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日过居西颐景园，见春水满津，津生绿丛如碧裳，生花茸茸如肉指，儿时即知此为菖蒲也，因取雏者，以盆养，又见有紫、黄花者，因诧疑，遂归考之。较纷纷冗冗之奇木艳卉，菖蒲乃冷僻之物也，《本草》、《八笺》稍有提及，唯东坡、放翁尤爱之。遂辨其类、其种，录其性、其功，明其观、其养，记其癖、其人，其诗、事，以不识者识之，识之者爱之也，从此少晁补之“菖蒲正是可怜花，我独闻名不曾识”之憾也。 识辨卷 《诗》有记，“彼泽之坡，有蒲与荷”，《礼》亦有“冬至后，菖始生”。汉始园植，唐始石植，至宋最盛，明则余绪，自清多土植。六朝《三辅黄图》载：“汉武帝元鼎六年破南越，起扶荔宫以植所得奇草异树，有菖蒲百本。” 明时珍曰︰“菖蒲，乃蒲类之昌盛者，故曰菖蒲。”“菖蒲凡五种︰生于池泽，蒲叶肥，根高二、三尺者，泥菖蒲，白菖也；生于溪涧，蒲叶瘦，根高二、三尺者，水菖蒲，溪荪也；生于水石之间，叶有剑脊，瘦根密节，高尺余者，石菖蒲也；人家以砂栽之一年，至春剪洗，愈剪愈细，高四、五寸，叶如韭，根如匙柄粗者，亦石菖蒲也；甚则根长二、三分，叶长寸许，谓之钱蒲是矣。服食入药须用二种石菖蒲，余皆不堪。此草新旧相代，四时常青。”乃知，前日所见有肉穗者，泥菖蒲也，而紫、黄花者，虽叶似，撷之无香气，非菖蒲也，水鸢尾也。 菖蒲之风宋为盛，然无多类分，多记以九节、十二节，明时，类已成定说为六。明高濂《遵生八笺》言：“石菖蒲品之佳者有六：金钱、牛顶、虎须、剑脊、香苗、台蒲。”清吴淏子《花镜》更曰：“凡盆种作清供者，多用金钱、虎须、香苗三种。” 宋王敬美云：“菖蒲以九节为宝，以虎须为美，江西种为贵。”明张瀚曰：“菖蒲名荃，亦分数种，虎须为上，金钱次之。” 明卢之颐《本草乘雅半偈》载：“别有香苗、挺秀、金钱、台蒲诸种甚奇。而香苗之最细者，曰虎须，尤可娱目。”郑逸梅友胡寄尘著《石菖蒲谱》，惜未传。金钱、虎须、香苗三种今余皆见也，金钱最小，叶短促，新丛大于铜钱，手摸染香不散，又称随手香。香苗叶形如金钱，长过虎须，折之有茴香味，故谓香苗。虎须为香苗之最细者，叶较钱蒲半其阔，而倍其长，直上如韭而生。其他另有金边、银边等，类虎须，数倍高宽之，类野生石菖蒲。 宋时，菖蒲传东瀛。元时，《法然上人绘传》绘菖蒲细草植香炉盆中。明时，相国寺鹿苑院《荫凉轩日録》记，室町幕府八代足利义政爱盆玩，石菖蒲多有记：“宽政三年四月收到附石小草十二盆，中有鬼面足青磁盆石菖，青磁平盆石菖和古铜方盆石菖三件，五月带至御所装点。”《东山殿御饰记》中载：义政之“盆草依中国古法，先将根洗净附石，使小石或砂植于盆中，以清水养之。”可知，明时，东瀛仍用宋法养蒲。 余于芝兰室偶览清时山中吉郎兵卫编《青湾茗醼图志》，记甲戊冬日青湾燕集事，岛内名士尽携法帖名画、汉铜宋瓷，列十数席，茗觞吟咏，风雅之极，主人命图录其日之景设，其有盆玩四五十余，多松竹兰，中有石菖蒲三盆，各以青瓷小圆盆、交趾窑小黄瓷方盆、紫泥长方盆土植之，或列石几，或伴湖石，或就地而置，皆为是日清雅之物。 清时最盛，金太著《草木奇品家雅见》载三十二种，斑叶类之白斑有：正宗、白泷、天河、雪山、阴阳、翁、胧、残雪、昼夜；黄斑有：虎卷、金鸡、山吹、黑龙。两根：黄金、金花山、虎髭、阳炎、姿镜、古锻冶。青叶类之两根有：橹、养老、蝉小川、剑背、长生殿、つうし；片根有：有栖川、燕尾、诗仙堂、蒲葵道、韮、高丽、镰仓，湮没异化至今仅十余种，有伊达锦，适庭园、枯山水、胧、正宗、昼夜、黄金姬、天鹅绒等，适小盆植。沈荫椿《微型盆栽》载：“近代育出叶色带黄者'黄金’，叶片镶嵌粗细乳白色条纹者'淀之雪’，叶缘镶白边者'正宗’，叶丛更细短者'天鹅绒’。”为其佐证也。 谓九节石菖蒲，节者，叶之蒂也，一叶凋则一节现也，石菖蒲株微，因以能一寸九节，且每于四五节处分生二三枝，生如姜，攒如蒲团，因多以圆丛示人。花者，草木界有花朝日，菖蒲亦有生诞，明王象晋《群芳谱》记：“四月十四菖蒲生日，修剪根叶无踰此时，宜积梅水渐滋养之。”其生日实修剪而令生发之日也。其又与兰花、水仙、菊并为花草四雅。此数者皆人少知也。 唐人诗云：“君恩已去若再返，菖蒲开花日东转。”是谓菖蒲必无花也。而余躬考其四五月间抽茎开细黄花成穗，昔人言菖蒲难得见花，实非无花也，因古人常瘦养，以至少花，因以花珍奇而至贵也，且讹传古久，寓善，人宁信其有也。
“手执艾旗招百福，门悬蒲剑斩千邪”。端午日，悬菖蒲、艾叶于门，以祛避邪疫，此菖蒲叶甚大如剑除魔护家，应为泥菖蒲、水菖蒲也。诗曰：“摩挱三尺菖蒲剑，长为人间拔不祥，米粽龙舟迎屈子，菖蒲艾虎辟邪横。”谓此。亦可如《纲目》：“端午日，以菖蒲根刻作小人或葫芦形，佩以辟邪。”如宋秦观《端午》词：“粽团桃柳，盈门共饮，把菖蒲、旋刻个人人。”亦可囊以九节菖蒲、苍术、藿香、丁香、沉香、百灵香、佩兰之粉而佩之。另，夏秋之夜，亦可燃菖蒲艾叶，以驱蚊灭虫。 综《本草》、《大明》知，石菖蒲味辛温无毒，开心，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心气不足者用之，虚则补其母也。治：癫阐风疾、喉痹肿痛、下痢噤口、卒中客忤、霍乱胀痛、肺损吐血、赤白带下、产后崩中、耳卒聋闭、病后耳聋、蚤虱入耳、眼睑挑针、飞丝入目、头疮不瘥、痈疽发背、露岐便毒、热毒湿疮、解一切毒、除一切恶。忌：饴糖、羊肉，勿犯铁器。菖蒲秉芳冽之正气，自能胜邪而行气定痛除烦闷，止心腹痛。《本草》曰︰“古方有单服菖蒲法。蜀人治心腹冷气痛者，取一、二寸捶碎，同吴茱萸煎汤饮之。亦将随行，卒患心痛，嚼一、二寸，热汤或酒送下，亦效。”又曰︰“国初周颠仙对太祖高皇帝常嚼菖蒲饮水，问其故，云服之无腹痛之疾，高皇御制碑中载之。”《神隐书》云︰“石菖蒲置一盆于几上，夜间观书，则收烟无害目之患。或置星露之下，至旦取叶尖露水洗目，大能明视，久则白昼见星。” 《道藏经》有《菖蒲传》一卷，略节其要︰菖蒲者，水草之精英，神仙之灵药也。其法采紧小似鱼鳞者一斤，以水及米泔浸各一宿，刮去皮切，曝干捣筛，以糯米粥和匀，更入熟蜜搜和，丸如梧子大，稀葛袋盛，置当风处令干。每旦酒、饮任下三十丸，临卧更服三十丸。服至一月，消食；二月，痰除；服至五年，骨髓充，颜色泽，白发黑，落齿更生。其药以五德配五行︰叶青，花赤，节白，心黄，根黑。能治一切诸风，手足顽痹，瘫缓不遂，五劳七伤，填血补脑，坚骨髓，长精神，润五脏，裨六腑，开胃口，和血脉，益口齿，明耳目，泽皮肤，去寒热，除三尸九虫，天行时疾，瘴疫瘦病，泻痢痔漏，妇人带下，产后血运。并以酒服。河内叶敬母中风，服之一年而百病愈。寇天师服之得道，至今庙前犹生菖蒲。郑鱼、曾原等，皆以服此得道也。 李白《嵩山采菖蒲者》中吟曰：“神仙多古貌，双耳下垂肩。我来采菖蒲，服食可延年。”清胡公寿题画曰：“耳出头颅下及肩，嵩山人说地行仙。常餐九节菖蒲叶，十五桃华美少年。”而关长生得道者，其说亦多。汉应劭《风俗通》云︰“菖蒲放花，人得食之长年。” 晋葛洪《抱朴子》云︰韩众服菖蒲十三年，身上生毛，冬袒不寒，日记万言。商丘子不娶，惟食菖蒲根，不饥不老，不知所终。晋道葛洪《神仙传》云︰咸阳王典食菖蒲得长生。安期生采一寸九节菖蒲服，仙去。唐姚思廉《梁书》载太祖皇后张氏见庭前菖蒲生花，光彩照灼，非世所有，惊异之，曰'尝闻见菖蒲花当贵’，因取食之，生高祖。” 记中，此最奇也。
药用而外，亦可食。《遵生八笺》有食谱：“石菖蒲、白术，煮，为末，每斤用山药三斤，炼蜜水和入面内，作饼蒸食。” 《花镜》载：“蒲之根，白节疏者可作俎，俗于端阳午时，以菖蒲生山涧中一寸九节者，和雄黄舂碎，下酒饮，谓之蒲节酒。”宋东坡诗曰“万寿菖蒲酒，千金琥珀杯。”明诗曰：“采得菖蒲届端阳，酿成美酒送异香。角黍蔗浆祝尔寿，何妨纵饮入醉乡。” 清诗曰：“樱桃桑椹与菖蒲，更买雄黄酒一壶。门外高悬黄纸帖，却疑账主怕灵符。”菖蒲酒历代不衰也。《群芳谱》记：“他如水蒲虽可供葅，香蒲虽可采黄，均无当于服食，视石蒲不啻径庭矣。”乃知，菖蒲酒者，水菖蒲之根也，水菖蒲生水滨，余尝探采之，叶如剑，根指粗，纵横颇繁，节隐红，切开见肉白如雪，气馥郁。 药用食用，唯石菖蒲之根可用，石蒲干用，钱蒲鲜用。宋庞安时《修治》曰︰“凡使勿用泥菖、夏菖二件，如竹根鞭，形黑、气秽味腥。惟石上生者，根条嫩黄，紧硬节稠，一寸九节者，是真也。采得以铜刀刮去黄黑硬节皮一重，以嫩桑枝条相拌蒸熟，曝干锉用。”《本草新编》：“石菖蒲，必须石上生者良，否则无功。”非则定惹生死官司，如宋王炎所记，“予书室中有石菖蒲一本，郁然畅茂。盖资水石之清幽，以遂其性，此物医经所论，可以延年，可以成仙。第人取而食之，蒲丧其生矣。”定误为石菖蒲也。为求延年，反却短命，误识之过也。
菖蒲为静品、寿品，可作山水间观之，亦可作案头观。 山水间观之，乃“根下尘泥一点无，性便泉石爱清孤。”水菖蒲水陆间支支挺秀，微风拂来，清涟晕动，浅碧逸致。石菖蒲清姿水石间，衍生繁密，细叶纷披，墩墩罗列，幽雅洁娟。如宋舒岳祥者，“试拈九节风前嗅，已觉登仙不用扶。”可沉可醉也。观蒲美，观寻蒲之人境亦美，王安石经天柱山自吟道：“沿崖涉涧三十里，高下荦确无人耕。我来立久无所得，空数石上菖蒲生。”宋杨万里：“戎解领三千骑，胜日来寻九节蒲。万岳松风和涧水，鸣琴漱玉自相娱。”宋陈与义：”闲行涧底採菖蒲，千岁龙蛇抱石癯。明朝却觅房州路，飞下山颠不要扶。”此之中宋毛滂之二绝句最能得此深意，一曰“秋云作伴更谁俱，颇惯登山不用扶。笑怪河阳种花手，杖藜破雨觅菖蒲。”二曰：“溅溅小水碧逶迤，丛菊寒深蔓翠垂。采得菖蒲未归去，满身烟雨立多时。”溪云漠漠，烟雨忘归，癖者也。明文震亨“不取盆栽菖蒲，愿栽以石子小庭，遍种其上，雨过青翠，自然生香。”亦甚佳妙。 作案头观之，几案间雅玩也，非石菖蒲不能为之。石本嶙峋，蒲根虬蟠，翠叶蒙茸，清泉一掬，拳山勺水，六月生凉。时日既久，石复青苔斑斑，堪入画图。宋方岳诗：“瓦盆犹带涧声寒，亦有诗情几砚间。抱石小龙鳞甲老，夜窗云气故斑斑。”“忍苦寒，安淡泊，伍清泉，侣白石”，菖蒲风骨同兰，清气出风尘之外，灵机在水石之间，如参物外人，利名念俱释，为文人气质也。另，文房多不尽阔，少阳，蒲为小品，青碧而清芬，故曰最宜文房。苏东坡云︰“凡草生石上，必须微土以附其根。惟石菖蒲濯去泥土，渍以清水，置盆中，可数十年不枯。节叶坚瘦，根须连络，苍然于几案间，久更可喜。”《群芳谱》载：“乃若石菖蒲之为物不假日色，不资寸上，不计春秋，愈久则愈密、愈瘠则愈细，可以适情，可以养性，书斋左右一有此君，便觉清趣潇洒。”
养蒲之法概有四，一为附石法，为植蒲古法，宋人尚之，黄敏求诗曰：“间来汲水浸菖蒲，净洗尘埃半点无。濯得老根如法瘦，养教矮叶十分臞。” 《群芳谱》法曰：“芒种时种以拳石，石须上水者为良。根宜蓄水，而叶不宜近水。” 宋吴怿《种艺必用》：“菖蒲，初种在圆石之上，一再移于好石之上，乃细而不麄。”高子记：“往见友人家有蒲石一圆盛以水底，其大盈尺，俨若青璧，其背乃先时拳石种蒲，日就生意，根窠蟠结，密若罗织，石竟不露又无延蔓，真国初物也。”二为砂石法，法如水仙，择卵石或积年瓦屑、砂石，堆蒲根，水养。亦如高子言：“山斋有昆石蒲草一具，载以白定划花水底，大盈一尺三四寸，制川石数十子，红白交错，青绿相间，日汲清泉养之，自谓斋中一宝。”东坡最精此法，后文蒲人卷详述及。三为棕囊法，以棕皮包囊苔藓或松针，内植蒲，盆水养，亦可植蒲朽木上，如附石法。四为土植法，如植兰草，清人画卷中多见之。土以山土、草木土、煤灰、砂土混之为宜，松散、涵水，不过肥。土植法须见干见湿，叶过干而黄尖，稍喷撒，以润之。其余如：种炭法，《花镜》载：“至梅雨时, 用米饭同子嚼碎, 喷于火炭上, 则子自然生”此为籽种之法也，《浮生六记》亦载：“如石菖蒲结子，用冷米汤同嚼喷炭上，置阴湿地，能长细菖蒲，随意移养盆碗中，茸茸可爱。”另还有水培法：如《群芳谱》载：“根宜蓄水, 而叶不宜近水, 以木板刻穴架置宽水瓮中, 停阴处, 则叶向上。”余尝试附石一法，择窍多者武康石浸水中，水洇石而上，顶触之有水痕，蒲濯根泥净，着低窍内，不日根须枯而叶卷，断石应没水中，叶露上，然此等奇石之不可得观也。今突得一法，玲珑如太湖美石置圆长砂瓷低盆中，蒲根泥不除尽，粘于石岩之侧或奇窍处，泥不至露而根不至枯，即露，撒些许苔屑益可生韵，叶自可无虞而翠生矣，待久根生入石中，濯去其泥，则新附石法成矣。此乃余一家之法，其后若有仿效者，当知自栖园主人始也。
择盆大率如：蒲用之盆颇多，民者则瓦陶，贵者则瓷砂，雅者则砖铜，至于云盆、枯木、贝壳之属亦可。《长物志》载：“以青绿古铜、白定官哥等窑为第一，新制者五色内窑及供春粗料可用，余不入品。盆宜圆，不宜方，尤忌长狭。”又载：“菖蒲盆栽，瓦陶为农家翁用，不佳者不入品。以砂栽故，耗水快，以瓷紫砂为佳。至于古器，宜配文房。至于钧窑，址在禹州，胎厚多窑变。文房之中，香炉、筒、洗之类雅致者皆佳，至于古石盆，细小堪把者入品。至于牛槽之类，岂可登堂，只宜院中置蒲石。”清蓝浦《景德镇陶录》载：“禹州昔号钧台、均合、青钧。此窑惟种菖蒲，盆底佳甚。”《花镜》道：“盆草易看，盆古为难，方盆菱花葵花制佳，唯可种蒲。”石植，蒲附于石上，浅瓷盆、紫砂盆皆效用。水植，亦如前。土植，前者而外，更可择古砖凿掘之，植蒲，日久蒲满苔发，古雅之至。瓷盆砂盆，皆不可色烈艳俗，以素淡为上。文螺底磨平穿，植蒲亦有趣味，自见明徐青藤花卉长卷中，今人亦有写绘、植玩，然罕见。
养护大率为：凡石上菖蒲，不可时刻缺水。尤宜洗根，浇以雨水，勿见风烟，夜移见露，日出即收。《群芳谱》载诀：“春迟出，春分出室，且莫见雨。夏不惜，可剪三次。秋水深，以天落水养之。冬藏密，十月后以缸合密。”又云：“添水不换水，添水使其润泽，换水伤其元气。见天不见日，见天挹雨露，见日恐粗黄。宜剪不宜分，频剪则短细，频分则粗稀。浸根不浸叶，浸根则滋生，浸叶则溃烂。”又云：“春初宜早除黄叶，夏日长宜满灌浆，秋季更宜沾重露，冬宜暖日避风霜。”近人张听蕉《论菖蒲十则》云：“菖蒲性好阴，若烈日烘曝，叶反不青。最好花阴空隙处安置，略见日光，而受风露滋浸，自然佳胜。剪在春夏之交，剪时须净，不留杪上分毫，手段要猛，用竹剪将杪梢剪尽，闷足则茁芽方细。得水而养，水宜陈陈相因，盆内宿水，慎勿倒换，枯则添水，河中活水为上，池水次之。” 今有养菖蒲新决：“近水而植，附石健康。叶干根湿，喜暖畏寒。微风避雨，少分更旺。 喜阴怕晒，润露忌霜。石生偏细，泥种颇壮。薄施厚灌，勤理剔黃。碧如翡翠，香沁腑脏。野逸清气，不宜艳妆。配石清供，古盆內藏。素雅天然，最宜文房。” 其他若白绢、红蛛、螨病，以致叶腐黄而落者，乃施以乐果杀之乃可；叶因湿生菌腐溃，可夜施托布津、多菌灵。若新蒲土植，勿令立移盆，乃原盆置新地，适新境，再行移之，乃可服新盆。若分株，须谷雨时节，春雨时，洗根泥净而后始分。若修剪，宜菖蒲日，南地秋分亦可，可嫩发胜初生。《群芳谱》曰：“宜剪不宜分, 频剪则短细, 频分则粗稀。”若土植，可参《长物志》“石以灵壁、英石、西山佐之，余亦不入品。斋中亦仅可置一二盆，不可多列。小者忌架于朱几，大者忌置于官砖。得旧石凳或古石莲磉为座乃佳。”若单植，盆下配以石榴、香橼、佛手，如岁供图，甚是玩味。亦可置茶书墨香旁，伴茶，如临春涧，伴读，如坐芳园，伴墨，如放春野，伴香，如留古刹。蒲之长年，其可药可食而外，更其种养娱心、形色娱目之故也。一如宋李弥逊诗曰：“晴窗汲水养菖蒲，谁识前身是佛图。竟日不知园外事，耳明钟鼓唤斋盂。”
东坡石痴亦蒲痴，且二痴可同供，乃一快事。其知密州时作《蓬莱阁下石壁干丈，为海水所战，时有碎裂，淘洒岁久，皆圆熟可爱，上人谓此弹子涡也。取数百以养菖蒲，且作诗遗垂慈堂老人》中有句云“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垂慈老人眼，俯仰了大块。置之盆盎中，日与山海对。明年菖蒲根，连络不可解”又贻常州报恩寺长老“碧玉碗盛红玛瑙，井花水养石菖蒲。也知法供无穷尽，试问禅师得饱无。”供寺佛以石蒲，而非金银果食，东坡乃异趣之人也。其“游慈湖山中，得数本，以石盆养之，置舟中。间以文石、石英，璀璨芬郁，意甚爱焉。”坡老养蒲以砂石法如水仙，此法最便也。其《过文觉显公房》又吟道：“斓斑碎玉养菖蒲，一勺清泉满石盂。净几明窗书小楷，便同尔雅注虫鱼。”乃爱之，即刻刻眼里有之也。 其更作文正韩愈而辩之曰：“石菖蒲赞生石碛上穊节者，良。生下湿地大根者，乃是昌阳，不可服。韩退之《进学解》云：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不知退之即以昌阳为菖蒲耶？抑谓其似是而非不可以引年也？”可谓理据备陈。 昔苏弟子由盆中菖蒲，忽开花，以为瑞，亟作《石盆种菖蒲甚茂，忽开八九华，或言此华寿祥也，远因生日作颂亦为赋此》，诗曰：“石贫攒石养菖蒲，沮洳沙泉韮叶铺。世说华开难值偶，天将寿考报勤劬。心中本有长生药，根底暗添无限须。更尔屈蟠增瘦硬，他年老病要相扶。”东坡见诗，亟喜而《和子由盆中石菖蒲忽生九花》：“春荑秋荚两须臾，神药人间果有无。无鼻何由识薝卜，有花今始信菖蒲。芳心未饱两蛱蝶，寒意知鸣几蟪蛄。记取明年十二节，小儿休更镊霜须。”蒲生小花，引千里唱和，昆季频动，亦一段雅人雅事也。
子由亦爱蒲，存诗甚多，如：《李韵寿花堂》“石上菖蒲十二节，仙人服之好颜色。根如蟠龙不可得，叶中开花谁复识。夫子自少读道书，年未五十嗜欲除。河流通天非辘轳，下入金鼎融为珠。一醉斗酒心自如，鬼物窥觇惊睢盱。菖蒲花开寿之符，自发变黑颜如朱。它年三茆访君庐，拍手笑我言不虚。”再如《梦中反古菖蒲》“石上生菖蒲，一寸十二节。仙人劝我食，再三不忍折。一人得饱满，余人皆不悦。已矣勿复言，人人好颜色。” 东坡更《和子由记园中草木十一首》“自我来关辅，南山得再游。山中亦何有，草木媚深幽。菖蒲人不识，生此乱石沟。山高霜雪苦，苗叶不得抽。下有千岁根，蹙缩如蟠虯。长为鬼神守，德薄安敢偷。”子由“不忍折”、子瞻“安敢偷”，爱之而不独占之，是爱之最高境界也。 宋秦观《客有遗子以假山石盆池者，闻陈元发有石菖蒲作此诗乞之》“瑟瑟风漪心为青，更窥崷崒眼增明。可怜一片江山样，只欠菖蒲十数茎。”有乞酱、乞盐者，竟菖蒲亦乞，雅人亦作谐笑事也。张耒《石菖蒲并序》道：“岁十月，冰霜大寒，吾庭之植物无不悴者。爰有瓦缶，置水斗许，间以水石，有草郁然，俯窥其根，与石相连络。其生意畅遂，颜色茂好，若夏雨解箨之竹，春田时泽之苗，问其名曰，是为石菖蒲”。《失调名》词曰：“菖蒲酒满劝人人，愿年年欢醉。偎倚。把合欢彩索，殷勤寄与。” 黄庭坚《避秦十人》云：“九真承诏上龙胡，尽是骊山所送徒。惟有邓公留不去，松根搘鼎煮菖蒲。” 晁补之《永遇乐》词：“朱颜老去，清风好在，未减佳辰欢聚。 趣腊酒深斟，菖蒲细糁，围坐从儿女。 还同子美，江村长夏，闲对燕飞鸥舞。” 秦张黄晁，真可谓苏门之四学士也，由蒲可见一斑。 陆放翁亦大爱蒲，其寻蒲、得赠蒲、念蒲尤甚。有诗《若耶溪上》“微官元不直鲈鱼，何况人间足畏途。今日溪头慰心处，自寻白石养菖蒲。” 人知其爱，乃登门相赠，得蒲作相见恨晚状吟《菖蒲》曰：“雁山菖蒲昆山石，陈叟持来慰幽寂。寸根蹙密九节瘦，一拳突兀千金直。清泉碧缶相发挥，高僧野人动颜色。盆山苍然日在眼，此物一来俱扫迹。根盘叶茂看愈好，向来恨不相从早。所嗟我亦饱风霜，养气无功日衰槁。”又养蒲并养水槴子，合为二友：“清芬六出水槴子，坚瘦九节石菖蒲。放翁闭门得二友，千古夷齐今岂无？” 即醉归亦念念不忘：“夜分饮散酒家垆，归路迢迢月满湖。小竖窃言翁未醉，入门犹记露菖蒲。”更梦中忽觉，就蒲而分茶作画，作《堂中以大盆渍白莲花石菖蒲，翛然无复暑意，睡起戏书》，句云：“海东铜盆面五尺，中贮涧泉涵浅碧。岂惟冷浸玉芙蕖。青青菖蒲络奇石。长安火云行日车，此间暑气一点无。纱幮竹簟睡正美，鼻端雷起惊僮奴。觉来隐几日初午，碾就壑源分细乳。却拈燥笔写新图，八幅冰绡瘦蛟舞。” 悠然自得，并《夏初湖村杂题》“寒泉自换菖蒲水，活火闲煎橄榄茶。自是闲人足闲趣，本无心学野僧家。”乃知蒲、茶为放翁双爱也。终托古意：“古涧生菖蒲，根瘦节蹙密。仙人教我服，刀匕蠲百疾。阳狂华阴市，颜朱发如漆。岁久功当成，寿与天地华。”“菖蒲古上药，结根已千年。闻之安期生，采服可以仙。斯人非世人，两耳长垂肩。松下语未终，竦身上青天。”
宋为文人治国，文士雅人情怀甚重，茶、瓷、石等诸清事皆古今之鼎盛，蒲事，宋人为盛，余以为，概因有五，其一，文人雅士喜近山林水涧，然尘事所缚，实难常往，一室之内，石蒲所以寄意托身也；其二，蒲不依尘土，点水可活，娟洁风雅，宋人以蒲自比，如知己同志，对之可亲可爱；其三，宋之美尚简，蒲少花，翠叶玉根，白石清水，合乎时人之审美。其四，蒲史之久远，可药可食，更有长生之功，养之寓目养生，亦文人所期也。其五，蒲本野生，不易得又非难得，不娇，养之弗劳人力，长年长青，非有枯荣之悲喜。乃宋人蒲人蒲事甚多，其蒲诗亦多，兹择其意佳者录如下： 曾几《石菖蒲》：“窗明几净室空虚，尽道幽人一事无。莫道幽人无一事，汲泉承露养菖蒲。”养蒲在有事无事之间，妙事也。 龙辅《睡起》：“下帏恣午睡，怪杀鸟相呼。起来慵刺绣，窗下理菖蒲。”午睡、刺绣、养蒲，真快活人也。 楼钥《谢僧道全惠诗并菖蒲》：“楚楚芳荪诗样清，翠苗低护小峥嵘。一泓功借幽根润，六月能令凉意生。雁荡浑如梦边事，龙湫顿觉眼中明。闲窗坐对思无限，何日随君绕涧行。”以蒲结友，此定君子之交也。 梅尧臣《晚得菖蒲》：“薄暮得菖蒲，犹胜竟日无。我焉能免俗，三揖向樽壶。”菖蒲罕少，向晚方采得，梅氏珍之有加，梅幸哉，蒲亦幸至哉。 释绍昙《六言山居》：“两耳炉焚柏子，一拳不养菖蒲。客至莫谈尘事，略寒温外跏趺。”句中“不”字疑通“盃”，非则不可解。山居有蒲为伴，虽寒犹暖也。 张九成《菖蒲》：“石盆养寒翠，六月如三冬。勿云数寸碧，意若千丈松。劲节凌孤竹，虬根蟠老龙。傲霜滋正气，泣露泫春容。座有江湖趣，眼无尘土踪。终朝澹相对，浇我磊磈胸。”乃知，蒲，夏最宜，独最宜。
曹勋《杨花曲》：“千里万里长安道，送君思君为君老，原为水底石菖蒲，不教零落同百草。”菖蒲比爱情之贞坚，与比文人之淡泊，异曲而同工也。唐时元薛有旷古之恋，别后薛涛《赠远》中有句：“扰弱新蒲叶又齐，春深花落塞前溪。”元稹《寄赠》：“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皆是托物思人也。 姜特立《王元聘惠石菖蒲》：“静坐对珍丛，人疑道气充。轩堂路益远，岩壑意潜通。石自皱镌巧，苗因灌溉功。暮年无嗜好，所向略相同。”又知，菖蒲宜人之暮年。 刘应时《石菖蒲》：“十年梦不到丘壑，清坐喜看寒瘦姿。玉立一峰森黛色，虬蟠九节漾风漪。涓涓月露欲生处，漠漠溪云未散时。却笑轻狂桃李眼，臞仙风韵不能窥。”诗谓蒲之清修绝俗，其颈联涓涓、漠漠语亦直脱俗也！ 舒岳祥《菖蒲最难养，置而弗省则弗滋勤，勤拂拭则病矣，余性甚嗜之，往往不特人病苗，而苗亦病人矣，讲求其法至备尝为之作谱，书留南郭杨建处，建摄令黄岩死於兵，无从问矣，端午日寻石菖蒲偶成一律》：“多忘昏昏久废书，闲来石上采菖蒲。瘦鞭走石蛟龙窟，细叶穿苔虎豹须。阴洞容光明复晦，乳泉盈坎润难枯。试拈九节风前嗅，已觉登仙不用扶。”舒某人所养蒲病危，沉郁至极，野涧一游，重见蒲君，急急欲登仙也，乃知蒲病人，心病也，心病更须心药医也。
杨万里《添盆中石菖蒲水仙花水》：“旧诗一读一番新，读罢昏然一欠伸。无数盆花争诉渴，老夫却要作闲人。”世多争，避世而遁去，则与世无争也。 宋东坡有《菖蒲赞》，谢枋得更有《菖蒲歌》，想象神通，天马行空，势如李白《将进酒》，歌曰：“有石奇峭天琢成，有草夭夭冬夏青。人言菖蒲非一种，上品九节通仙灵。异根不带尘埃气，孤操爱结泉石盟。明窗净几有宿契，花林草砌无交情。夜深不嫌清露重，晨光疑有白云生。嫩如秦时童女登蓬瀛，手携绿玉杖徐行。瘦如天台山上圣贤僧，休粮绝粒孤鹤形。劲如五百义士从田横，英气凛凛磨青冥。清如三千弟子立孔庭，回琴点瑟天机鸣。堂前不入红粉意，席上常听诗书声。怪石篠簜皆充贡，此物舜庙当共登。神农知己入本草，灵均蔽贤遗骚经。幽人躯玩发仙兴，方士服饵延修龄。彩鸾紫凤琪花苑，赤虬玉麟芙蓉城。上界真人好清净，见此灵苗当大惊。我欲携之朝太清，瑶草不敢专芳馨。玉皇一笑留香案，锡与有道者长生。人间千花万草尽荣豔，未必敢与此草争高名。”
王炎有《石菖蒲赋并序》文，亦颇佳妙，其曰：“予书室中有石菖蒲一本，郁然畅茂。盖资水石之清幽，以遂其性，此物医经所论，可以延年，可以成仙。第人取而食之，蒲丧其生矣。然则为人养生者，非蒲之愿也。因读北山翁集，有石菖蒲赋一篇，三折四复，词既妙丽而兴托高远。乃拾其遗论而赋之曰：老石嶙峋，金铁贞兮；浮云所根，气潜蒸兮。下漱冽泉；玉锵鸣兮，蹙节盘屈，讬以生兮。附坚涵润，密如积兮；四时青青，不改色兮。烈日凝冰，无能厄兮；潜蓄幽馨，如有德兮。后土富媪，载品汇兮；其秀其英，拔类萃兮。虬髯者松，负劲气兮；惟竹虚心，古君子兮；兰有国香，侪高士兮；梅也如玉，胜静女兮。得土则繁，否则悴兮；独根于石，孰如蒲之精粹兮。有荇有藻，产涟漪兮；可荐可修，播声诗兮。亦有芙蓉，媚芳池兮；红衣素裳，美且都兮。下视其本，著淤泥兮；洁净不污，孰如蒲之清癯兮。来自涧谷，入吾室兮；凿石瀦水，保蓊郁兮。零雾宵泫，珠的皪兮；甘雨时濯，缁尘涤兮。中心爱之，久无斁兮；方士者流，言可餐兮。养心益髓，将引年兮；一寸九节，可登仙兮。帝经君箓，其言然兮；予乃献疑，进末议兮。彭聃最寿，终亦逝兮；乔松飞升，今安在兮。屑而饵之，蒲何罪兮。毁璞雕刻，玉不幸兮；枯骨饱易，龟殒命兮；破为牲樽，木失性兮；彼美维蒲，吾良朋兮。前有韦编，后黄庭兮；全真育和，共欣荣兮；优游卒岁，淡然其忘情兮。”
蒲诗多，蒲事亦多，兹录于下： 宋叶梦得《岩下放言》：郎简侍郎，钱塘人。庆历间能吏。既老，谢事居里中作别馆径山下。善服食，得养生之术。即术山涧旁种菖蒲数亩，岁采以自饵。山中目之菖蒲田。客有自径山来言菖蒲田，问之儿子，多不知其详。乃为语之。 宋张端义《贵耳集》：徐渊子朝闻弹疏，坐小舟载菖蒲数盆，书两箧，翩然而去，人争相望，若似神仙。 明倪谦《倪文僖集》：金陵有儒医曰艾庵先生。好种蒲，养以盆池竒石，供清玩。一日梅雨中，置蒲轩外，忽一叟冐雨至。揖曰：闻子幽清，来共赏之。乃延入座。话若脱畧世故者，久之辞去，竟不通姓名，先生异之。 明李日华《味水轩日记》：“亨儿书室中小盆菖蒲，忽见花五六穗，如水蓼之状，而苍碧色，其花蒙茸然。余尝咏唐人诗，云菖蒲花发五云高，而未尝见花。应劭《风俗通》以为菖蒲花难见，人得食之，长年。而适与予诞辰会，亦奇矣，余敢不勉自保啬，以副此嘉徵。”明张瀚松窗梦语记：“时香苗一种，开花三四茎，人咸称异。余家连岁见之，岂足为异。然而四时常青，其色不改，是亦草中之松柏，历岁寒而不凋者与？” 清徐珂《清稗类钞》：淮南安丰场市北有古庙，名北极殿，地清旷，有牡丹、芍药数十本。庙仅一僧。有周翁者，年八十余，习静于此，暇以花草自娱。某曾见其窗外陈有石菖蒲三十余盆，细密可爱，盆尤精致，非康熙即乾隆时制也。偶问之，知皆数百年物，殆菖蒲与盆并久，非故以古瓷植菖蒲也。本为周之世传，特移置庙中耳。周并为详言植菖蒲法，得水则瘦，得土则肥，固矣。然每年四月以竹翦翦一次，再茁，则叶愈细，历数百年而细仅逾发矣。后已久不复翦，是根叶均成古物。草类得此，可谓寿矣。后周翁死，僧为珍护之。光绪壬辰冬，忽大寒，江且结冰，良为数百年所稀有，安丰一隅，人家所莳花木，冻毙者十居八九，此二十余盆之菖蒲，亦随浩劫以去矣。
近蒲卷 如茶之唐尚煎茶、宋尚点茶、明后尚瀹茶，养蒲之法亦时移事异，唐始盆养，宋尚附石、砂石法，清尚土植。蒲草一盆，老石一卷，清供图上常见蒲画。石涛、八大、金农、罗聘、齐璜等辄尝画之。清金农更名斋以“九节菖蒲馆”，所绘菖蒲，笔调古拙，并题：“五年十年种法夸，白石清泉自一家。莫讶菖蒲花罕见，不逢知己不开花。”更戏说之：“石女嫁得蒲家郎，朝朝饮水还休粮。曾享尧年千万寿，一生绿发无秋霜。”郑板桥画竹石兰草，然其题画诗云：“玉碗金盆徒自贵，只栽蒲草不栽兰”，可谓可探可究之事。民国张恨水先生《蒲草》文曰：战前下江都市中，上等石菖蒲盆售一二元。吴藕汀《十年鸿迹》载：“嘉兴向种菖蒲者众且精，今少，虎须尚有，金钱巳少矣。”
古菖蒲人事之重，亦多迁变。而今菖蒲之风日盛，多自嘉兴，为鸳湖派，渊久古，曾凋，今有复兴之象。今人植圣手，为无锡一拳石斋大濛，有园，善刻壶，所植百盆，辑《蒲草》册，“九节菖蒲室”所蓄金钱虎须极茂，更有日本极姬，指节短，为菖蒲之最微者。另嘉兴听桐轩臧建彪，善仕女画，其“九节菖蒲馆”植亦六十余盆，承以清民老盆，多金钱、虎须、香苗，其黄金美人蒲为未见之品，更有金钱三十八龄者。虎门湘乡人士谁堂吴汥涌，精篆刻，“植蒲仙馆”植八十余盆，多金钱、虎须、东瀛之品及野生石菖蒲，且老钟颇多。金钱有如皋水绘园老种、苏州留园老种、嘉兴顾宝善莳养老种、殷继山从王大蒙处分植来的大叶金钱。虎须有水绘园老种、太仓南园老种、东莞可园老种、山东诸城老种、武汉归元寺老种、崂山太清宫匡常修莳养老种、安徽祁门胡樵碧莳养老种、金坛何菊农莳养扬州何园老种、嘉兴园林局王光明莳养老种。香苗有嘉兴曹姓老花农种养、广州盆景家陆学明先生所遗香苗、现时所传的茴香味“香苗”。野生石菖蒲有杭州灵隐寺前溪中所出、天台山国清寺溪中所出、雁荡山中所出。东瀛之品有斑入有栖川、政宗、黄金姫、贵船苔（极姫，天鹅绒）、姫石菖、胧月。另有溫嶺、湖南常德野生品種型近虎須、江西上饒岑山洞所出等。济宁默圃李吉国，好金石颖拓，其“白衣堂”植蒲十余本，更辑《菖蒲志稿》一册。海上森林晨曦，植蒲十余本，最善用石，清供伴茗香，蒲润石秀。此外，嘉兴之秀水银楼、续古堂主人、泰安之茂园主人皆蓄蒲。有蒲圃，待价而沽者，为嘉兴秀水“雅菖阁”等。更江西有郭氏人，传为子仪之后也，专觅老蒲以售，其人言语敦实，蒲巨团龙节，生山人檐下、野壑石隙，根叶含风霜之气，今他人他地所售者皆不及也。识者爱者聊可一试。
| 栖园主人新书《蜀中记》热销中 | 捧阅大著，如同拾诗数片晚明。悠悠斯文，溶于今世，不禁笑由心生。 -----余秋雨 气韵古朴，行文优雅，似与前人松下泉边品茗、听琴，一脉心香，旷渺袅袅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在喧扰中回归宁静。 -----赵忠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