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所爱——希腊 萨福
他就象天神一样快乐逍遥,
他能够一双眼睛盯着你瞧,
他能够坐着听你絮语叨叨,
好比音乐。
听见你笑声,我心儿就会跳,
跳动得就象恐怖在心里滋扰;
只要看你一眼,我立刻失掉
言语的能力;
舌头变得不灵;噬人的感情
象火焰一样烧遍了我的全身,
我周围一片漆黑;耳朵里雷鸣;
头脑轰轰。
我周身淌着冷汗;一阵阵微颤
透过我的四肢;我的容颜
比冬天草儿还白;眼睛里只看见
死和发疯。
冷却的白昼——芬兰 索德格朗
1
临近黄昏时白昼冷却下来……
吸取我的手的温暖吧,
我的手和春天有同样的血液。
接受我的手,接受我苍白的胳膊,
接受我那柔弱的肩膀的渴望……
这感觉有点陌生
你沉重的头靠在我胸前,
一个唯一的夜,一个这样的夜。
2
你把爱情的红玫瑰
置于我清白的子宫——
我把这瞬息凋谢的红玫瑰
紧握在我燃烧的手中……
哦,目光冷酷的统治者,
我接受你给我的花冠,
它把我的头压弯贴近
广告——波兰 辛波斯卡
我是一颗镇静剂,
我居家有效,
我上班管用,
我考试,
我出庭,
我小心修补破裂的陶器——
你所要做的只是服用我,
在舌下溶解我,
你所要做的只是吞下我,
用水将我洗尽。
我知道如何对付不幸,
如何熬过噩讯,
挫不义的锋芒,
补上帝的缺席,
帮忙你挑选未亡人的丧服。
你还在等什么——
对化学的热情要有信心。
你还只是一位年轻的男╱女子,
你真的该设法平静下来。
谁说
一定得勇敢地面对人生?
把你的深渊交给我——
我将用柔软的睡眠标明它,
你将会感激
能够四足落地。
把你的灵魂卖给我。
没有其它的买主会出现。
没有其它的恶魔存在。
陈黎 张芬龄译
我太靠近了——波兰 维斯瓦娃·希姆波尔斯卡
我太靠近了,以致无法被他梦到。
我不飞越他,也不逃离他
从树的根部下,我太靠近了。
鱼在网中吟唱,那不是我的声音。
戒指转动,也不在我指上。
我太靠近了。一座着火的房子
我并不在里面,呼救着。太靠近了
让铃铛在我头发上摇出谐音。
太靠近了,无法像客人一样进入
任他们闭绝自身。
我再不会死去,那样轻率
那样随意,那样远离我的肉体
像那次在他梦中。太靠近了。
我品尝这声音,我看见这个单语的闪光躯壳
当我安躺在他怀中。他睡着
比往日更能接近,而他曾是
一个流浪马戏团的收银人,带着一头狮子
如今他正在变成深谷,
铺满落叶,被雪山封闭,
在阴郁的天空里。我太靠近了。
无法从空中向他掉落。我的呼喊
会将他唤醒。而可怜的我
已收□我的形体。
我曾是白桦,我曾是金丝雀。
我曾走出我那个
肤色□丽的茧壳,拥有过
从惊讶目光中消失的优雅,
那财富中的财富。我太靠近了。
太靠近,他无法梦到我。
我把手从这个睡着的头下抽出来。
我的手已经麻木,插满了针
每个针尖上,都坐着一个等候计算的
下凡的天使
达文 译
吻——罗马尼亚 凯瑟
我们吻过几百次,几千次--
甚至几万次--谁晓得!
我从来没算过我们的吻︰
我的果实,松鼠,康乃馨,
河流--我的刀子!
我可以在你的嘴上睡觉,做梦,
在那儿歌唱,死去,
一遍又一遍;
那张嘴是深深的港,
是长途跋涉后落脚过夜之处,
已经到达了,却依旧渴望走向它……
它们是战争--我们的吻--
沉重,迟缓,损失惨烈,
血,声音,记忆全都参与其中。
噢,我多嫉妒你喝的水,
你说的话--
你蓝色的叹息……
嫉妒我们嘴巴
不公平的分离!
记得——罗马尼亚 凯瑟
你已忘了我吗?
我该忘记你吗?
我无法
将记忆从我身上剥掉。
我仍然贪求痛苦。
我为什么要让遗忘--
像虚有其表的膏油--
治疗我善吸收、善放射、易惊恐的细胞?
我需要你身体的权威,
像墓碑般压在我身上,
活埋我吧!
在人们的亲近中存在隐秘的界限——俄罗斯阿赫玛托娃
在人们的亲近中存在隐秘的界限,
爱慕和激情也不能将它跨越,――
哪怕嘴唇在不安的寂静里相互融合,
哪怕心灵由于爱情而一片片碎裂。
友谊在此软弱无力,崇高
与炽热的幸福填充了岁月,
灵魂是自由的,不懂得
情欲那迟缓的慵懒。
它的追求者丧失理智,而它的
占有者却因此苦恼不堪……
如今,你该明白,为什么
我的心脏不在你的手掌下跳动。
1915
(汪剑钊 译)
像这样细细地听——俄罗斯 茨维塔耶娃
像这样细细地听,如河口
凝神倾听自己的源头。
像这样深深地嗅.嗅一朵
小花.直到知觉化为乌有。
像这样,在蔚蓝的空气里
溶进了无底的渴望。
像这样,在床单的蔚蓝里
孩子遥望记忆的远方。
像这样.莲花般的少年
默默体验血的温泉。
……就像这样,与爱情相恋
就像这样,落入深渊。(飞白 译)
致勃洛克——俄罗斯 茨维塔耶娃
你的名——手中的鸟
你的名——手中的鸟
你的名——舌尖的冰。
双唇只需一碰就行。
凌空抓住的飞球,
嘴里衔着的银铃。
抛进沉静池塘的石——
溅起的水声如同你的姓名。
黑夜马蹄声碎——
踏出的是你的响亮的名。
扳机对着太阳穴一勾——
响声就是你的姓名。
你的名——啊,不能说!——
你的名——眸上的吻
留在眼睑上的冷的温存。
你的名——雪上的吻。
想着你的名字——如同啜饮
冰凉浅蓝色的泉水——梦亦深沉
1916年4月15日
相思的神龛——巴勒斯坦 法德娃·图甘
这就是你的位置,这里,我的相思和爱情的神龛
多少次走向它,泪水,相思的泪水在我睫毛上颤抖
多少次走向它,追忆,泛滥在我灵魂和心头
在我周围蔓延着它的阴影,散布在每条路口
这就是你的位置,我是多么怯弱地走向你
几个时辰飞逝而过,我毫无觉察,在这儿痴立
是一个灵魂,凝神悉听回忆和往事呐喊的共鸣
呼吸爱恋的气息,重温梦中的希冀
这就是你的位置,它和我的灵魂一样,有忧郁的愁绪
它黯然神伤,思念过去,思念那相爱的往昔
它打听两位诗人,他和她的爱是奇特的梦
两人是怎样用诗摇撼着自己的天空,使天也溶溢
这就是你的位置,你在哪里?勾魂摄魄的光影在哪里?
空寥的椅子思念着你,它脉脉含情的扶手
悲戚地朝我谛视,我早已爱上了在静默中啜泣
我的哀怨带着悔恨的火焰,狂热地吼
那激怒了你高傲心灵的我的过错
我已赎清,用我的泪,我的叹息,我的苦痛
我已赎清,以你目睹的我的卑屈和谦恭
和压低我矜持、回绝一切的高傲之峰
我的过错,我有什么过错?它的祸患不正源于桎梏的黑暗?
无可奈何,枷锁紧箍在脖颈的脉管
啊!连你也不公平地对待我殉难的心灵的爱
啊!连你也和顽固的命运一起将我摧残
我的心在呻吟,它痛苦而干渴,迷惘地询问:
“他为何不归来?”只有回声应答:“他为何不归来?”
我走着,在我唇上有诗,在我手里是山盟海誓
我诅咒岁月,诅咒把人拆散的光阴和存在
你为何不归来……我独自在这里,在我回忆的圣殿
独自一人,可我感觉到了你,在我血液里,在我思绪里
我倾听你的声音……倾听我内心深处的旋律的回音
我看到了你,在我身边,在我心里,充满着生命的广宇
郭 黎译
珍珠——日本 与谢野晶子
每当我看见
那珍珠晶莹的丽影,
就止不住地泪水盈盈。
长年吐艳的珠华啊,
傲然于世,一身明净,
人间的珍珠——少女的心,
听任命运张罗,
无奈捧给了一个人。
于是开始了,
人生中最短暂的欢欣。
(《恋衣》)
罗兴典译
我写歌——印度 安莉塔·波利坦
在七重天上遍寻你的门槛。
受了重墙、叠壁和远道的阻拦而且没有权利说出:
生命即是生存的理由。我写歌
在终身的渴望中隐藏着忧伤的秘密。
也许有一天我能够形之于言词但愿我的声音是为千万人
说话。
让他们的秘密存在我的忧伤的秘密里。
我的爱没有满足。就让它这样吧。
就这样,它也许能传达我的信息。
呵,我的歌!为我的爱还债吧。
让你的每一行字替一切人说话。
呵,我的爱的火焰!照亮这墨黑的夜吧,呵,我的血的
诗歌!改变暴力的法律吧。
不让一个人的荣誉和爱情被买来卖去。
不让战争来困扰农民。
不让成长中的青春受到践踏。
不让烈火燃烧大地和天空。
不让一个人毒害乳白的谷粒。
不让一个人重述屠杀的故事。
不让“美”在市场上被拍卖。
忧伤向我的笔力挑战。我写歌为的是使后人不须再写
忧伤的诗歌。
冰 心译
探戈——委内瑞拉 露斯·玛洽多
我可以换双鞋子,买件新装
戴上新的耳环,每次出门
磨破新袜,换一把凉扇
戴上新的帽子,阅读刚刚出版的书刊,
也可以不去拜访不愿见的故人
与之断绝来往,
可以扔掉那些
长期保存的
破归的东西、物品,
甚至全部忘掉过去的旧忆,
可以换幢房子居住,换个医生治病,
换个围巾。
也可以不睡、不洗,不去度假
到新的树林中去觅寻
长期丢失的小鸟,
以此去感受喜新厌旧的
欢愉。
我可以忘掉
曾经存放过雨伞、肥皂
和发簪的地方,
可以随便花钱去购置新的,
为了写作我甚至可以忘掉晚餐,
但是我却不能遗忘和改变
对我爱人的情感。
陈光孚译
不安的瞬间——乌拉圭 伊巴博罗
我啃过苹果也吻过你的嘴唇。
我拥抱过芳香的乌黑的松树。
我不安地把手伸进流逝的水。
我探访过杉树的千年老林,
横亘于草原犹如庄严的蛇。
我走遍了所有石砾的道路,
仿佛带子盘绕着鼓肚的山峰。
爱人啊!你不要烦恼,由于我无穷的不安!
爱人啊,你不要责备我,因为我又唱又笑!
我安静下来的一天,总会得来到,
唉,永远地,永远地来到!
双手交叉,两眼无光,
耳朵不再听见,嘴巴不再发声,
善走的双脚,永远地
停歇在乌黑的土地上。
我紧闭着的嘴唇的顽固隙缝,
也将把我笑声的水晶杯撞碎。
于是,尽管你说:“走吧!”我不走。
尽管你对我说:“唱吧!”我不再唱。
我会在安静和沉默中裂成小块,
进入乌黑的泥土之下,
听着我上面那生活的喧嚣,
仿佛一只酩酊的蜜蜂。
啊,让我享受
这短暂的不安的瞬间的甜蜜吧!
啊,让我嘴巴的裸露的玫瑰
压上你的嘴唇吧!
之后,就只有乌黑的泥土下面的灰烬。
王央乐 译
我不能和你一起生活——美国 迪金森
我不能和你一起生活——
那将是生命本身——
而生命在那边——
橱柜的后面——
钥匙在教堂司事的手里——
他把我俩的生命——
他的瓷器——放在高处——
像一只茶瓶——
被主妇弃置——
模样古怪——或是有些残缺——
新的法国餐具更讨人欢心——
旧的那些迟早会碎裂——
我不能死去——和你一起——
因为我俩必须有一人——
等着合上另一人的眼睛——
你——不能——
而我——我能忍心在一旁——
看着你——慢慢冻僵——
我自己却得不到死神的恩赐——
领受他的寒霜——
我也不能复活——和你一起——
因为你的面容——
将会盖过耶稣的面容——
那种新的光芒——
将清晰——而陌生地——
照在我怀乡的眼睛上——
只不过是你,而不是他——
闪耀在我身旁——
他们会审判我们——怎样——
因为你——曾是天堂的仆人——
你知道——或者那是你的愿望——
我,不能——
你占据了我的一切视觉——
我没有多余的眼睛——
不会把污秽的神圣——
当作乐园的风景——
如果你下地狱,我也去——
即使我的名字——
响亮地在天堂回荡——
尊荣无比——
如果你——被神拯救——
而我——却受咒诅——
必须去没有你的地方——
那我自己——就是我的地狱——
所以,我俩只能望着对方——
你那里——我——这里——
隔着一扇虚掩的门——
海一样深——只剩祷告——
和那白色的食粮——
绝望——
(灵石 译)
忘川——美国 杜丽特尔
没有皮没有壳没有羊毛
能把你遮盖,
没有绛红的幕也没有
杉木的小屋把你荫蔽,
没有红枞,
也没有青松。
看不到金雀花看不到荆棘
也没有水柏,
没有花丛的馥郁,
没有水鸟的哀唳把你唤起,
没有红雀,
也没有黄鹂。
没有话语没有抚摸没有目光
来自你的爱人,你
长夜漫漫只有一个心愿:
让满潮卷来把你盖上
没有询问,
也没有亲吻。
在紫光中旋转的群星
群星在紫光中旋转,你不像
长庚星难得露面,也不像
毕宿五或天狼,巨大﹑明亮,
不像血污的战神那么耀眼。
群星在紫光中旋转,满天华彩,
你,不像昴宿星团那么慈祥
也不像猎户星座,那么灿烂;
但当所有的星都凋萎﹑飘落,
你那清醒﹑冷静﹑高傲的脸,
像钢钉铆紧,为在风暴里
飘荡的货船单独遵约出现。
赵毅衡 译
十一月的信——美国 普拉斯
世界上的爱
突然改变了颜色。街灯
疾走着穿过老鼠的尾行。
金莲花开在早晨九点钟。
这是北极的地方。
极圈几乎没有黑色。
黄褐色生丝的草丛如婴儿的柔发。
一片绿色在空气中流淌,
长长地披盖在我的身上,
温情脉脉,使我周身膨胀。
我的脸因着羞怯而发烫。
我也许博大而宽广,我想。
但我又是这样愚笨地幸福,
我的惠灵顿,
粉碎了这奇妙的红色辉煌。
这是我的秉性
一天两次,我的草丛上倘佯。
品尝它诱人的清香
凶猛的灌木带着洁净的鲜绿
呈扇形,坚韧地生长。
我爱
古老颓废的残壁。
我爱这些斑驳的历史,
金色苹果,
我猜测--
我的七十棵树
支撑金红色球体,
在灰浊的僵死之液里。
无数片黄叶凋落,
象铺路的碎石屏住了呼吸。
哦,爱情,哦,孤独,
除了我没有别人
我走向潮湿的旅程。
不可复得的金子张开灼人的血口
吸进树林的液汁,色泽浓重。
赵琼 岛子 译
雾气,黄昏……——乌克兰 贝科娃
雾气,黄昏
如此静静地消逝,
使那些收割后的艾蒿和杂草
稍稍晒干,
土地的暖意和气息,
以及安宁——
一切都快要睡去,
一切都安详地呼吸。
而灵魂醒来,
忘却了所有纷乱的琐事,
为了颤栗,爱情和自由。
歌——英国 克莉斯蒂娜
当我死去时,我最亲爱的,
请不要为我哀歌;
不要在我坟头中上玫瑰,
也不要种上翠柏成荫。
让我坟上生长绿草
披戴着雨水和露珠;
倘若你愿意,你可以想起,
倘若你愿意,你可以忘记。
我将看不见阴云,
也不会感到甘雨;
我不会听到夜莺
有如含悲的歌吟。
沉浸在那无尽的睡梦里
经历那永不起落的黄昏。
也许我会想起,
也许我会忘记。
恋歌——马达加斯加 兰纳依沃
爱我不要象爱
你自己的影子:
因为影子只有黑夜
才和你在一起,
而我是整个夜间
一直到雄鸡啼叫,都不离开你.
爱我也不要象辣椒:
它使肚子发热,
但又不能吃饱。
爱我不要象枕头:
晚上你和它在一起,
但是白天又不需要。
爱我也不要象稻米:
因为你吃了它,
也就什么都记不起。
爱我不要象蜂蜜:
当然,蜜是甜的,
但人人都爱把它送到口里。
爱我不要象温柔的话语:
只要顺口溜出,便杳无踪迹。
爱我要象美梦一般:
只要一张望,它就出现在眼前。
爱我要象一枚银币:
它永远和你在一起。
如果出发到远方,
它倒是最可靠的伴侣。
爱我要象一个水瓢:
完整的时候,它盛着水。
万一打碎了,那也不怕:
它就可以当个琴架。
铁 弦译
抒情十四行诗——英国 勃朗宁夫人
我想起,当年希腊的诗人曾经歌咏:
年复一年,那良辰在殷切的盼望中
翩然降临,各自带一份礼物
分送给世人--年老或是年少。
当我这么想,感叹着诗人的古调,
穿过我泪眼所逐渐展开的幻觉,
我看见,那欢乐的岁月、哀伤的岁月--
我自己的年华,把一片片黑影接连着
掠过我的身。紧接着,我就觉察
(我哭了)我背后正有个神秘的黑影
在移动,而且一把揪住了我的发,
往后拉,还有一声吆喝(我只是在挣扎):
“这回是谁逮住了你?猜!”“死,”我答话。
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