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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圣女”原节子,沙扬娜拉

 真友书屋 2016-02-20

她,是“永远的圣女”,是“昭和日本的代表女优”,是“银幕上的大明星”。

她有无数光环在身,但私底下却是那么率直自然,让人为之倾倒。

让我们走进他们口中真实的“原节子”。

 

                                         来源/周刊朝日增刊  翻译/joria  校对/koyo


冈田茉莉子

——1933年出生,1951年电影《舞姬》演员出道,与原节子共演过《白鱼》(1953)、《和女囚一起》(1956)、《秋日和》(1960)


男子气概、平易近人的原节子


我与原节子的共演起于1951年的电影《白鱼》。导演熊谷久虎正好是原节子的姐夫。而她的亲哥哥在剧组当摄影师,但在拍摄过程中因意外事故去世了。所以我们的初次合作就是这样一部辛苦的电影。


她和哥哥平日里无话不谈,可想而知对于他的离世,原节子是相当悲痛的。但是在拍摄现场,她从不表现出内心的脆弱或伤心落泪。实际上,她的性格相当率直利落,更有男子的气概。生活中的她总是展现出坚强刚毅的那一面。


事故发生后,我没有什么机会跟她好好说话,但在那之前,我时常在休息室里和她聊天。例如,她很爱喝啤酒,还喜欢抽烟。不过我当时年纪还小,她对我向来心直口快,“小茉莉,啤酒喝太多会变胖哦”,“抽烟的话皮肤会变脏,还是不要抽的好哦”,像对待妹妹一样疼爱我。与银幕上高冷难以亲近的形象不同,生活中的她完全没有明星架子。


当我得知她要退休不再演戏时,我有去询问引退的原因。她告诉我:“因为在榻榻米上演戏越来越吃力了。”她是不想失去一贯的优雅风范吧。


息影之后,我就没有和她联系了。虽然知道她住在镰仓,但觉得还是还她一片清静的好,所以没有去打扰。


在新闻里看到讣告时虽然吃了一惊,但想想果然是她的作风。就这样,不告知任何人,默默地离开这个世界。



宝田明

——1934年出生于朝鲜清津,1954年电影《于是敲响那自由之钟|かくて自由の鐘は鳴る》演员出道,与原节子共演过《女儿·妻子·母亲》等六部作品


即便离开电影界也是耀眼的存在


我进入东宝公司时,原节子已经是大明星了。1956年在《婚约三羽鸟》中和她首次合作,但那时还不太敢跟她搭话,毕竟有大牌女演员的气场在,觉得不容易接近。


之后直到她引退,我们一共合作了六部电影。尤为让人难忘的是《女儿·妻子·母亲》(1960)那部。那是在山梨县的甲府取景拍摄的。每天工作完回到旅馆,我就会和其他年轻演员一起玩纸牌。这时原节子就会身穿旅馆的浴衣披件和式外套,悄然出现。她满脸笑意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手里还带着两瓶烫热的酒壶,嘴里说着“大家在做什么呢呀”,就进了房间。真的很可爱。


特别是她的笑容,再美的春风也比不上呢。说话也很礼貌,讲的日语相当优雅考究。可谓是蕴含着传统日本之美的女演员。


当时,原节子她还没有发出引退声明,突然就决定要离开电影圈。真的是为时尚早呀。她自己或许心怀忧虑与烦恼,但对我们从未曾吐露过只言片语,行为举止中也没有任何表现。


好像是原节子60岁生日的时候,有杂志来拜托我搭线要采访她。我当时虽然就觉得没戏,还是给她家里打了电话。她的回复是,“宝田君,对不起,我已经退出电影圈了,现在如果接受采访的话,就会有其他各种邀约,所以我是一概拒绝的。”我当时就想,真不该去叨扰她清静的生活。她的声音和年轻时没有两样,是带着笑意的原节子独有的声音。全然无损她耀眼的存在感。


她与现如今电影界培养起来的大牌女演员并不相同。我好想让现在这些50多岁、60多岁或70多岁的女演员和原节子一起飙飙演技。如她这般的女演员怕是后无来者了。



有马稻子

——1932年出生,1949年进入宝塚歌剧团,1953年进军电影,在《东京暮色》(1957)中与原节子饰演姐妹


口罩也掩不住的出众美貌


在小津安二郎导演的电影《东京暮色》(1957)中我饰演了原节子的妹妹一角。因为我之前就很喜欢她了,因此我非常高兴能够与她合作。但因为她给人一贯的高冷形象,当时觉得很难靠近。在制片厂的休息室进出时跟她打招呼,我都会盯着她的草屐,非常紧张。

但是她每次都会报以微笑,说声“早呀”。完全没有明星架子,没有隔阂,仿佛触碰她的手就能感受到她的那份温暖。虽然如此平易近人,但也不像普通人。果然还是有着异于常人的气场。


在电影中有个场景是我被警察带走,原节子饰演的姐姐来接我。因为戏里是冬天,所以她在和服外面披了件大衣,还戴了口罩。那种情形下的她还是美得不可方物。鼻子像西方人一样高挺,即便戴着口罩,也是如画的美貌。


小津导演对原节子的演技要求很高。只是稍微回头的一个镜头,也要预演15次左右,我当时就很惊讶。正是由于小津知道原节子的长处,才如此精益求精的吧。然而她从未面露难色,一直认真地演着。


原节子的美是绝无仅有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说的日语也是如此优美。同样的台词从她口中说出也是别具一格。即便如此,她竟然就这么早早地息影了。我多么希望能看到她扮演年纪虽长、风度不凡的母亲时的模样。

 

香川京子

——1931年出生,电影《飞出窗外》(1950)演员出道,在《东京物语》(1953)中饰演原节子的小姑一角


笑容如太阳般灿烂光辉


我是原节子的忠实粉丝。为人胆小怕生的我之所以会成为演员,很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我对原节子的憧憬”。她身上美丽而优雅的气质令我十分喜欢。


在1953年的《东京物语》里我终于有机会与原节子合作,万分欣喜。虽然电影中她一直给人以安静神秘的印象,但本人其实非常开朗。不摆架子,待人和善,美丽的脸庞上总是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笑容。那笑容如太阳一般灿烂光辉。在尾道拍戏的时候,我住在她的隔壁,心情特别忐忑激动。


原节子并没有对我的演技进行过指导。所以,我就是在一旁看着她的表演进行学习。我觉得能够抓住角色的特点,自然而然地演绎出来,是她很厉害的一个地方。


在20多年前我出版过一本叫做《姬百合们的祈祷》(朝日新闻社)的书,其中就有写到“因憧憬原节子而成为女演员”,还想过要寄给她一本。但后来听与原节子关系较近的理发师转述,她说“已经不用原节子这个名字了,就以本名会田昌江寄给我吧”。给她寄去之后,那位理发师还告诉我,“她本人对此非常开心”。虽然没有直接与她说上话,但能读一下我的书,已经非常感激了。


原来她9月份就已经离开我们了呀,现在真是寂寞啊。

 

松岛奉子

——1945年出生于伪满洲奉天,4岁时即出道,多数出演与岚宽寿郎的《鞍马天狗》等时代剧,童星时代曾与原节子合作拍过写真


宛若雕塑的、至高无上的美

和原节子一起合拍写真是我5到8岁的时候。那时候很流行童星和女演员的写真组合。我还记得当时被告知那是“日本最美的女演员”,一边好奇着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边在现场等待拍摄。当时的女明星很多都像人偶一般纤弱,所以以为她也是那个样子。


但我实际见到的原节子身材高挑,体态健康,待人接物也是落落大方,感觉不像日本人。

当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脸上和脖子上的绒毛。由于电影特写拍摄的关系,一般演员都会把绒毛剃除。不过我们家属于不对脸动剃刀的欧美做派。原节子竟然也是,因此我记得特别牢。还有一样就是她那条塔夫绸的黑裙子。说起当时的女演员,多喜欢穿着有碎花什么的可爱系衣服,而如此潇洒的黑裙实属少见。


当时还是小孩的我只顾得一个劲儿地“哦哦”感动。等后来自己也成为演员,看了原节子的电影后,才重新认识了她的美。简直就像是好莱坞女星英格丽·褒曼。我再次发现了她那如雕塑般、至高无上的美。



佐藤忠男

——1930年新泻县出生,日本电影大学校长,作为日本代表性的电影评论家,是亚洲电影研究第一人,近作有《在电影中思考日本》(中日映画社)


感动于这名彰显自我的强大女演员

我眼中的原节子,无论站着或是坐着,都美得不可方物,端坐于榻榻米上的动人姿态在日本女演员中无人可出其右。虽然后来也有岸惠子和吉永小百合,但在战前到战后不久这段时期,除了个别歌舞伎新剧女演员外,像原节子这样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良好家教素养的女演员相当少见。

而当时能够演绎出好人家大小姐角色的演员屈指可数,原节子正是其中的上佳人选。

原节子的独特气场恐怕是与生俱来的吧。出道第二年拍摄的《河内山宗俊》(1936)曾传出过这样一则趣闻:这部电影中,知名演员河原崎长十郎和中村翫右卫门饰演的是黑道,山中贞雄导演对工作人员如此命令道,“让黑道不惜豁出命去保护的楚楚动人的姑娘,按这个要求去找”。山中导演心中描绘出的这个少女就是原节子。

小津安二郎导演也曾着迷于原节子的绰约风姿。虽然小津作品中的影像之美是世界公认的,但是榻榻米上的对话场景不免有些冗长。而正是由于这样的长镜头相当之多,所以需要一名存在感强的女演员坐镇。当时,小津隶属于松竹公司,可他想请的是东宝公司的原节子。

两人合作的第一部作品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晚春》。影片开头有一幕,是原节子在玄关迎接来访的三宅邦子。她两手靠着玄关的木板问候客人,那模样真是美得让人叫绝。

话说回来,原节子在与小津相遇前演技评价绝不算高,甚至被称作“蹩脚演员”。到了战后,由于那个特殊的年代,电影中需要出现彰显自我的行动派女性,因此原节子扮演了许多强调自我、主张个性的女生。

例如,在黑泽明第一次请原节子拍戏的《我对青春无悔》(1946)中,她饰演的是一名崇尚自由主义的教授的女儿,非常看不起脱离学生运动的男人。虽然当时身为年轻人的我深受感动,但她还是遭到了评论家们的批评,认为表演过于歇斯底里。不过,这不是她的表演导致的,而是角色的设定问题。归根结底,无论你怎么模仿西洋做派,骨子里还是演不到惟妙惟肖的。

关于原节子息影这件事虽然有众多的流言蜚语,但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当她还活跃于电影舞台上时,曾多次透露“我不是因为向往电影圈才做演员的”。明星的身份强迫她投入到超高强度的工作中去,想要停下来喘口气应该是她的真正心声吧。据说她还常感叹“好想发会儿呆”。此外,当时的小津作品总是在女儿出嫁后便收尾了。她或许也觉得40岁的当口是谢幕的一个好时机。

原节子拥有着如此出众的美貌,岁月流逝中的她应该也能够不减风采,优雅地老去。个人而言,曾多么希望能在大银幕上见到原节子韶华逝去后的身姿啊。

 


大林宣彦

——1938年出生于广岛县尾道市,曾在《东京物语》的外景地尾道市拍摄《转校生》(1982)、《穿越时空的少女》(1983)等作品

她是殉葬于小津爱的魔咒吗?

与小津安二郎的相遇如魔咒一般,使得原节子不得不把自己束缚于家中。

原节子对小津有什么感觉我不得而知,但小津很明显是迷恋她的。然而,两人之间相爱最大的障碍便是年龄的差距。

小津在自己的作品中,选择了以讲述父女悲恋的《晚春》来埋下两人的相知故事。面对想要与自己永远生活在一起的愈发激动的女儿,父亲断然拒绝,说了句“我已经老了”,便背过身去假装睡下。

在接下来的《麦秋》中有对面对出嫁离开的妹妹时哥哥固执己见的描写,《东京物语》中原节子百般无奈下又坦白说“我(其实)没那么厚道”。

所谓电影,就是作者寄托在被拍摄物上的心声流露。原节子是否因为这一时泛滥又真实的爱的告白而中了魔咒、最终殉葬,随着两人的相继离世,她的隐秘心声也被带进了坟墓。

但是,对于像我这样的粉丝来说,我坚信这就是原节子对爱的殉葬。现如今,小津与原节子已从电影这个魔咒中解脱出来,或许正在只有两人的世界里安然相拥。在那“无”(小津墓志铭)字的天空尽头。



司叶子

——1934年出生,与原节子共演过《秋日和》(1960)和《小早川家之秋》(1961),无论公私场合两人关系都很亲密

 
最后来电里的玩笑“加倍奉还”

她明明如此健朗,听到讣告时我深觉遗憾。

作为女演员的她如此优秀,我也算她的拥趸。能和这么厉害的大牌合作,我一直倍感荣幸。

原节子博览群书,我可以想象她一天中一半时间都用来读书的光景。看报纸也是不放过任何角落,时事新闻了然于胸,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

那是一个初夏,我和她打电话的故事。

我对她开玩笑说:“本来想给你送点我老家特产的梨,不过想到你总是会加倍还礼给我,还是算了吧”她笑着回应道,“那当然(是要加倍奉还的)”,接着又跟我聊了一个多钟头。

看她如此健朗,原以为日子还长着呢,不料现实中还是接到了这不幸的消息。如今,我多么怀念她那精神气十足的声音。


山田洋次

——1931年出生,1961年电影《二楼的房客》导演出道,以《东京物语》(1953)为蓝本,拍摄了《东京家族》(2013)

美丽依旧、永存人世

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原节子已经离开人世这个消息。

她是永远那么美丽,永远活在这个人世。

双手合十,我想她也算半个神仙了吧。


仲代达矢

——1932年出生,出演过《人间的条件》《影武者》等多部作品,1975年创立无名塾,教授表演,在《女儿·妻子·母亲》(1960)中扮演原节子的恋人一角

她是比我稍长的大姐姐

我与她的共演是在1960年的电影《女儿·妻子·母亲》中。虽然片中的“接吻场景”一时被媒体炒作成为热门话题,但她为人率直爽朗,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大姐姐一般。如今想起来,合作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如同昨日刚发生的一样。


川又昂

——出生于1926年,作为小津安二郎作品的助理摄影师,参与拍摄《晚春》《麦秋》《东京物语》

 
昵称我为“带着乡音的毛头小子”

在“纪子三部曲”《晚春》《麦秋》《东京物语》中,我有幸与原节子共事过。

虽然现场有跟她说过话,但我当时不是摄影师而是摄影助手。整个制片厂工作人员众多,有超过一千人以上,所以我一直以为她不会记得我的名字。即便如此,她在现场对每个工作人员都能温柔待之,礼貌有佳。


因为我是茨城生人,所以口音挺重的。听闻此事的原节子就昵称我为“带着乡音的毛头小子”,感觉是个亲切的大姐姐。虽然我也遇过其他摆架子的演员,但从她身上完全没有感受到。


当时最能体现原节子超高人气的果然还是《东京物语》的外景地尾道。我们早上三点左右开始准备拍摄,竟然就能看到大批游客聚集,大概有两千人左右吧。由于我们住宿的旅馆面对尾道水道,原以为探班的游客只能从陆路到达,结果还有乘船驶向旅馆的狂热粉丝。(笑)


小津剧组一向关系很好。感觉大家是在松竹的大船学校小津教室一般。每年小津的忌日,大家都会去镰仓召开“小津会”,去给他扫扫墓,一起聚聚餐。然而,小津会上我从未见过原节子的身影。


我们小津会还计划出资准备在蓼科(小津别墅所在地)修建小津的石碑。原节子还以会田昌江的名义寄来筹款。因为已经宣布息影,那么“原节子”也就不复存在了。

收到讣告的那一天,我正好看了《晚春》的DVD。看完后回想起当年拍戏的情景,不禁欣喜地感叹“啊,离以前的老电影又近了一步”。结果那天晚上就看到了原节子去世的消息。真是大吃一惊啊。


译者后记:

永远以春风拂面般面容待人的原节子在每一个故人心中都留下了美好的身影,他们口中的原节子给予了女神更多的人性与真实。如今美人已逝,或许我们可以任性如山田洋次大导演,拒绝接受这个现实,但我们终究无法在大银幕上再看到她老年后优雅的身姿了。

不过,有些美丽终将超越时间的束缚,声色光影中的千年女优将永远熠熠生辉、光彩动人。

最后想起一首徐志摩的诗,也作为对她的一次郑重告别。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恰似一朵水莲花

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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