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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湘云的诗:梦纪(2015)

 红豆居士 2016-02-28

吴湘云,画家,居南京





梦 纪


1


我怀孕了

在一个会场开会

照例坐在后排

一个陪伴我的女生

坐在我的右侧

我记得她的姓名

但我忘了怎么称呼


我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感觉就要临产

听了一会儿

我和女生一起离开会场

在玉门关一样的地方

我们买了水果和卷饼


明明是一座沙盘一样的山

居然可以攀岩一样攀爬

山上没有树

快到山顶的时候

我停下来看了看风景

2015-05-11


2


我对十步远的那个我说

你带女儿去旅行吧

我留下来和先生度蜜月

我对我挥挥手

带着扎小辫的女儿走了

先生带我看足球赛

是一群文艺界的足球运动员

张三李四王五赵六

他们聚一起在商量战术

中间那个是谁呢


换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

民国式房子,褐色地板米色墙

墙上有挂镜线,挂着一些画

一个男子说,来这里集合画画

有谁谁谁谁谁

我翻着一叠画得疏疏朗朗的画

摇了一下头,砸了一下嘴巴

梦中已是清晨六点

这样精确已经接近科学

我站在木楼上看楼下

田埂上排着一排人在做太极

2015-05-12


3


雨后轻雾

把一条不常有人走的人行道

弄得有点空啸

柳树木荷以及类似苎麻的树

在叶背平涂淡石青落叶茶和珠银

腐叶与正盛的夹竹桃

缠绕出一种森林的气息

卡夫卡拎着黑包在前面埋头走路

匆匆地

想着到办公室是不是要沏一杯茶

亚里士多德也在埋头脚底

看水文的路线

他一直疑惑雨水

怎么能够把海河湖供满

一定是有地下河在奔腾咆哮


野蔷薇属攀缘灌木

覆盖了迎春花

攀上了女贞树貌似一树绣球花

这种野性的扩张

压得我心室的血跑到了四肢

胸廓空空荡荡

蜗牛跑得挺快,一路画着银线

用了我去画室途中的十几秒

跑出了取景框


我进了我自己的取景框

画画,屏息勾线,接电话,搁笔

再去看看那一片野蔷薇的来龙去脉

看了,有一些知道名字

又忘了叫啥名字的小草小花

瓢虫红底黑点像汉代漆器的某个小点

蛇莓总让人感觉是草莓的前生

桑葚由青泛红属多核的果实

松树的果子用比较羞涩的紫色

一定有它防范的色谱考虑


在完成一张画开始一张画的中间

仔细看一下自然界的细节

魂魄附在其中萦绕一会儿

打一个盹,等它们回来

2015-05-18


4


蜀葵花与蝴蝶(四首)


把一片蜀葵花瓣

贴在墙上

用倒挂鹅毛扇的边沿

界定黑山白水

那么黑夜白昼中

蝴蝶已经渡过了沧海

2015-05-25


假如蜀葵花纷纷扮演蝴蝶

去迁徙,去渡沧海

与龙卷风汇合剑指厄尔尼诺

我们会在蝴蝶经过的地方种好蔬菜

2015-05-26


天黑了

蝴蝶像手绢一样挂在墙上

2015-05-26


渡过了沧海的蝴蝶

在山的南面在水的北面

在嫩叶的背面产下许多孩子

蝴蝶这时像枯叶一样

渐渐收拢看世界的目光

2015-05-29






5


涨满水的河岸

路灯像蘸水笔

给来来往往的船划下划线

并批注:蝉鸣四声,蛙鼓两下

风三两,鹭一行

2015-06-22


6


愚 者


愚者这个图,经过漫长的雨季

在毒辣辣的大暑天杀青

那边厢蒸上藕圆,煮上姜枣汤

这边厢磨上一池墨

冰片的味道闻着清凉

照例,墨池中的泡泡

是要一个个一串串冒出来的

这次不去星际战队了

是要让你看看巨噬细胞怎样吞吐

在你静观的时候你体内的亿万军马

正在作战

这样,你就是一个移动的战场

无论醒着睡着酷暑冰寒

你都要让它们时刻行动

如此甚好

移动战场去看了一下快蒸好的藕圆

2015-08-04


7


昨天韩东说,专注是一种才华

今天就看出雾中耸立半截的

电视塔,一直隐秘的才华


秦淮河水的专注由来已久

人来了人走了,城市荒寂了又繁华

它只画它忽细忽粗忽浓忽淡的线条


看银杏,树上一片地上一片地金黄

它是专注的模范,年轮可以证明

哪年雨水丰盈哪年干旱哪年它都在生长


黑塞说,谁能找到向内之路

并能与沉思中把智慧感悟

那世界和上帝会是典故和图画


外面的路上已经落叶缤纷

内心的路依然伸向远处

绿草茵茵

2015-11-23


8


致冬天的窗


到冬天你就明白了

冷热之间

只隔三、五毫米

2015-11-24


9


想吃烤茶叶蛋吗

操作如下

煮好鸡蛋,磕碎蛋壳

放以茶叶为中心的调料

大火烧开

以你认为会记起的时间

调成小火

等你闻到糊味或听到砰的响声

飞快奔厨房,关火


谁没有烤糊的时候啊

关键是烤糊了

怎么把锅还原到

接近原来的样子

所以,情绪要稳定

可以铲可以刷

直到锅底只留一点生活积淀

就可以吃炸裂的烤茶叶蛋了

香的~~

2015-11-25


10


博尔赫斯坐在圈椅里

转过头来

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试图回忆

他的诗或

小说中的话

恰好

一句也记不起来

因此

阳光在墙角拐弯悄无声息

我闭上眼睛

火一样的花

姹紫嫣红地开过来

2015-11-26


11


每年秋天

银杏树用晒经的方式告诉你

山与河的消长史以及物种的变迁

这些经史像蝴蝶翩然而至

卷帙浩繁地铺满它望得见的地方

2015-11-27


12


秦淮河这个长卷

绵延十里至十二月

满纸落叶回车是风

太阳在逆光处摁了个手印

箩子的簸箕的指纹

像银河闪闪发光

2015-12-03


13


梦见一地的昆虫

像戈壁滩一样多的砾石

在脚下

一个女朋友伸出手来

我闭着眼睛就跨了过去

假装跨过的是

一地的岁月

正适合十二月的一种总结

今天下午粗识《南京城市史》

又遇见《昆虫物语》

那岁月由个人的年岁

轻松转换为城市的年岁

以及地球年岁带来的文明


《昆虫物语》的序言中说

乌托邦主义者们在

超越想象力的地方

寻求未来世界的模型

但是,在我们面前

却有一座奇幻的

不像真实的、预言式的

社会模型

其中,白蚁比地球上的其他生物

更有资格

成为命运的先驱和预言者


白蚁没有蜜蜂的针

没有蚂蚁的明角质盔甲

它们的翅膀只是为了面临杀戮

无法逃离,更像一种愚弄

但它们利用大自然改造自己

建立组织,防御敌人攻击

维持都市需要的温度和湿度

确保未来和繁殖

强韧稳固地占领和征服大地


一个城市历史长了

就要靠一些史实和物件

推断巢的年龄有多大

就像石头城倚靠最坚固的石头

傍水而筑,逐年扩建

使巢维持良好的状态不断重生

聚落久远写成史

2015-12-06 写于先锋书店


(图片摄影吴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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