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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小团圆

 圆角望 2016-02-14
    时间已经改变了我们太多。情境不再,故人已去。站在今天,站在城市的角度,我们该如何打量过去,以及曾经生活过的乡村?何以对抗那匆匆流逝的岁月?答案似乎只有一个,我们只有重返人生最初的出发点,去看看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曾经的模样,我们的奋斗,还有那时我们怀揣的梦想。王峰用回忆过往的文字和故事,回去看看最初的自己,个人成长、乡村记忆,城市生活……回忆与探寻并不是纯粹念旧,而是为了更积极地面对明天。尽管过去有些许遗憾,但通过这种意义上的回忆与探寻,过去的人和事都似乎又重新活过一次,俨然“小团圆”。
  一如作家叶兆言评价该作,“过去美好,旧的时光充满诗意。过去将成为亲切的回忆,通过回忆,通过文字记录,旧时光成了风干的蝴蝶标本。每个人都会有过去,都会有不一样的旧时光,人生百态千姿,人生五味杂陈,唯有借助这些过去,借助这些旧时光,才能够丰富又鲜亮地展现出来。”这个冬天,这个春节,让一本书带着你一切从重返故乡开始。

  取样室的光亮

  一直以来,我以健康自居。我完全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去医院检查,真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计划生小孩了,却迟迟不见反应。这时,人就有些惶恐,是不是我自己这里出了问题?人到了30岁以后,对周遭的一切,就不再那么信心满满。环境那么糟糕,命运的无常,看得多了,听到的也不少,即便在自己身边,也充满了各种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
  不是有人做过专门的调查么:当下有十分之一的人会患有不孕不育症。我会是那10个人当中的一个吗?我把周边的人匡了一匡,发现这个统计还真是那么回事。
  我有个朋友,他们夫妻俩已经有个女儿,这个朋友是家里的独子,到他这一代已经是三代单传,所以还想再生一个——也不是思想保守,非得要男孩,当然如果是个儿子那敢情最好不过——是个女儿也一样照疼照爱。而且又有父母保证,孩子生下来没有他们年轻人的事,他们老人负责带。于是在女儿四五岁时决定再生一个。可是两三年过去了,老婆中药吃了不少,检查也做了说没什么问题,可肚子就是再没有动静。这边他老婆坐不住了,一再催他到医院看看。
  朋友有些想不通,跑到我这里倾诉,我都生了个孩子,人又年轻,怎么会有问题呢?我打趣他,过去没问题,不代表你现在也没问题。
  我还有个女性朋友,长期跟老公分居两地,虽然一年也有一两个月的假期在一起,但结婚几年了就是没反应。那之后我们一度中断了联系,再见面时,对方已经挺着个大肚子。我问她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她一脸的骄傲,说话也不躲闪,说后来双方家长憋不住了,催着两人去了趟医院。
  我很弱智又矫情地啊了一声,以显示对此行动的荒唐态度,还真去检查呀。朋友已经见过一定世面,再说起来已相当轻松平淡,她老公当时就说检查就检查吧。当然,她也没忘记补上一句“我老公不要太正常哦”。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点小故障。二胎政策松动后,这个朋友又很快生了个二子,用她的话说,大概她的身体在某一天给激活了。
  再来看看老婆那里。老婆只比我小一岁,我的意思是说,过了30岁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怀疑精神都是与日俱增的,在要孩子方面尤其敏感。她自觉年龄大了,31岁,又动过一次阑尾炎手术。其实这个手术跟怀孕没什么关系,但是,就有人因为做了个手术就摊上不能怀孕的倒霉事了。再低概率的事,只要发生了,且发生在你自己身上,那就是百分之百。
  ……
  前面说的这些就是我老婆那里的十分之一。“你能保证你不是那十个当中的一个吗?”老婆被自己的问题吓住了。
  她把这个问题扔给了我。而我很想告诉老婆一个案例,我忘了这是哪个人跟我八卦过的了,兴许那个人也是从别的途径贩卖过来的。一个男人结婚八年,妻子始终没能怀孕,检查结果只是女的有点宫寒。8年后,他们的婚姻,连同他们自己,都变得面目模糊——等他开始有了外心,老婆和情人居然差不多同时怀孕了。
  而我们才结婚不到半年。
  事情的发展就是,老婆有点强迫症了,她一天几个电话,再从电话到QQ,她坚持认为自己看来是生不了孩子了。其结果当然就是一方面强烈地想怀上孩子,一方面又怀疑是不是我这里出了问题。
  我?我们才结婚半年呀,我的作用就是适时阻止老婆继续吓唬自己,我告诉她,这只是那十分之一,大多数人都在那十分之九里呢。这时候,我非常不要脸地又出卖了一下我的同事。这个同事,在一次工作时受了伤,腿给折了,只能躺在床上。没多久,去探望他的同事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他老婆怀孕了。
  我至今仍记得传递这个消息的那同事当时一脸的兴奋、暧昧,抑或还有点嫉妒:你说,一个躺着动都不能动的人,一个巨大的胖子,怎么也就让老婆怀孕了?
  而在当时,我们结婚才半年,并且我们还是周末夫妻。
  周一到周五,我们在不同的两个城市上班,只有到了周末,要么她来我这儿,要么我去她那儿。没决定生小孩之前,一般是她来我这儿多。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而且牵涉到个人隐私,我就不多说了;但自从做了要小孩的决定,也不知道是哪天,我们统计了一下,发现好像已变得自然而然的了,我去她那儿的情况居多。再碰上她排卵的那几天,为了让她休息好,让她的身体处于稳定状态,那更是我飞奔过去的时候了。
  每到次月的一定时候,我就拿眼睛去瞅着老婆。老婆心领神会,从抽屉里拿过早孕棒,关上厕所的门。几分钟后,伴着一阵冲水声,老婆出现在我眼前。
  “这一次又失败了。”
  双休日的日子和她特殊的那几天总不会恰好吻合。掐个头还好,反正有两天时间慢慢播种。如果正好踩个尾巴,那就要好好努力一番了,甭管能不能赶得上,先抢个跑道再说。一年也才12个月,满打满算,一年最多也就只12次要孩子的机会。
  这是我们从未有过的体验,一开始只当是游戏,还觉得好玩,两三次之后就觉得索然无味,彼此扔下一句:听天由命吧。然后等下一次生孩子的念头再次强烈袭来。
  30岁以后,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会强求什么。就像我在日常中看到的那些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他们习惯于那样的安身立命。街上的人群中,那些不按规则出牌的人,总在自己的秩序里安然度日。
  我开始做最坏的打算,我的体会就是,先设想一个最坏的结果,然后每一天的日子都像是额外赚过来的,从而在生活中收获更高值的幸福指数。
  百度一下,针对不孕不育有这样一句:一般婚后一年仍没怀孕应当引起注意,需到医院检查不孕不育原因。对夫妻两地分居者,在时间上还有一定的放宽。
  女人生孩子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变得不可遏制。
  对女人的疯狂想法,你只有彻底无语,就像我一个哥们,他睁着酒后迷糊的双眼,难道只有医学能证明?切,我总不能跟她说,老子年轻时就让一个女人怀过孕。那时候怀个孕怎么就那么容易?作孽哦。这话我能跟老婆说吗?就为在我那床单上滚过几个女人的身体,她已经间歇性发作好几回了。再提这个那还了得。不就是做个检查吗?老子不想争了,我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再说,我为什么要证明自己的生育能力?向谁证明?谁规定的?
  这个问题我一样无语。30岁后的日子,就是要从众,要不断妥协,你就闭着眼睛跟着大伙儿一起走吧。
  早些年,听说过有人结婚后,不想或暂时不想要孩子,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她真枪实弹地怀孕了一次,等别人终于闭上他们的嘴巴时,她又去做了流产手术,那样就再没人说她不能生孩子了。这种事只当听听故事,当不了真的。
  本着解决问题就得先发现问题的科学态度,我着手去做一次检查。
  从什么时候开始,女性地位解放了?估计从有专家指出,生孩子这事,可不光是女人一个人的事,男人照样责无旁贷。从那天起,女人不用再低着头做人了,她们再不愿一个人背黑锅了,一个个把腰杆挺得直直的,指挥着自己的男人:去给老娘检查一个,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你以为动的都是真枪实弹,那子弹还有空心的呢。再不济的女人,也懂得要把自己的男人拉到医院去垫一垫:给老娘一起查。
  好吧,只是一个检查。万里长征第一步。精液检查全套300多块钱,这东西是上不了医保的。我后来跟老婆说,300多块钱响都没响一下,就是终于知道了原来检查是怎么回事。老婆说:你难道想响一下,就是告诉你你弱精什么的吗?我无语。但老婆不依不饶了:检查究竟怎么回事呀。我说,就是可以正当地理直气壮地自己手淫一下。老婆啊了一声,兴致盎然地等着我的下文。我继续信口发挥着,这一炮可比到外面浴室找小姐贵多了。这话没说完,我自己就先笑起来了。我这么说,还真不是对医学的亵渎。当然,我也承认,这个过程,之前,及其中,我的好奇远远胜过了求医问药。
  是谁说有什么采精师的?他用人格保证有了吗?有个电脑,一直开着,电脑里有一些照片和AV,名字当然也是让人直喷鼻血的那种,比如情欲妹,比如爆乳等等。还真有让人关着门偷看黄片的感觉,但在关键部位打上了马塞克。那感觉——总好像是被堵着了一样。就好像你对着一个性欲全无的女人,咱也没把她太当回事,她自己倒先忸怩起来了。
  医生是个年轻人,开好了化验单子,不忘幽了一默,最后别瞎激动,弄外面就浪费了。我有点不理解。他跟着继续说,喷到外面影响数据分析。后来看到化验单上有一项精液总量才明白怎么回事。医生用了一个“喷”字,我相信,这个词的精准性来自于他同样作为男人的个人体验。但作为一个医生,他显然没有考虑到,那个进行数据分析的量杯,如何承载那万马奔腾的一刻?你当是小的时候玩的尿尿比赛呀?
  去,还是不去?我眼睛一闭,终于决定在一个午后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我就傻眼了,我是该挂男科还是挂不孕不育科呢。
  ……
  轮到我了,我把病历本拿进去,里面有个40来岁的中年男人,还在做最后的咨询。我没好意思多听,也真不是存心想偷听别人的隐私。只是没办法,我们有时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地窃听了别人的隐私,在那短短的几十秒时间内,我迅速地捕捉到几个词:助勃,反应,阳痿,功能性,心理性……
  我在心里要求自己表面上千万不能有异常,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去。就好像我在吃饭时听着旁边别人的故事,我总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有时我还故意把吃饭的声音弄得很大。
  以至后来,我听到吃饭声音很大的人,我总要先用余光漫不经心地锁定住他们的位置,然后在几分钟内,再不经意地看过去,看看他们的目光落在哪儿了。你知道,结果往往总有收获。
  交了费,拿着塑料杯,医生让我去化验室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大家心照不宣的样子,没有人直接告诉我,我下面应该怎么做。他们统一称之为样品。而那天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还是冷气打得足,我手脚冰凉。我甚至在想,兴许我真是有病的。这让我情绪有些悲观。其实,我主要还是想说这句话——我兴奋不起来。兴奋不起来。这可是男人大忌。电脑开着,就像你在黑夜中必然要朝有光的方向走一样,我去浏览了一下电脑的页面,却对那些字眼没有一点感觉,实在提不起兴趣,我确确实实地知道我是来采样,来看自己是不是有病的,而不是费了一番周折进来打个飞机完事的。十来岁就能在被子里玩的把戏,被鲁迅称为指头儿告了消乏的事情,在那一会儿,确实让我为难了起来。
  没感觉,怎么办?
  越是这样着急,越是进入不了状态,我甚至老想到在我前面就诊的那个可怜的中年男人。他不会也是这种状态下的一种疲软吧。外面已经有人在推门。有人在敲门。我应不是,不应也不是,就怕泄了那鼓正憋着的劲。可那人还是不死心,又敲了一下。
  这时有个声音在走廊里说,里面有人。复归平静。我赶紧深吸一口气,重新再来。我知道,写到这儿,你肯定在用窥探的眼光故作冷静地等着我交代:是什么让你在取样室最后射了?快说。
  在医院取样室的记忆就穿插在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内,我想忘,却总有个东西在那里一脸嘲讽地看着你。让你困居斗室,对着打着马赛克的美女图,空调开得低低的,而且外面的人都知道有个人在里面正要打飞机,尽管是以检查为目的。又何处找到那生育所承载的愉悦?没有那个做润滑剂,它们何从而出?就好像你在欢悦时用意念延长这个过程一样,我只能告诉你,取样也可以用意念……
  医生终于放下了化验单,说,没问题,但可以吃点药快马加鞭一下。中药,也没什么副作用,就跟营养补品一样……医生说话是不用你接茬的,他头也不抬,你只须崇拜地听他说就行了。我心里想的却是,科学真是厉害呀,连生孩子的快慢都能决定。既然没问题,老天让我什么时候生,我就什么时候生吧。
  在泸沽湖旅行时,我们碰到一对年轻的南京夫妻,当时四人还搭伙一起吃饭一起游玩,他们也是蜜月旅行。后来我们还互留了手机号码,只是到南京后却从来没有联系过。在泸沽湖的那几天,我总是很恍惚,那对夫妻,我似乎总在哪儿见过一样。“你说那么好的地方,他们会不会也在那时怀了孕?”老婆有时会跟我闲扯。
  回到南京,看着手机里的一串数字,我再次回忆了一下那个张姓男子的脸庞。在婚姻里载浮载沉的人,脸上总是有着心事的,那脸在灯下看会有些阴影。小伙子的脸却让人感觉眼前一亮,干净,青春,而且时尚。只是,大街上抱着小孩的男人,等经历了一次生育,脸上最后浮现的似乎都是那样的神情:稚气未脱,但行事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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