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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要在路上

 简心渡惑 2016-02-22

  文/席八


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要在路上

他曾经酷爱跑步。十分享受那种被汗水洗礼的感觉,也非常享受双脚落地的节拍与耳畔音乐相互交替的那种吻合。

他也曾酷爱旅游,去过滴翠欲流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也到过首都,抚摸过天安门城墙上的红砖黛瓦。但是他总向往着有一天去趟丽江,在大冰的小屋里喝上那么两盅,再听上两曲儿民谣。后半夜去寻两场艳遇,来一场不用负责的四处留情。?

但是啊,那都是曾经。在一场事故中,他失去了双腿。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早晨。他终于决心放下一切,辞掉工作,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目的地是他向往已久的丽江。或许是他自驾兴奋过了头,半路中遇到了一场暴雨,他也一路狂飙不管不顾路上的雨水多么猩红,也不去理睬路边的指示牌有多么刺眼——前方事故多发区。

山区道路险阻且回肠,雨水漫天。在一个急转的拐道上,汽车突然甩尾。他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漂移。就这样,汽车翻进了路崖,他的双腿卡在了车窗之中。后来,抢救人员把他送进了医院,在家人的陪护劝说下,他不得不签了医生手里的那张手术单——截肢手术通知单。

在医院的那段日子,他脾气十分暴躁。妈妈给他熬的乌鸡汤他狠狠地泼在了地上,爸爸给他买的轮椅他也用茶缸奋力锤砸,护士给他打针他就辱骂护士,主治医师来回访病情他就趁机用嘴撕咬医生。

日子过了不久,医生护士以及周遭的患者都对他彻底失望,避而远之。无奈之下,父母为他办理了转院手续,去了一家离城市偏远的医院疗养。

那所医院所处在城市郊外,附近景色宜人,四处山水相连,空气甚好。没有市区之中的喧闹和挤嚷,也没有城市医院中病床位置紧缺,家属入住走廊的景象。那里有的只是宁静的早晨雨露滴答,两三只鸟叫空谷回音。还有的就是几十位老人一起晨练早操。那是所养老中心医院。他的父亲托关系才勉强让他入住这里。

这里的病人基本上都是老人,剩下的只有两个年轻人,一位是因为事故双腿截肢的他,另一位便是我。便于年轻人能够逾越代沟积极交流,护士长把我们安排到了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在养老院的最里面,四处通透,采光甚好。由于他双腿截肢,护士长让他住在了靠窗的位置。窗前是一排桦树,桦树旁是疗养中心内的一条林荫小路。横过小路,放眼望去会看见一条山脉。那是东北特有的落叶混交林山脉。

我们相处的日子很长,逐渐的便互相了解了对方的年龄,工作,以及遭遇的不幸。他是一名地理老师,憧憬着一切远方的道路和多姿多彩的旅途。只是命运多舛,老天将这位英才最爱的旅途变成了一场事故,宝贵的双腿变成了永远的束缚。

七月的东北虫鸣鸟叫,一场雨水过后屋内飘来了泥土的芬芳。他又和父母吵了一架,这次他蒙着头放声痛苦,父母似乎已经对这个总是抱怨无常的孩子生了失望,摔门离去。我在一旁见势不妙,前去安慰。

他强收起哽咽,略微沙哑的对我说:“推我出去转转吧”。我将他扶上了轮椅,推开门,顺着窗外的林荫小路慢慢前行。他喜欢写点随笔,记录着自己的心情。失去双腿后他手里总是握着一本日记薄。坐在轮椅上他翻开了那本日记,微风拂过,笔记定格在了第一页:

“刺骨的现实摧毁了我,冰凉的轮椅束缚着我,人生的低谷正在吞噬着我,老天爷的一个喷嚏啊就殃及了我。我失去了保持生命天平平衡的双腿,那我还能成为什么?”

我能看出来他是多么痛恨老天对他的不公,多么抱怨自己如今的生活多么苟且。但我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只是默默地推着轮椅,陪他散散心。回到房间,屋里来了一位老人。佝偻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满头的白发却又是那么的饱经风霜。

“小李,我们出去走走吧,让刘主任陪他聊会天。”他的父母把我领出了门外……

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一次谈话后,他性情大变,恢复到了以往对生活的热情。他依然向往外面的世界,于是变的更加努力。早上七点钟便能听见外面的书声朗朗,他自学日语韩语,也拿起了地理课本,钻研各种历史文献。这期间他从未对父母发过脾气,时常会在报社上发表自己的文章,也会自己推着轮椅去外面摄影,采集标本。就这样,日复一日,三个月悄然逝去,我的病情基本上已经好转。出院的那一天,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

再一次相遇是两年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上面写着他这两年期间帮助了数十名山区儿童实现了大学梦,并在市里成立了助残基金会等公益事件。看后我深感震撼,那一次的谈话究竟是什么触动到了他的心弦让这位曾抱怨无常甚至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残疾人重找自信,并做了这么多的公益事件?带着疑问,我约他去了市里的一家茶餐厅叙旧。

“其实我的日记薄第一页就是错误的,让我能够保持生命天平平衡的有很多,不一定就是我失去的双腿,也可以是心灵。”这是他与我见面的第一句话。

“那天刘主任和你的谈话都是什么让你如此积极,渴望生活?”我像个记者一样采访他。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然后从书里面拿出了一片落叶标本。

“这是刘主任那天送给我的,你还记得窗外小路旁的那排桦树吧?”他端详着手中的落叶标本,说出了那天的谈话。

“刘主任坐在我的身边,拿出了一片金黄的落叶,他指了指窗前的桦树:这片落叶是这棵桦木的果实,也是这棵桦木的恩人。

它的一生会经历两个阶段,青绿时接受阳光洗礼,光合作用让树木茁壮成长。金黄时渗入泥土之中,蒸腾作用帮树木抵御寒冬。就这样,它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也发挥了它的价值。那么你呢?

你失去双腿难道生命就束缚了你的自由么?树叶的第一阶段是生长在枝干之间,他更无自由可言。但它依旧吸收阳光为树木提供养分你为什么不能?你要知道你还有心灵,依然可以出发。

毕竟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要在路上。”

现在,没有人嘲笑他是个残疾,他和我们一样结婚生子。

他也和我们不一样,因为他的心灵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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