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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白发不美丽，因为，我有我负责的事情。
粉红色毛衣 再次看到胡子的时候，我有些尴尬。 火车站，我穿着粉红色毛衣，露出感觉良好的锁骨，证明这两年北京实习生涯令我OL许多。虽然经过一夜颠簸的火车，我那漆黑眼袋呼之欲出，但粉饼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除了白球鞋浸泡在雨后的泥泞中，有些残缺美外，一切都自然，直到胡子出现。 胡子也穿粉红色毛衣，手里举牌曰：接苏小晨 难得有男孩子把粉红色穿的如此好看。我夺过他张牙舞爪的大牌子。他拖过我手里的行李箱，说：“情侣装耶。” 我冲他翻白眼。一年半，我刻意计算过时间，整整一年半，没有听到胡子胡言乱语。 许多年前，也不算许多——1999年，我刚转进建立高中，我坐在高一九班的最后一排，靠窗，窗外有白荒荒的枯枝，和灰蒙蒙的高楼烟囱，天色有时候是银鱼搅腾过的湖水，发灰白带腥味的蓝——那课桌，是我自己搬到靠窗的，桌上有人刻了“早”字，我随即拿小刀跟着刻了“傻B”。 我讨厌女生，女生多可怕，女生嘴巴乱纷纷，女生的闲言碎语一波又一波。我知道她们在说我，我可以在上课时慢慢站起来，走过去，一脚踹翻那个多嘴者的桌子，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回到我的位置端然坐下。我是“问题少女”，那是我真实的身份。 那时候，十五岁的我愤恨所有人，有刚刚离开母亲的父亲，更有突然爱上别的小孩子爸爸的母亲。我愤恨所有看琼瑶的女生，看琼瑶或者岑凯伦多俗气！除了“七龙珠”，我只看“古惑仔”，也许那是坏小孩才看的电影，尽管我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女人，那么黑白分明的世界，不是单单用性别就能控制左右的。 一天晚自习放学后，我终于被一群女生围住。当我咬着牙齿捏紧我瘦骨嶙峋的拳头，两个男生出现，上演了很老套的一幕英雄救美女。 那两个人，是后来的胡子和四更。 再后来，我的理科功课更加无可救药，却文科一直良好，而且坚持在作业本上耐心绘制我 的漫画——这个人是胡子，那个人是四更……当然，不画父亲，也不画母亲。而且我知道，凡高和高更的数学成绩一定很差劲。 胡子和四更竟也跟着我进了美术班。 捱到了高二。某天，我坐在操场的生锈栏杆上舔食一只蛋筒，四更突然冲我说了一句话： “我负责成为百万富翁,你负责变得美丽倾城，等到2008年奥运会就结婚，用八辆奔驰八辆宝马环绕全城，好不好？ 2002年高考前夕，十八岁的我听到此话，吓得别过头去，看见胡子在操场上拍篮球，他的小女朋友菁菁立在一旁。 那几年的朋友，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是我最爱的女孩 高中毕业，家境有点小富裕的四更去荷兰做小留学生，我和胡子在同一个城市继续我们的大学青春。机场里家长们在身后捂嘴偷笑，四更眼角含泪，缠绵而绝望。我突然开始呜咽，而我其实并不容易哭，我对胡子说，以后在这个城市，我们俩就是亲人啦。 亲人果真是亲人。2003年4月底，胡子拎着一个赤裸乌鸡跑到我的蜗居，穿着韩版掉档裤留着黄色莫西干头，却在厨房里忙碌，嘴里不停念叨，女人哪，真麻烦！浓烈香味飘散在空气中时，我捂着痛经的肚子又哭了，胡子拿油腻的手掌摸我毛发蓬乱的脑袋说，别哭了，我们是兄弟啊，有那么感动吗？ 第二年，张国荣离世的消息，扰乱我整个神经中驱。我集全了他所有歌碟，《红颜白发》歌虽旧，但是实在经典，胡子抢了我的纪念版，三天后便在他的蜗居，拿那架有十年历史的钢琴弹奏得如泣如诉。他说为了表示感谢，送你件衣服代替碟片租金。在商贸路步行街上，花花绿绿裙衫间，他颇为内行的说苏小晨你不适合哈韩，走娇俏路线吧。 2005年的生日，四更照例跨国订了玫瑰和蛋糕，由笑容可鞠的服务生送上门；胡子更老套，是一只巨大的流氓兔，只不过多为我弹奏了一曲《欢乐颂》。我望着满床的小动物，请求胡子明年不要把我当幼龄儿童，胡子叹气说怎么办，我就喜欢直直短发白球鞋的女生，抱着流氓兔的样子，虽然你没有什么女人味。我也叹气说吹蜡烛吧。胡子说吹吧，过几天那个女生也要过生日了，她是我最爱的女孩。 我笑嘻嘻的问胡子，是不是以后你也会象对我一样对她，为她做同样的事情。胡子眼神闪了闪，很聪明的提醒我，当然不，你是兄弟啊，我会对她更好。 她叫媚媚，媚媚十八岁生日，胡子却在家伤心，喝得烂醉。我费劲周折找到她时，她正在劲爆音乐的吧台上领舞，穿的很少，年轻美好的肌肤从透明黑纱里隐隐透出。休息的时候，她在一个角落接过一个男人的烟，妩媚的放在嘴边。 我冲过去，拔掉她的烟，她楞了一下，仰起精致的面孔看我，她说：“拜托你管住胡子，不要再来找我！”我很认真的对她说：“胡子很爱很爱你，你要对得起自己。”她挥手甩开我，转身就走，我奔过去拉她……
红旗飘飘和马爹尼 胡子放好我的行李说走，去“红旗飘飘”给你接风洗尘，洗掉你一年半的尘土。 呀，你也记得，我们有一年半没见面？ 一进大厅，一股悲怆男声便刹那浸透我耳膜：从前和以后，一夜间拥有，难道这不算，相恋到白头…… 我刹那呆住，张国荣的《红颜白发》！ 舞台上的年轻歌手唱得可真好呀。夜晚九点，震耳鼓点响起，胡子快乐的呼喊着舞娘，起来跳舞起来跳舞！我摇摇头，坐在一边表情喝酒，表情冷静的令我自己吃惊，我发现短短的一年或者两年，一个人就可以改变得不动声色，不再暴虐或者激动，那些年少的色彩斑斓的往事，仿佛梦境一样远去。是的，有个女生眉眼清秀长发飘飘，依偎在胡子身旁温柔的吃水果。 马爹尼加绿茶，我竟然醉倒，被一种力量拉扯着，以光速在飞驰，染着彩灯的天花板飞速旋转，周围没有一个人，除了胡子蹲在面前，惊慌失措的看我。我开始流泪，恍惚中我胡乱挥舞着手臂，企图抓住什么，胡子的手就这样递过来，我捏住胡子的掌心，用力得手指都生痛了，我生命里所有的力量全部倾注进去了吧。 我终于忘记所有，持续不断，嚎啕大哭，声音盖过迪厅轰鸣的节奏。我许久没有那么痛哭了。大家都静下来看我，胡子过来把我抱住，轻轻拍我的背。 我狠狠抱胡子，用尽全力，几乎让自己窒息。 第二天醒来已经中午，胡子躺倒在床边地毯上，我头很疼。阳光洒进来，我奋力支起身，肩并肩和胡子躺在从窗帘透出的和煦阳光里，金色灰尘在光线中纷纷扬扬散落下来。胡子突然睁开眼睛，望着我：“三十岁的时候，我负责成为百万富翁,你负责变得美丽倾城，好不好？”我看见那种眼神是安慰的，鼓励的。 我心里摇撼出巨大声响。我突然记起年少叛逆的时候，那个孤独的少女，坐在栏杆上听到的一席真诚的诺言，仿佛昨日又似百年已去，可我在微笑着说，好。
你所不知道的和我所知道的 胡子，你自诩聪明，可你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 你最后一次给我煮乌鸡汤的夜晚，我更新自己的BLOG，看到三年半之间的BLOG，几乎每篇的开头都是： 胡子今天和我…… 我跟胡子吵架了…… 胡子说…… 我舍不得穿你送的小裙子和背心，叠好了我去哪里就带到哪里；我又新买了哥哥的碟片因为想和你一人有一份；我流泪不是因为想四更，而是因为从来没有男生给我炖过鸡汤。 我坚持留短头发穿白球鞋，可是我看到领舞的媚媚和你长发飘飘的女友，终于明白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即使她不按照你衷情的路线走。哥哥离世的故事那么哀伤，我曾经哀伤到胸腔都要迸裂，那裂开的声音，还不如你说你最爱那个女生时，我的心脏震裂发出的绝望的巨大声响。 你有什么好的？玩世不恭、英语奇差……可你钢琴弹得忧伤、做人有原则、幽默可爱。优点只比缺点多了一项，我便义无返顾的喜欢你。 你说媚媚告诉你，那男人虽老，可坐奔驰舒服过坐过山车。你一直说她不是那种人，可她是的。我其实觉得她并没错，只是比我们更实际，也许多年后，她拥有很多，也会偶尔怀念有那么一个男生真心爱过她吧。 媚媚离开你的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哭，哭了整整一晚。乌鸡汤和莫西干头的男生，抢我张国荣碟片不肯还的男生，突然间我想用所有的力量来让你快乐，即使拿我的性命。 那天我去迪厅找她，挣扎中我从高高的楼梯上，滚落下来，大腿磕在一边破损的玻璃楼梯角上。之后，我在独自在空落的黑夜和漫长的疼痛里茫然。媚媚送我到医院，哭泣着恳求我不要告诉你。她不知道会闹成这样，她还是希望不要给你留下太坏印象。我忽然觉得她善良，不管人有多么复杂世故，总不至于愚蠢到分不清楚谁是真心。她一直在医院陪我。我还是感谢她的，起码她没有让我获得爱情更为艰难，而且她负担我医药费，教会我抽烟度过郁闷。从小腿到大腿的褐色痕迹蜿蜿蜒蜒，我一直不敢穿短裙子，那倒不重要，可是我以后不能再尽情跳舞。 消失半个月后，我兴高采烈去找你。你坐在我对面床铺上，接到四更的电话，你说的坦然率真：“小晨确实没有新情况啊，她的事情我再清楚不过了。什么？我怎么会喜欢她？不可能，她是兄弟，没感觉你知道吗？没感觉！” 我仿佛从来生走回，隔了许多世纪找到你。找到你，却终于明白长久以来，我没有情敌没有对手，唯一的障碍，只有我自己。 我转身推门冲出去。 你不喜欢我，真的。许久以来我都明白，只是我不肯承认。那刻，我终于决定不再爱你了。接到北京一家公司的OFFER我便迅速离开南方，切断与一切朋友的联系方式。我在北京不断不断的想念，一难过就想抽烟，但记起你说好女孩不抽烟，抽烟很丑，只好用看着手机上你的名字：胡仔城，来控制住想流泪的情绪。长久以来，我都已遗忘，你原来有那么土的名字，所以我们都该相信时间的力量。 你说，第一眼看见苏小晨就知道她是孤僻的女孩，那你该知道孤僻的女孩为什么始终和一个男生混在一块。也许你是知道的，所以终于没有给我任何希望。 常常听哥哥浓厚深重的声音，丝丝浸透北京暗黑清冷的刺骨凌晨，从蓝色微光中，细细辨别你和他声音相似之处：从前和以后，一夜间拥有，难道这不算，相恋到白头。
现在 现在，我终于安静，只想和你一起，看看窗外的阳光，从微旭，走向热烈，走向昏黄。安静的什么也不说。 一年半前和现在是不一样的。我已经明白，有些人第一眼就知道有没有可能，有些人永远抗拒在屏障之外，所以我已经聪明的走开一点点。年轻的时候，不总是你为她哭，而我为你哭吗？我们的青春，不就是这样有云有雨的度过了吗？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我曾经那么暴虐过那么自我摧残过自己的青春，在没有朋友没有温暖的时候，是你们执拗的牵住我的手，说，小晨，开心一点。 将来，将来我也会爱上其他人，就如你一样，去爱上，走下去，或者分开。只要记得曾穿透高考的苍白枯燥书本，曾穿透大学后山坡的繁茂紫藤，在整个生命里，只有那时的岁月在我们皮肤上炙出十九岁的伤痕，带着明净的疼痛和伤感，带着刻骨铭心的心情，只有那么一次。 只要你记得我当时年轻明净的眼神和义无返顾的心。 三十岁，会是怎样？你也和四更一样作出约定。三十岁的时候，你负责成为百万富翁,我负责变得美丽倾城。好温暖。 我明白你是希望我好。你们都是那么希望我好的人，在年月增长中丰满我的人生，刺穿我不羁的固执年少，用伤痛和爱使我柔软和成熟，学会包容接受和信任。我已经看到我的面孔，从苍白变得柔韧，那是女人的颜色，会带着坚强的菱角。年少的痛苦和爱情，本来是整个世界的颠覆和波涛，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平静，好平静。 而那句话，和那些美丽的期望，会始终带着幸福的味道，线条清晰，形状美好，在我觉得冰冷的时候散发温暖清香，在茫然黑暗的时候散发光芒。即使你不爱我，即使不是爱情，这样就已经很好。 我不是红颜白发，我原是要负责倾国倾城的，对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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