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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闪:我走过了千山万水,只为把病毒传递给你

 真友书屋 2016-02-10


摘要ID:ipress  

为了避免感染,玩家们纷纷逃出人口密集的城市,这让不知所措的编程人员很是不解。像现实世界一样,他们试图用强制检疫和封闭隔离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但是玩家们并不配合,反而增加了更多的列维飞行,整个虚拟世界濒临末日。


一种名叫“兹卡”(Zika)的病毒正在袭扰全球。由蚊子传播的这种病毒对健康成人的影响不大,无非发烧、头疼、皮疹和关节痛,症状类似登革热,程度比登革热还轻。不过它对特定人群的危害却可能很严重,比如新生儿。病毒可能损害胎儿的神经系统和免疫系统,导致先天性的脑损伤,包括小头畸形(microcephaly)。尽管这一危害尚未得到充分证实,但据巴西卫生部门统计,去年10月以来,小头畸形的患儿猛增到4180例,而在兹卡病毒流行之前,这一数字仅为每年140例。就在几天前,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兹卡病毒在南美20多个国家爆炸式的传播,将在2016年感染多达400万的人口,“已经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

病毒传播的爆炸点在巴西。一些研究人员认为,是2014年的巴西世界杯给这种病毒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机会。对于这个说法,一开始我有疑问。早在上世纪中叶,科学家就分别从猕猴、蚊子和人身上分离出了这一病原体,对它有相当深入的研究。实际上,兹卡病毒虽然一直默默无闻,在非洲和亚洲的传播已有时日。今天这个全球化的世界,很难想象一种依靠蚊子传播的病毒会局限在某个特定的区域。



病毒一旦得以广泛传播,就会在长期的传播过程中变得温和。毕竟,迅速地杀死宿主,对自身的存活、繁衍和传播都没什么好处。一般来说,只有在陌生的宿主身上,病毒才会致命,因为它们根本没有时间来适应,或者处在与宿主的生物调适的早期阶段。譬如对人而言高致命的埃博拉病毒、尼巴病毒、狂犬病毒,包括SRAS,不会杀死它们的自然宿主蝙蝠。所以美国白宫发言人厄内斯特(Josh Earnest)才会说,兹卡病毒对健康成人的危害也就“基本上相当于一种轻度的、非致命版本的登革热”。不过我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研究表明,此次的兹卡病毒已经变异,与法属波利尼西亚的一个菌株密切相关。如果没有2014年的世界杯,确实很难想象,这种新病毒如何从南太平洋上的孤岛传至美洲大陆。

用社会网络的术语讲,变异的兹卡病毒跟随宿主的身体完成了一次经典的“列维飞行”(Levy flight)。

所谓列维飞行,指的是这样一种行为方式:个体一般在较小范围内活动,偶尔跳跃式地去到很远的地方。打个比喻,就像在固定区域内逡巡的鸟儿,忽然飞行很远的距离,去另一个地方捕食。钞票也会这样,在相对较小的范围内流通,但有时候也会跟随某个人去到意想不到的某地,比如出差,比如旅游等等。造成大规模传染病的病原体往往也遵循列维飞行的传播模式,突然从它们原本熟悉的环境里跳出来,跨越千山万水,在毫无抵抗力的陌生人群中造成致命的瘟疫。还记得2015年在韩国爆发的MERS(中东呼吸综合征)吗?可以说,整个事件就起源于一个宿主的列维飞行。

严格意义上的列维飞行指的是个体的随机行为,但是我认为,以宏观的视角看,个体行为的目的、动机和方向都不是重点,随不随机也不重要。关键在于,这种突破惯常模式的行为本身,会对一个大规模的群体或者社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柳叶刀》(The Lancet)曾经发表过一篇很有趣的医学论文,讨论虚拟网络里发生的一次“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其中也可以看到列维飞行的作用。

事情是这样的。2005年9月13日,《魔兽世界》的开发商暴雪娱乐为高级玩家开放了一个新的区域。在那里,玩家扮演的角色们将与一条名为哈卡(Hakkar)的翼蛇作战。这个怪物擅使法术,其中一招是施放名为“堕落之血”(corrupted biood)的传染性疾病,被它感染的角色会每秒钟遭到250到300点的伤害,与之相邻的角色也会被传染,包括NPC和宠物。一般来说,高等级角色的生命值为2500至3000点,中等级的生命值1500点,故而当他们中了“堕落之血”,不会像低等级角色那样立刻死亡,只需使用法术进行治疗,并坚持到哈卡被击败之时,感染即会结束。

游戏开发商就是这么设计的。然而问题来了,不少玩家没有坚持战斗,而是利用传输功能,把自己(主要是自己的宠物)传送到游戏的另外某个区域,结果造成“堕落之血”四下散播,“瘟疫”大面积流行。这种列维飞行的方式带来的“死亡”触目惊心,如果用“堕落之血”一词搜索图片,你会看到比黑死病还要骇人的场景。

为了避免感染,玩家们纷纷逃出人口密集的城市,这让不知所措的编程人员很是不解。像现实世界一样,他们试图用强制检疫和封闭隔离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但是玩家们并不配合,反而增加了更多的列维飞行,整个虚拟世界濒临末日。最终,游戏开放商只好选择了现实世界不可能使用的办法——修改程序,然后重启服务器。

除了列维飞行,这场虚拟网络里发生的大瘟疫给予真实世界的启示是相当丰富的:病毒和细菌是虚拟的,被感染的角色是虚拟的,但是,玩家扮演的角色,其行为本身却是真实的,跟现实中的你我没有任何区别。事实上那场灾难一结束,美国疾控中心就向暴雪娱乐请求得到数据,用于应对真正的公共疫情。《柳叶刀》的那篇论文更是对此有详尽的分析。

论文中写到,那些有利他主义倾向的玩家盲目地赶往疫情爆发的中心地区,试图去治疗那些染病的角色,往往白白牺牲了生命。非但如此,他们无私的行为还带来两个恶果。一是自己成为感染源,二是他们“治愈”的角色成为病菌携带者,把感染传播得更广更远。而那些自私的玩家呢?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惊恐万状八方逃逸,也是瘟疫传播的工具。

还有一些角色则受好奇心驱使,一味寻求刺激。他们飞快地赶到瘟疫流行的城市,想看看灾难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倒在道路上的骸骨究竟有多可怕。甚至还有一些角色具有反社会的行为特征。他们故意暴露在瘟疫流行的环境中,一旦身体受到感染,立刻把自己传送到敌人的阵地,或者我方的阵营,任由流行病蔓延,以期杀死更多的人。要知道,当年麻原彰晃就想这么干。1992年,他带领40名奥姆真理教的信徒远赴扎伊尔,希望获取埃博拉病毒来做大屠杀的工具,只是没有成功。

正是因为外界指责世界卫生组织介入上一波埃博拉疫情的反应太慢,所以这一次兹卡疫情才受到高度的重视。这就是为什么在病毒与小头畸形的因果性研究仍未完全证实的情况下,世卫组织宣布该疫情属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原因。总干事陈冯富珍说:“如果我们现在不开展这些工作,一直等到充分的科学证据出现,大家会说你们为什么不采取措施,这种情况你能想象吗?”。不过当我想起2014年广州的登革热,内心又不免忐忑。屈服于政治上的压力,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等到今年夏天里约奥运会开幕之际,一切就明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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