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外国诗选】玫瑰诗集(下)

 瀞舒凝兰 2016-02-29



梦死①

我梦见有一人死在一个陌生地方,

身边无故又无亲;

他们钉起几块木板遮盖她的面庞,

那些当地的农民

好奇地把她安置在那荒郊野地里,

又在她的坟顶上

把一具两根木头做的十字架竖起,

四周种柏树成行;从此把她留给头顶上冷漠的星辉

直到我刻下此话:

她曾经比你初恋的爱人还要美丽,

如今却睡在地下。

注:

①此诗原题“墓志铭”。

女伯爵凯瑟琳在天堂①

所有沉重的日子都已过完;

留下那躯体的斑斓装饰

在那杂芜丛生的蒿草下面,

还有那双脚并放在一起。

浸浴在炽燃的责任之泉里。

她并不要求高贵的服装;

搬走那一切惨凄凄的美丽

塞进那馥郁的橡木衣箱。

圣母马利亚的亲吻可曾否

使她的脸上荡漾起音乐?

但她依然小心地款款移步,

优雅中透着尘世的羞怯。

在那七大天使的脚步中间,

一位舞者何等飘忽闪烁!

诸天的众神齐向上帝礼赞,

光焰交射,羽翼相衔接

注:

①此诗原为叶芝剧作《女伯爵凯瑟琳》1892年版第五幕中的一首歌。

谁跟佛格斯同去

现在谁愿跟佛格斯乘车同走,

穿透那幽深树林密织的荫网,

到平坦的海滩上跳舞?

小伙子,扬起你棕黄的眉头,

抬起你柔和的眼皮,姑娘,

别再寻思希望和恐惧。

别再转向一边思寻

爱情的苦涩的神秘;

因为佛格斯驾驭着黄铜战车,

统治着那森林的浓荫,

那苍茫大海的雪白胸臆,

和乱发纷披的流浪的群星。

梦想仙境的人

他伫立在竺玛海尔①的一辞人中;

他曾全心系挂着一件丝绸裙衫,

在大地给予他石硬的关怀之前,

他终于懂得了些许的蜜意柔情;

但是当一人把鱼儿倒成一堆时,

仿佛鱼儿都抬起银色的小脑袋,

歌唱金色的情晨或黄昏洒落在

一座编织的世外海岛上的东西,

在那里人们相爱在纷乱的海边;

在那树枝编结的不变的屋顶下

时光永远无法毁坏恋人的誓约:

这歌唱很快把他重又撼入不安。

他在利萨代尔庄园②的湖滨漫游;

他曾一心患得患失地想着金钱,

在岁月在山脚给他堆成坟墓前,

他终于懂得了一些节俭的年头;

但是当他走过一处湿地的时候,

一只沙蝎张着灰色的沾泥的嘴

歌唱北方或西方或南方的某地

有着一个快乐狂放温和的民族

居住在金色或银色的天空之下;

假如一个舞者停下饥饿的步子,

就仿佛太阳和月亮都结了果实:

听着那歌唱他变得愚蠢又呆傻。

他在斯卡纳文③的水井旁边沉思,

思想讥笑他的人们;毫无疑问

他的突然复仇成了乡间的传闻,

当尘世之夜把他的身体吞噬时;

但是池塘边生长的一株两耳草

用不必要的残忍声音歌唱那里——

古老的静寂命令它的选民欢喜,

无论涨起和落下什么样的浪潮,

风暴的白银怎样侵蚀白昼黄金;

那里深夜将象羊毛把他们围裹,

那里恋人偎着恋人将共享安乐。

这传说驱散了他的稀薄的怨忿。

他长眠在卢格纳郭尔山丘④之下;

既然大地已接受了万物和人类,

他或许终于懂得了无忧的沉睡

在那寒冷的雾气笼罩的山坡下:

难道蠕动的他尸骨周围的蛆虫

不曾以那不倦的尖厉嘶叫宣称

上帝已将他的手指按在了天穹,

朦胧闪烁的夏季流溢出那指缝

把那无梦的海浪边的舞者淹没。

那些无恋人思念的恋人为何要梦,

直到上帝以一吻焚毁创造?

那人在墓中不曾找到一丝慰藉。

注:

①竺玛海尔:利陲姆郡一乡村。

②利萨代尔庄园:叶芝的朋友康思坦丝(1868-1927)和伊娃(1870-1926)·郭尔一布斯姐妹的家宅。

③是斯来沟郡一小镇。

一部爱尔兰小说家作品选集献辞①

在她自己的人民治理这悲惨的爱尔②的年月,

曾有一根翠绿的树枝悬挂着许多风铃;

从它那喃喃低语的绿荫里,仙女的幽静,

巫者的仁慈,向一切聆听者降落。

商贾听得入迷,不再弄诈售奸;

农夫听得得意,忘却他的牛群;

咆哮的战士听了,静静沉入睡梦:

一时间大家都变得友好和善。

啊,在陆地和海洋上永远漂泊,算计,

密谋着,终有一天会给祖传的伤痛

压上一块石头的流亡者们!

我也负有一根满蕴着安宁的风铃枝。

我从被狂风吹撼的翠绿树干上把它折断,

直到那夏天的汁液全都枯竭!

我从艾利的光秃秃的树干上把它断折,

在那个国土上,一个人可以被如此欺骗;

可以被如此打击,纠缠和毁灭,以致他变成

没有爱的人:欢快的风铃带来笑声朗朗,

震撼着屋椽下一张残破的蜘蛛网;

然而最为人所欣赏的却是最悲哀的鸣声。

欢快或悲哀的风铃,它们把你的记忆

带回到已半忘的纯朴而古老的地方:

在康纳玛拉的天空和曼斯特的草场,

我们和我们的苦难不曾流下一丝痕迹

①叶芝在1924年评论说:“我刚刚重写过的这首诗最初是于1890年以原先的形式作为一部爱尔兰小说家选集的献辞发表的。即使经过修改,它也还是一束野燕麦。”(《校刊本》129页)这本小说集是《爱尔兰小说代表作》(纽约和伦敦:G.P.普特南之子公司,1891)。

②见“致时光十字架上的玫瑰”注②。

退休老人的哀伤①

虽然我现在躲避雨淋

在一棵断树下面,

但我的座椅也曾紧靠炉火

在每一群高谈

爱情或政治的人们之中,

在时光把我变老之前。

虽然少年人又在制造枪矛,

准备举行反叛,

疯狂的流氓们向入间暴政

发泄满腔怒焰;

但我的沉思却专注在

那改变了我的时光上面。

没有一个女人转过脸

回顾一棵断树干,

但我曾经爱过的美人儿们

依然在我记忆里边;

我啐唾在时光的脸上——

它已把我改变。

注:

①叶芝自注说:“这首小诗基本上是韦克娄的一位老农的原话的翻译。”(1895,《校刊本》799页)1908年他又解释说此诗是源自“在双岩山上一个人对我的一位朋友所说的话”(《校刊本》844页)。双岩山在都柏林郡附近;那位朋友是作家乔治·W·拉塞尔(1867-1935)。

吉里根神父谣曲①

老牧师波得·吉里根

整日整夜里精神恹恹;

因为他的教徒不是卧病在床,

就是在青草根下长眠。

有一回,他坐在椅上打盹儿,

在傍晚飞蛾出现的时辰,

又一个贫苦人前来请他去,

他不禁黯然伤神。

“我没休息,没快乐,没安宁,

因为人们死了一个又一个”;

说完他又喊,“请上帝饶恕!

是我的肉体说的,不是我!”

他跪倒,伏靠在椅子上,

祈祷间沉沉睡去;

飞蛾的时辰从田野上退去,

群星开始探头偷觑。

星星渐渐繁衍成千上万,

树叶在风中摇撼;

上帝给尘世笼盖上阴影,

对人类低语喃喃。

在飞蛾再次出现

麻雀啾啾鸣叫的时光,

老牧师彼得·吉里根

直挺挺站在地上。

“糟啦,糟啦!我在椅上

睡着的时候,那人已死去”;

他把他的马从酣睡中拍醒,

慌慌忙忙骑上去。

他从未曾象现在这样狂奔,

驰过石径和沼泽;

那病人的老婆打开门:

“神父!您又来了!”

“那可怜人死了吗?”他大喊。

“他去了已有一个时辰。”

老牧师彼得·吉里根

伤心得站立不稳。

“您走后,他翻个身就死了。

快活得象个小鸟。”

老牧师彼得·吉里根

闻此言双膝跪倒。

“为疲倦和受伤的灵魂

造就了星辉之夜的主,

他遣下一位伟大的天使

在我需要时给我援助。

“那管理运行的群星,

身披紫红袍的主,

也曾怜悯在椅上熟睡的

最卑微的生物。”

注:

①叶芝解释说:“这首谣曲是根据凯瑞郡的一个古老的民间故事改写的。”(1892,《校刊本》800页)

两棵树

亲爱的,凝视你自己的心里,

那神圣的树就在那里生长;

从欢乐中生发出神圣的繁枝,

颤巍巍的花朵缀满枝头上。

它那果实变幻的斑斓的色彩

用悦目的光给群星作嫁资;

它那隐蔽着的根须实实在在

已经把寂静栽种在黑夜里;

它那满头的繁叶频频的摇曳

赋予了海浪以澎湃的旋律,

也使我的双唇得与音乐结合,

为你低唱一支迷幻的歌曲。

在那里爱神们绕圈翩翩起舞,

把我们的如火的青春环绕,

旋转着,缠绕着,反反复复,

沿着树叶覆盖的无知大道;

忆想起那一簇长发簌簌抖开

那有翅的草鞋如何急驰,

你的双眼就充满温柔的关怀:

亲爱的,凝视你自己心里,

别再凝视那苦涩惨凄的镜面,

魔鬼们心怀着狡诈的诡计,

高高举起它走过我们的面前,

要么仅仅凝视它片刻一时;

因为那里长着一个致命影象,

它享受着风暴之夜的款待,

根须在积雪下半显露半埋藏,

枝干都断折,叶子已焦黑。

因为万物都变得不育而贫瘠

在那群魔高擎的昏暗镜中,

那属于外部世界烦恼的镜子

是在远古上帝沉睡时造成。

那里,在那断残的枝桠中间

穿行着不安思绪的黑乌鸦;

飞翔着,啼叫着,往往返返

饥饿的喉咙,凶残的脚爪,

要么它们就抖动蓬乱的羽翼,

兀立着嗤笑那狂风;老天!

你温柔的眼睛变得冷酷无比:

别再凝视苦涩凄惨的镜面

致曾与我拥火而谈的人

在我制作出这些断续的姐娜①诗句时,

我的心就会洋溢着对往昔的梦忆,

那时我们俯身围拥着那将熄的炭火,

谈论那些象枯树中的蝙蝠,生活

在热情的人们的灵魂里的蒙昧人民;

谈论那些固执倔强的远古的族群,

他们的叹息之中混合着满足和悲哀,

因为他门象繁花般盛开的梦从来

不曾在那善与恶的果实下折腰屈躬:

谈论那列阵备战光辉耀眼的大众②

他们齐飞举,羽翼交叠,光焰万道,

声如雷鸣,高呼那不可道的名号,

用他们的刀剑的铿锵撞击声合奏出

一曲狂喜的乐章,直到晨光绽露,

白色的寂静终止一切,除了他们那

长翼的轰鸣,他们那素足的光华

注:

①或妲奴,是古爱尔兰传说中的诸神之母,后来有学问的基督徒即用“妲娜之民”称呼爱尔兰早期居民。

②指众天使

致未来岁月里的爱尔兰

知道吧,我愿被视为

一个群体中的真兄弟,

为减轻爱尔兰的创痛,

大伙把谣曲民歌唱诵;

而不愿比他们差毫分,

因为她那红玫瑰镶边的长裙

拖曳过每一页文字:

她的历史早已开始

在上帝创造天使的家族之前。

在时光开始喧嚣忿怒的时候,

她的如飞舞步的律动

使爱尔兰的心脏开始跳动;

时光吩咐他所有的蜡烛

闪耀,处处照亮一个舞步:

但愿关于爱尔兰的思想

停在一片律动的宁静之上。

但愿我也不被看得不如

戴维斯、曼根、佛格森①,

因为,对于善于深思者,

我的诗句比他们的韵文更多地

道出海洋深处发现的东西,

在那里静卧长眠的唯有尸体。

因为自然元素的创造物

在我桌子周围来来去去,

它们从混乱的脑海急急冲出

去洪水和大风中喧闹愤怒;

而那按着韵律跳舞踏步者

必定会以凝视换得凝视。

人类永远与它们一道前进,

追随着那红玫瑰镶边的长裙。30

在明月下舞蹈的仙女,

一个巫者的国土,巫者的乐曲!

只要还能够,我就为你抒写

我所体验的爱,我所知道的梦。

从我们出生,到我们死亡,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光;

而我们、我们的歌唱和爱情、

度量者“时光”在上方点亮的星星

和在我桌子周围来来去去,

在黑夜里赶路的万物,

都在不断流逝到那在真理

在真理渐衰的狂喜里

有爱情和梦想容身之处的地方;

因为上帝走过,留下白色足音。

我把我的心铸入我的诗,

好让你,在渺茫的未来岁月里,

会了解我的心是如何曾与它们

一道追随那红玫瑰镶边的长裙。

注:

①托马斯·戴维斯(1814-1845):爱尔兰政治领袖兼作家;詹姆斯·克莱伦斯·曼根(1803-1849):爱尔兰诗人;塞缪尔·佛格森爵士(1810-1886):爱尔兰诗人。



作者简介:

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ButlerYeats,1865613日—1939128日),亦译“叶慈”、“耶茨”,爱尔兰诗人、剧作家和散文家,著名的神秘主义者,是“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领袖,也是艾比剧院(Abbey Theatre)的创建者之一。叶芝的诗受浪漫主义、唯美主义、神秘主义、象征主义和玄学诗的影响,演变出其独特的风格。叶芝的艺术代表着英语诗从传统到现代过渡的缩影。他早年的创作具有浪漫主义的华丽风格,善于营造梦幻般的氛围,在1893年出版的散文集《凯尔特的薄暮》,便属于此风格。然而进入不惑之年后,在现代主义诗人艾兹拉·庞德等人的影响下,尤其是在其本人参与爱尔兰民族主义政治运动的切身经验的影响下,叶芝的创作风格发生了比较激烈的变化,更加趋近现代主义了。1923年,“由于他那以一种高度艺术的形式表现了一整个民族的精神、永远富有灵感的诗”,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




本期制作、选稿:素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