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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红肚兜儿 一 北方的寒冬，天空又蓝又冷，没有一丝云。大地坚硬，树木枝叉泛着干燥的灰，麻雀“倏”一声从空中飞过，风迎面吹过来，强悍有力，嘴里呼出的气如白雾一般。 尽管如此，孩子的脸蛋儿是滚烫的，小手是滚烫的，套着一身厚厚的棉袄棉裤，球似的滚来滚去，总是兴奋地扯着大人的衣角，一遍又一遍地问，“还有多少天过年呀？” 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无非是穿几件新衣服，吃几顿好吃的，串几家早已熟得不能再熟的亲戚。可在当时，在一个孩子眼里，过年，是一件巨大隆重、充满乐趣的事。 那些新衣新鞋，有种崭新的味道，很好闻；街市上现做的糖葫芦，蘸了冒着热气的冰糖汁，在寒风里一晃，瞬间就凝成冰，舌尖一舔，甜味儿一下钻进心窝；火柴一样的小鞭炮，划着，扔出去，“啪”，脆生生一响。 大年三十，厨房是最热闹的地方。 剥葱切姜蒜，牛羊肉绞碎，杀鱼洗虾，斩鸡剁排骨，油盐酱醋十三香摆满灶台。莲藕切片，中间夹肉馅儿，沾面糊，过油炸，金黄喷香。白萝卜丝焯水，配新鲜葱姜末儿，与羊肉一起狠狠搅上半个时辰，然后在滚油里炸出一盘金灿灿的丸子。 包饺子，拉家常。除了快乐，再无其它。 孩子们快乐地跑进跑出，鼓起腮邦子把汽球吹得更大；晾衣杆举在手上，模仿孙吾空转了一圈又一圈。这晚的灯比平时更亮些；这晚哪怕调皮捣蛋也不会挨打；这晚激动难耐地等着大人的压岁钱。 午夜12点，捂着耳朵又想又怕地去点炮丈，又一年。 二 有个朋友一提起回老家过年就头皮发麻，因为要给一堆七大姑八大姨发红包，而红包里的钱如果低于500块，就会被瞧不起——拜托，你可是大城市回来的呀，大城市的人很有钱的呀。 好像他在大城市城的工作就是拣钱。 另一个朋友，她的老爸总喜欢在亲朋好友面前吹嘘她的个人成就，比如工作一年就升经理啦，买了别墅啦，老公身家几千万啦，孩子上贵族幼儿园啦……而她和老公只是辛苦打工的底层小白领，每个月为了还房贷，吃顿肯德基都要考虑再三。 以前回家过年，她爸还会事先“串戏”，教她回家怎么装大款，这一次，干脆要求她别回来了，“牛吹得太大，没法儿圆了……” 现在很多时候，过年变成一种“走过场”，我们重复着那些千篇一律的事，该吃的时候吃，该笑的时候笑，一起佯装欢乐地看索然无味的晚会，佯装热情地对那些一年见不了一次面的亲戚熟练客套。 甚至，像一场对决。被逼婚时，你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被问工资挣多少时，你学会了端茶倒水打哈哈。 你为了抢一张春运火车票而挤破脑袋；你发现一切都趁机涨价，菜市场里一根香菜已经要5元；你提着很多礼物，而它们并没什么实际用处；你喝着大酒，和“好友”诉说情怀，而除了回忆，你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你和父母坐在一起，却对彼此的生活都不太满意。 人们说，过大年。 可是，你们就好像捆在一起强装亲密的人，都有点儿喘不过气。 三 上一代父母，一辈子都像蜗牛，背上驮的那个壳叫“家庭”，为了家庭的一切，一切为了家庭，这是他们的信仰，所以他们忍辱负重，他们咬牙坚持，他们不计代价的付出，他们身上铭刻着两个字：牺牲。 一对夫妻，哪怕同床异梦，哪怕交流方式只剩争吵，哪怕爱上了别人，都要狠狠地摁下来，为了家庭完整；要让孩子上好学校，要让孩子吃穿住行都不比别人差，哪怕自己吃糠咽菜，哪怕自己砸锅卖铁，哪怕自己十年都不买新衣服、不下馆子、不出门旅游。 子女成为他们活着的意义，所以催婚的时候，他们总是说，“我还能活几年？你就不能让我抱个孙子？” 我有个三十岁的单身女友给她爸买了几本书，他爸说，“不看，你什么时候结婚？”她要带他们老两口出国游，他说，“不去，你什么时候结婚？”她说自己升职了，终于可以买套房子，他说，“哦，那你什么时候结婚？” 就算你结婚了，父母也不想拥有自己的生活，他们想着给你做家务，给你带孩子，或者一年到头就盼着你，回家过年。 过年成了体现孝顺的一种方式。回家过年，孝顺；带着对象回家过年，孝顺；在亲朋面前巧舌如簧，孝顺；红包撒得大方，孝顺；今年不回家了，春节假期想去东南亚旅游一趟——你这个逆子。 四 在家里煮饺子放鞭炮是过年；在沙滩上晒太阳喝果汁也是过年。合家团圆是过年，一个人呆着也是过年；和亲人在一起是过年，和朋友在一起也是过年；饭店里山珍海味是过年，小屋里蕃茄炒蛋也是过年。 感情深浅，不是过一个年就能体现出来。平时不关心，过年送的礼物再多也没意义；平时不沟通，过年笑得再开心也是摆设。 父母和子女，再亲密，终究也要拥有各自的生活。 无论爱情还是亲情，毫无底线的付出，就等于一种绑架，目的是“你不可以离开我”——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还单着让我操心，有良心吗？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结了婚不和我一起住，有良心吗？我为你付出这么多，过年你都不回来，有良心吗？ 于是，过年了，电视上煽着浓浓的“团圆情”，人们都往家奔啊奔啊，往火车上挤啊挤啊，提着大包小包，带着老婆孩子，连轴转地吃喝寒喧，使劲儿地表现自己“混得好”，那状态，比上班还忙，比加班还累。 你在过年，你也在扮演另一个自己。 什么时候，人们可以轻轻松松过个年？在哪里过，和谁过，都是个人自由；没有因为春节独自旅个游，就成了“不孝”；不用为了躲逼婚，租个男（女）回家。不需要硬着头皮假装“成功人士”。 一年到头，你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个年，毫无压力的，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个年。 真正想念和牵挂的人，是一直存在心里的，就算世界复杂，人情冷暖，我们知道还有自己的挚亲挚爱，想到这儿，心里就会踏实，那跟过不过年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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