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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到一句话，“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该如何志异——以眼泪，以沉默”，突然心生感慨。 我的人生好像还没有久到可以去应用“久别重逢”这个词。但久别重逢，大概是人类感情生活中最愿意放心思意淫，却往往最容易落空的场景。 情歌里面的“离开你六十年，但愿能认得出你的子女”、“中间隔着十年，谁为了生活不变”早已经把这种残酷给唱绝了。《一代宗师》里那句自欺欺人的“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还红了好一阵。 然而在现实中，希望久别重逢的那个人，大多是当年较落魄而现在意气风发的，叙旧只是借口，可以有意无意地炫耀一下“没了你我一样过得很好”才是真。只有少数死心眼的，才会依旧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摇身一变的自己可以和想象中当年的伴侣再续前缘。 所以这才有《了不起的盖茨比》最让人感动的一幕。 新拍的电影里面，莱昂纳多的眼袋已经下垂鱼尾纹横生，黛西的饰演者一副皮囊粗糙疲倦的样子，盖茨比家的舞会像个大马戏团，服装布景都华丽得很失真。尽管如此，看到盖茨比让尼克牵线搭桥，时隔五年终于见到黛西的场景，还是感动地一塌糊涂。 有个小细节，黛西的汽车已经开到尼克家门口，紧张到呼吸困难的盖茨比却想临阵脱逃。当尼克把黛西带进屋的时候，果然不见盖茨比踪影。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浑身淋得湿透的人，原来是盖茨比去雨中跑了一圈，假装气喘吁吁地刚到，这才有勇气跟黛西说话。 没想到一开口就全暴露了，黛西虽然惊诧，但习惯性地寒暄“我们好多年没见了吧”，盖茨比脱口而出“到今年11月整整5年”。不自然地靠着壁炉，一不小心把上面的一个座钟撞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捡起来说“对不起尼克，我把钟碰坏了。” 光凭这个久别重逢的场景，就明白菲茨杰拉德的伟大了。 初看这部小说的译本时，只觉得是个挺悲凉的故事，还跟朋友聊过，“好像不太能理解这是美国家喻户晓、20世纪最杰出的小说之一。”后来看英文原版，细细品味作者的遣词用句，一些细节和精彩绝伦的比喻跳脱出来，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美国纽约那种纵情声色又人情冷漠的浮华气氛跃然而出。 盖茨比为黛西买下海湾对岸的这栋豪宅，每周都要大开舞会，只期望有一天能等到黛西的到来，他每晚在甲板上眺望对岸黛西家门口那盏不灭的绿灯，像一个永不灭的希望般。他搜集报纸上看到的所有关于黛西的消息，做成剪报收集起来，不管人家是不是有夫之妇。 重逢的好处是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切切实实地在自己身边，做梦一样；但坏处就是“那盏绿灯的巨大意义现在永远消失了，它又只是码头上的一盏灯而已，盖茨比的神奇宝物又少了一件。” 但他不在乎，甚至他一刻不停地盯着黛西的眼睛，他是在把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按照她那双眼睛里的反应重新估价。 这一段用心思慎密、持久忍耐、挥金如土、一厢情愿建构起来的久别重逢，显得格外悲凉凄惨，尤其是知道了故事最后的结尾后。用情至深的人不一定会有好结果，但明知不会有好结果还一头撞上去的，才叫人动容。 但想来久别重逢基本就那么几种。要不像《半生缘》里的曼祯和世均，被命运糊弄，多年后拖儿带女地偶遇，哭诉完后只能说一句“世均，我们回不去了”收场。 要不就是《爱在日落黄昏时》那种无奈又洒脱型的，男女主角当年在火车上相遇，绕着维也纳边逛边聊了一整天，也许是出于一种孩子气，没留联系方式约定半年后再见。 一错过就到了九年后巴黎书店的偶遇，如同定时炸弹，故事刚开始就进入倒计时。直到又一个九年后的《爱在午夜降临前》，他们的重逢一直在继续，一个轮回一个轮回的，倒像是人生知己更多过于情人。 还有志明与春娇的北京偶遇，这种藕断丝连型的姐弟恋，两人身上都沾着汽油味儿，一点就着，内心不强大的人还是不要玩火为好。 如果说真的几十年不见再相逢，彼此都没变化不忘初心，一见如旧立马在一起的，只有杨过小龙女的十六年之约了。但武侠里的爱情毕竟是浮在空中的，多带有仙气，只能作为美好向往咯。 大多数久别重逢的悲剧在于，两人都没看清“人是会变的”这个事实，对方是，自己也是。 盖茨比为自己顶罪而死，黛西仍可以欢欢喜喜地跟丈夫去欧洲旅行，把那些不高兴都留在纽约而已。 在现实里面，重逢，多像春娇在北京的冬日阳光下抽完烟，扬起紫色头发的一刹看到志明走过来，尴尬又略带惊讶兴奋的一句“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很多小说，特别小的时候是看不懂的。比如鲁迅的小说，是过了三十岁以后，才体会到他描绘人性的犀利和深邃。菲兹杰拉德这部《了不起的盖茨比》也一样，薄薄一小本，两天就翻完了，看着扉页上印着“美国现代文库评选的20世纪百部最佳英语小说中第二名”，一度不解，现在也懂了。 世界是只千层酥，不同生命因为自身深度不同，尝到的味道也不尽相同。很多文艺作品，要想真的尝到滋味，是需要自己人生的经历作药引的，所以才有那句“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这个假期，你是否也遇到一些故人？回忆起一些往事？那一瞬间，你的心情又是怎样的？能如盖茨比那样华丽而毁灭的重逢，是需要之前积蓄很大很大的能量的，而我们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大概也只能像志明和春娇那样，惊讶又尴尬的一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吧。 妍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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