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终于穿越了雨水充沛的青春丨美文 NO.34

我们终于穿越了

雨水充沛的青春

文/舞漫沙

今晚的月光多么柔和，于是我就突然开始想念你了。想念你陪我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想念你对我说，雨水让人坚强，路总会越走越远。而我们，也最终都会获得幸福。

1.年轻人出来混，得放聪明点

我去火车站接你，长沙的火车站总是这样人潮拥挤，有许多疲惫的脸，广场的喷泉好几百年也不开一次。你的火车已经晚点半个小时，我站在出站口旁的大屏幕下，不停地拨打你的手机，以打发我漫长而无聊的等待时间。你发短信说，小冉，别再打了，只有傻子才会在漫游时接电话。可我还是继续打，终于，你关了手机。

上午11点半，你拉着一个偌大的红色行李箱，手里提着一个盗版耐克旅行包，头发油腻成块，脸色发黄，活像个刚从山区里走出的贫困少女，从全无光线的出站口里走出来。看到我，你冲上来用力拍我的肩膀说，怎么都一年了，乐柠，你还没有长高！我笑笑，不搭理你。可你仍然厚脸皮地把旅行包扔给我，自己拉着行李箱，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一辆蓝灯出租车。你跟出租车司机讨价还价，你气势凌人地说，15块到C大，怎么样？出租车司机一个劲摇头，冲你比了比手指。你不屑地说，20？你当我没坐过出租车么？就15块，爱走不走。

我站在一旁用家乡话对你说，长沙的出租车是不讲价的。你回头就吼，就你傻，网上说这里的出租车讲价空间是全国最大的！我愣了愣，站在一旁不再说话，任你发挥软磨硬泡的功夫，把那位年轻的出租车司机侃到头脑发晕。

炎热的9月，他在冒了一头冷汗后，终于答应15块送我们去C大。他说，妹子，就你这口才，该去当外交官。你大言不惭地笑着说，司机先生你真有眼光，我读的就是对外贸易。下车时，我拉着你轻声问，你读的不是物流么？你捏一下我手臂，耸耸肩说，年轻人出来混，得放聪明点。

这是2003年，我们第一次在长沙见面的情景。我想，一定就是那个时候，我认定了你市侩的本质。

2.来路不明的自信

在2003年以前，其实，我们根本谈不上熟悉。我们只是同一个班里的两个陌生人。你喜欢读滥俗的言情小说，每天放学就骑着自行车去借那些书。你的书包几乎被它们填满。老师的突然抽查，让你在全班同学面前丢了脸。她让你站在讲台上作检讨，可你却站在上面，甩甩你的短发自信地说，各位同学放心吧，我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

那时候，你的数学出奇的好，两张考试卷，你只交了一张，还得了108分。可那年高考，你却没考好。取分数条时，我遇见你。你对我说，真背！还差7分就上本科线了。我问你打算怎么办？你一脸无所谓说，复读啊！明年今日又是一女侠。我冲你笑想安慰你。可你说，乐柠，你笑起来真比哭还难看。我撇撇嘴不再去搭理你，我觉得这世界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再后来，你竟开始断断续续地给我打电话，每次不超过10分钟就会要求我给你打回去，你说你是穷学生。

电话里，你跟我东拉西扯，先是长沙的天气，然后打听大学的生活跟偶像剧里像不像，你还很八卦地打听有多少个男生在追求我。我说，怎么过去就没发现你那么无聊？你说，高四的生活主题就是无聊！班里的人只知道做题。我问你还看不看言情小说。你哈哈笑说，乐柠，别肤浅了，这年头谁还看言情小说啊！都看奇幻啦！

说实话，我之所以耐着性子跟你打电话，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的为人。而是大一的我，跟你一样无聊。我不参加学生会竞选，我觉得里面的人很虚伪；我不谈恋爱，因为我不愿付出了却得不到圆满；我也不追求时尚，我觉得那很虚无。所以我无所事事，开始给杂志写稿。

于是，你又常打电话来告诉我，你在哪又看到了我的文章。你说，乐柠，你写的故事真差，文笔不行，情节不行，难道审稿子的人都瞎了眼？我气呼呼地冲你吼，你可以说我不好，不能说我的小说不行！于是你在电话那头笑，你说，看吧看吧，文艺女青年开始犯酸了。

真的，在2006年以前，我骨子里压根就是瞧不起你。大多时候，我认为你即虚荣自恋又市侩恶俗。自从你上大学以后，就常三天两头到我这里混吃混喝，临走前还要打包拿些东西回去。

你还穿着绣着桃红色牡丹的草绿色棉袄死活要跟我的朋友一起去唱KTV。你用劣质的指甲油把短平的指甲涂成奇怪的紫色，在我的朋友面前频繁夹菜。我讽刺地说，你真该把照片贴在网上，这样一定能红过芙蓉姐姐。你淡淡地瞟我一眼说，你懂什么，我这叫时尚。

就是你的这句话，让我那群朋友在背地里取笑了整整两个月。我真不明白，你到底从哪里获得如此多的自信，让你在我们一群高干子弟面前，不卑不吭，还自得其乐。

3.你真是名副其实的乌鸦嘴

2006年，我即将毕业，跑了一场又一场的招聘会，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穿着一双高跟鞋，在贺龙体育馆门口小腿突然抽筋，跌坐在地，我望着高大宏伟的体育馆，竟然觉得白读了四年书，前途渺茫得看不到一点希望。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选择了给你打电话。因为你的学校离体育馆最近。

10分钟你就赶到了，一边帮我揉小腿，一边不停地问我，腿还疼不疼，能不能走？我看着你的样子，突然无比感动，我对你说，今天我请你吃必胜客吧。

做学生那会，吃一顿150块钱的必胜客是多么奢侈啊，我以为你一定会兴高采烈地点头。可你却摆摆手说，我明天还有考试，得早点回学校。你拒绝得很婉转，可我不死心，我突然很想对你好一点，于是我改口说，不如去C大后面吃麻辣烫。你想了想说，好。

那日的麻辣烫吃得有几分伤感，我想可能跟那三瓶“青岛”有关。你说了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风凉话，你说，原来复读也不错，至少就业的烦恼能来得晚一点。我白了你一眼，却第一次没跟你顶嘴。我那时候想，估计过了这个5月，我们一起的日子便不多了。

那晚，你滔滔不绝，述说了你周密的人生计划。你说，你已经开始复习，准备考重庆的研究生了，并且打算在读研究生时找一个条件优秀的男人，毕业时立刻把自己嫁掉。你得意地告诉我这叫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抓。你说唯独苦难才能让人成长，高四那一年你经常失眠，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你说我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因为打从娘胎里出来，我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痛苦。

我该怎么评论你这番话才好呢？你真是乌鸦嘴啊……

4.大恩不言谢

2006年6月，我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妈妈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地告诉我，爸爸确诊为肝癌晚期。我连夜乘火车赶回了家乡，甚至来不及找一个朋友哭诉。

爸爸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他握着我的手，用缓沉的语调嘱咐我，像在交待他的后事，他说，乐柠，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妈妈，还有你要争气，因为可能再过几个月你就没有爸爸了。那日，我在爸爸的面前伪装得很坚强，下午1点的阳光，斜斜地阳光照在医院的病床上，有些刺眼，温暖中带着丝丝绝望。

7月，你放暑假回L城。我在医院给你打电话，你便立即跑来找我。你拍拍我的肩膀，说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你说，乐柠，你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我们一起好好照顾他。那以后，你不辞辛劳，帮着我照顾爸爸的起居。

因为要在医院过夜，便需要一张躺椅。你就一直陪着我将L城找遍，在一个偏僻的小店，我们终于买到了实惠的躺椅，然后你二话不说，就把沉沉的躺椅往肩膀上扛，我看着你被汗浸得半透明的T恤，心里真不是滋味。

在医院，你蹲在角落里，用砂纸把躺椅的竹刺磨平，又用水细心地擦了三遍，你对我的爸爸笑得很温暖，你说，叔叔，你一定会康复的。

那一刻的我多么懊恼，我竟没有发现你是如此善良，如此够意气，活脱脱一个金庸小说里的女乔峰再世！

漫长的7月，我只对你说了一声“谢谢”，在凌晨三点人民医院的大门前。你笑笑说，谢什么，我们是好姐妹啊。

5.今夜，我突然很想你

2006年8月12日，爸爸还是去世，紧接着是出殡。

那段日子，我很消沉，我怀疑这世界的一切。生命的脆弱让我内心充满了恐惧。你陪着我去火葬场，帮忙提花圈，在爸爸的遗体前，我们一起抱头痛哭。你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你的拥抱真诚而有力。你对我说，乐柠，不要被苦难打倒，你必须坚强。

再后来，你带我去你家。它就在立交桥旁边的矮房子里。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家庭如此窘迫，连阳光都照不到，斑驳的墙壁，还有陈旧的家具。我突然明白你性格里唯有草根才拥有的乐观，明白你其实一点也不庸俗，你只是没有太多的条件去追求我们这些高干子弟口中的名牌，也没有更多的金钱去唱KTV，或花上百块钱去买颜色纯正的指甲油。你告诉我，经历苦难，才能学会慈悲，才懂得如何笑对今后更多的挫折。

是你，让我学会如何把这场浩大的劫难变成生命的财富，激励着我无论多苦多难，都要笑着去面对。永远保持内心的气势磅礴，无所惧畏。

2007年，我终于辗转来到了深圳，有了一份自己热爱的工作。你偶尔给我发短信，我也总因为在忙手头的工作而忘记回复。再想起时，却一天已经过去。而手头拮据的你，只许久才给我打一个电话。你的Blog，至今为止只更新到6月3日。你说你最近也在忙着找工作了，你现在才懂得乐柠当时的困惑，原来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好工作竟然那么难。

我看看电脑下面的日期，8月4日，又快到爸爸的忌日了。此时月光恰到好处地照在我的书桌上，泛着极柔软的鹅黄色。我带着耳机在听张震岳的新歌《思念是一种病》，突然就变得十分想念你，想念你陪我一起走过的那些风风雨雨，想念你对我说，雨水让人坚强，路总会越走越远。而我多么希望，你也看到了我在网上给你的留言：风雨之间，别忘了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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