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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那40万被坑杀的头颅

 昵称30252515 2016-02-29

 

核心语段:

白起冷眼看着山谷里东倒西歪的尸体,嘴角居然露出了微笑。他命令士兵割下赵兵的头颅,全部堆放在秦垒之间,重重叠叠像小山一样。他观赏着自己的艺术杰作,并洋洋得意地给它取名叫头颅山(因其上有一道道的台阶,又被后人称为白起台)。“山”下即是横躺竖卧着几十万具尸体、弥漫着习习阴气的大峡谷。

 

                          长平,那40万被坑杀的头颅

                                                 文/李琳之


 

当历史的时针指向公元前262年的时候,英勇善战、凶猛无比的秦国铁骑就几乎打遍了它在中原的所有对手,它“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列国诸侯面对着秦国的虎视眈眈几无能敌。秦昭襄王已经在谈笑间把天下看成了囊中之物,他采取“远交近攻”的战略方针,意图逐一蚕食六国,最后达到包举宇内、席卷天下的目的。仅两年时间,秦师即掠取韩国少曲(今河南济源市东北)、陉地(今山西曲沃东北);占领太行山以南大片沃野,并把野王(今河南沁阳)十城扩入秦国版图。

秦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这个时候的韩宣惠王已成惊弓之鸟,他知道野王沦陷,上党(山西长治)与韩绝道就成了“孤岛”,难以施救。

韩宣惠王瞪着惊慌的眼睛,在两股战战的群臣乞和声中,泪水潸潸地派出了出秦使者——韩王欲将上党郡献秦示好,企图以此求得暂时的苟安。

韩王的旨意传到上党,上党郡守冯亭闻讯横眉怒目、拍案而起。他恨虎狼之秦的凶残暴虐,更恨韩王的奴颜卑膝,他对百姓们说:“通往都城郑的道路皆已切断,韩国必不能管我等。秦军日日逼进,韩国不能救,勿如将上党献赵。赵国倘接受,秦国恼怒,必攻打赵国。赵国遭武力攻击,必亲近韩国。韩、赵两国联兵,足以抵秦矣。”

冯亭明白,与秦谋安无异于与虎谋皮。在中原六国中,唯赵国军事实力最强,有能力和秦军一决高下。

赵孝成王得到冯亭献城的书信,心中窃喜:我不费一兵一族即可得到一郡15城,岂非天大好事?

没料到,平阳君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臣以为不应该接受上党郡。若受之,祸患至矣。”

但是,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人们脆弱的理智往往会被内心潜伏的无尽欲望所吞噬——平原君等人理直气壮地表示了支持。这让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的赵孝成王一下有了底气。他想,秦赵之间,必有一战,惧怕管用吗?

赵孝成王传书:封冯亭为华阳君,并命他在秦攻击上党时坚壁清野,等待援军。

秦国到口的肥肉一眨眼间成了别人嘴里的美食,不可一世的秦王简直气昏了头。他早就想找赵国的茬口,向赵宣战,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你这倒是送上门来了,寡人岂能放过你?

秦王立即派左庶长王龁带兵攻打韩国,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上党。

赵王针锋相对,派将屯兵长平,以接应纷纷逃往赵国的上党百姓。

一向趾高气扬的秦军主将王龁根本没把赵军放在眼里,他毫不犹豫,立即下令进军长平,攻打赵师。

赵王一看这阵势,明白两国之间的一场大战是不可避免了,就指派老将军廉颇担任主帅,率兵火速赶往长平。

廉颇一生征战无数,几无败仗,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颇得众将士信任。双方在经过几次互有伤亡的小规模战斗后,廉颇审时度势,决定高筑围墙,坚壁不出,采取防御态势与秦军对峙。

廉颇的心思,王龁看得很明白,秦军劳师远征,长久下去,必然会出现疲态,一旦士气受到影响,赵军吹起反攻的号角,秦军必败无疑。王龁心急火燎,屡次下令发起攻击,廉颇却老谋深算,坚守不出。

廉颇胸有成竹,赵王却如坐针毡,不断派人催促廉颇出战。廉颇认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依然故我,并不主动出击。

双方的胶着态势让王龁一筹莫展。秦王得到报信后,也是束手无策。

就在秦王焦头烂额之际,丞相范睢适时提出了一个可以让赵国自乱阵脚的反间计:派人带上大量的金银珠宝赶往赵国的都城邯郸,诬蔑廉颇不出战是别有用心。

在利益面前,所谓的正义良心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那些受贿了金银财宝的人,就大肆散布谣言:“廉颇老矣,不敢出战,听说不久就要出城向秦军投降了。秦国怕的是已故老将军赵奢的儿子赵括,他胸有韬略,智计百出,他要担任统帅,秦国准保有来无回。”

赵王本来就对廉颇抗命不遵恼火不已,怀疑其心生怯意,闻听谣言更是不安:万一老家伙投诚秦国,赵国大祸至矣!既然秦军怕赵括,寡人就派赵括前去领兵打仗,岂非一箭双雕?

赵王随即命人招来赵括:“寡人欲派将军挂帅出击秦国,将军有把握否?”

赵括“呵呵”一笑:“秦国若以武安君白起为帅,尚费臣下半天筹划,如王龁一般不足道也。”

赵王不解:“此话怎讲?”

赵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白起屡率秦军攻城拔地,先败韩、魏于伊阙,斩首24万。再攻魏,取大小61城。又南攻楚,拔鄢郢,定巫黔。又复攻魏,走芒卯,斩首13万。又攻韩,斩首5万。斩杀我赵将贾偃,淹死军卒2万余人。白起战必胜,攻必取,其威名素著,军士闻其名不寒而栗。臣若与之对垒,胜负各半,所以说尚费筹划。如王龁一般不过是秦将中的新兵蛋子,乘着廉颇胆怯,才敢攻击我军阵地。若遇臣,不过是落叶遇着秋风而已,不费吹灰之力即可赢也。”

赵王听得心花怒放,旋即拜赵括为上将,赏赐黄金财帛,再令其带20万大军持节前往长平代替廉颇接任统帅。

赵括踌躇满志地视察完军队,扬眉吐气地载着一车黄金财帛回到家里拜见母亲。

赵母问知详情,大惊:“汝父临终遗命,告诫汝不可做赵国将领,汝为何不力辞?”

赵括不高兴地嘟囔道:“非不欲辞,实乃朝中再无比儿强之人选矣!”

赵母不再理会儿子,匆忙换衣上朝去见赵王。

赵母不无担忧地对赵王说:“我儿赵括只知死读其父所遗留兵书,不知通变,非将才,望我王能收回成命。”顿了一下,赵母继续说,“赵括父亲赵奢为将时,所得赏赐,尽与士卒享用。受命之日,即宿在军中,不再过问家事,与士兵同甘共苦。每遇事必咨询部属而不专断。现赵括拜将,军士都不敢仰视他一下,君王所赐金帛又尽数拿回家,为将岂能如此?赵括父亲临终前尝告妾:‘赵括为将,必败赵军!’望我王另选良将,断不可选用赵括也!”

赵王正为自己“明察秋毫”地果断换将洋洋得意呢,怎能听得进赵母劝谏?他不耐烦地挥手道:“寡人意决,汝毋须再言!”

赵母见赵王不为所动,不觉悲从心来,绝望地说:“大王既不听妾言,倘兵败,请勿株连臣妾一家。”

赵王赶快点头答应,赵母无奈怏怏告退。

盲目自大常常是人们给自己亲手挖掘的一口可怕的陷阱——自以为得遂所愿的赵括,高视阔步、趾高气扬地率领20万大军,浩浩荡荡,望长平进发。

 

 

赵括率兵至长平关。廉颇在验过符节后,长叹一声,率亲军百余人黯然离开军营,踏上回邯郸的茫茫路途。

廉颇此时的心情无比沮丧,自他得到赵括将要取代他做统帅的消息后,他就已经看到了未来长平之战的结局。但他只是个将军,无能为力,只能乖乖地交出兵权。实际上,他交出的岂止是那一副将军信印,他等于交出了40万大军的性命,甚至交出去的是整个赵国的生死存亡:国君啊,你怎能如此心胸狭窄,偏听偏信?我廉颇戎马一生,百战百胜,忠心耿耿,何曾做过一丝一毫对不起赵国的事情?

廉颇仰天嗟呼,涕泗交流。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回首瞭望那已经模糊不清的兵营……

廉颇此时还不知道,秦军的统帅早在他跟赵括交接符印的时候就已经由白起接任了,王龁降为副帅。

秦国此事做得极为隐秘,并下令军中:敢有散播消息者,杀无赦!

赵括空读兵书,从无带兵经验。如今骤然成为40万大军的统帅,感觉自己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再加上年轻气盛,目空一切,秦营中发生的换帅大事他居然一无所知。他在心里暗嘲廉颇年老昏庸,懦弱无能,决心改“被动防守”为主动出击,把廉颇原先定下的军规尽行更改,将原来的军垒合并成大营,并用自己所带将士代替原来的旧将——临阵换将本就是兵家大忌,赵括懵懵懂懂,还以为自己抓住了问题的精髓。

尚未出师,头脑膨胀的赵括实际上已经输给了对手。

白起是身经百战的名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中原诸雄鲜有其对手,敌军将士对他几乎是闻名丧胆。白起知道赵括是个纸上谈兵的盲目自大之人,但他还是不敢有丝毫马虎。在仔细地研究了赵军全部的情势后,白起针对性地采取了诱敌深入、围而聚歼的作战方针:

第一,将前线部队转作为诱敌部队,等待赵军出击后,佯败向主阵地长壁撤退,诱敌深入;

第二,利用长壁地形构筑口袋形阵地,以主力守卫,全面抵挡赵军的进攻,同时组织一只精锐突击队,在赵军被围后,不断出击来消耗赵军有生力量并挫其锐气;

第三,埋伏25000人在两边侧翼,待赵军出击时,插到赵军后方,切断赵军退路,完成对出击赵军的合围;

第四,用骑兵5000骑渗透到赵军防御阵地中,牵制和监视留守的赵军。

一切都在按照白起的计划向前发展。等到赵军乖乖地钻进白起预先布置好的口袋后,赵括方如梦大醒。此时,秦军突然升起了白起的帅旗,赵军士卒吓得魂飞魄散,战斗力骤然减掉大半。

赵括被迫就地构筑营垒,放弃进攻,等待救援。但秦军早把赵国的粮道掐断,赵括黔驴技穷,一筹莫展。

这个时候,已经碰得是头破血流、如困兽般挣扎的赵括才在幡然悔悟中明白父亲生前遗训的良苦用心:没有实践的空头理论,就像那天上美丽的彩虹,飘渺而虚幻。

赵括目光呆滞地扫过早已饿得浑身酸软无力、晕头转向的40万军卒,愁眉蹙额,唉声叹息,无计可施。

粮道断绝46日后,赵军士卒开始自相残杀,抢尸而食。

见此凄惨场景,赵括欲哭无泪中横下一条心:反正是死,不如奋力一搏,或许还有突围成功的希望。他下令兵士分四队全力突围出击——没有天时,不占地利,丧失人和,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那些早已疲软无力的士兵哪里是生龙活虎般秦军将士的对手,一阵阵凄惨的哀嚎之后,四个突击队撂下成千上万的尸体,大败而归。

逃生的希望折磨着赵括。又过了一月,赵括精选上等士卒5千余人,俱身穿铠甲,脚跨骏马,再次组织突围。赵括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冯亭等紧随其后。

赵括终于为自己纸上谈兵、刚愎自用付出了代价——秦军早有准备,当下万箭齐发。赵括当场中箭身亡,赵军溃败如泄。

冯亭为免遭被俘受辱,也横剑自杀。

赵括既死,白起立令竖起招降旗,并派人喊话:“赵括已亡,尔等受降免死!”      

赵军士卒久受饥饿折磨,又被困数十日,早无斗志,何况主帅阵亡,但求有条活路就行,见秦军营内突然竖起受降旗,竟热泪盈眶,丢盔卸甲,匍匐在地,高呼:“万岁——”

白起又命人挑起赵括首级,往赵军营招抚。此时赵营中尚有20余万将士,但竟无一人抵抗出战,全部缴械投降。一时间,堆积如山的甲胄器械等赵营辎重悉数归秦所有。

手无寸铁的40万赵卒奴颜卑膝,正眼巴巴地等着他们新主子的发落。

远处,夕阳残照,大地血红一片。

 

 

白起有了幸福的烦恼。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在整个春秋、战国时代数百年的历史上绝对是压倒元白、独一无二的经典战役了,他的名字将会刻在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将帅行列了。然而,白起遇到了一个难题,这40万降卒该怎么处置?毕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啊。他以前虽然身经百战,杀敌无数,但还从未收到过这么多的战俘。

他找来副将王龁商议:“前时我秦军攻克野王城,上党尽在掌握之中,但上党百姓不归附我大秦反乐于附赵。现在,赵兵先后来投降的已经有40万之众,倘一旦哗变,如何是好?”

王龁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请将军做决断,末将坚决执行!”

——对偶像的崇拜往往可以使崇拜者在偶像面前瞬间失去正常的思维判断能力。

白起没有听见王龁的回答,他的脑子里此时正闪现出自己人生成长的记忆和那一幕又一幕的杀人记录。   

他本是芈姓,为楚白公胜之后,落魄贵族出身,所以也被人称为公孙起。他从16岁起就成了秦国军营中一名普通士兵。那个时候,秦国已经在商鞅变法下开始壮大起来。他赶上了一个“幸运”的时代。当时秦国的军功爵制度规定:秦国的士兵只要斩获敌人“甲士”一个首级,就可以获得爵位一级、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证据是敌人的首级。从进入兵营那天起,他就有了一个宏大的理想目标,那就是通过杀人,重新光大家族的门第,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整整十年,他南征北战,血雨腥风,砍头无数,终于得到“左庶长”(秦军功爵二十级中的第十级,算是“卿”类的最低一级,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师长)的爵位,成了秦军领导层里最年轻的将领。最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他人生中的伯乐——秦国当朝宣太后的弟弟、权倾天下的穰侯魏冉。

他从杀人中尝到了甜头,杀人不经意间竟变成了他的嗜好。在他的心中,在战场上杀一个敌人就像在羊圈里宰一只羊一样自然。他的眼里,人头只是他邀功请赏的物件,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他的心灵早已变得冷酷残忍又麻木不仁。

升到了将军,他才意识到,以前那种零敲碎打式的杀人实在是太小儿科了,那种居高临下、挥师掩杀、狼烟滚滚的情景才叫过瘾呢。

于是,他开始了成批杀人的疯狂记录:

293,他率军在伊阙(今河南省洛阳市龙门区)一战中,痛斩韩、魏两国联军24万人,又俘虏了他们的将领公孙喜,拿下5座城邑。他因此升为国尉。之后,他率兵渡过黄河大败魏国军队,夺取了大小城邑61座,杀敌无数。

288年,他攻打赵国,夺下了光狼城。

286年,攻打楚国,占领了鄢、邓等5座城邑。又有成千上万的人头成了他祭刀的对象。

279年,爆发了惨烈的鄢郢之战,长时间的对峙后,他在第二年用滔滔洪水吞没鄢城(今湖北省西部),淹死楚国军民数十万,占领了楚国都城郢,烧毁了楚国先王的墓地。楚王逃离郢都,向东奔逃迁都到陈。

彼时,被放逐到汨罗江畔的楚国大夫屈原在“目极千里兮伤心悲”的哀鸣中毅然跳江,以身殉国。而他被秦王封为了象征至高至尊地位的武安君。

273年,他再次攻魏,拔取华阳(今河南郑州市南),俘获了赵、魏多名将领,斩敌15万人。其中有2万赵国士兵被他下令沉到了浪涛滚滚的黄河里。

264年,他又挥兵出击韩国的陉城(今山西曲沃东北),夺取9个城邑,斩敌5万。

……

白起眼里充满了杀气,一丝冷酷的微笑迅疾闪过他的脸庞。

“斩草除根,全部坑杀!”他很冷静地给王龁下达了命令。

王龁遵白起之命,将赵国降兵分为10营,又从秦将中选拔出10人统领,并配以武装到牙齿的秦军将士20万,把赵兵带到山谷中,赏赐酒肉,请他们尽情吃喝。

秦将对他们说:“明天武安君白将军将要汰选赵军,凡上等精锐能战者,发给兵器,带回秦国,随征听用;那些病残老弱的都准许返回赵国跟妻儿老小一家团聚。”

赵国降兵闻听此言,不禁欢呼跳跃,喜极而泣。

当晚,白起给十将下达密令:“起更时分,秦兵一律用白布包头。凡头上无白布者,即系赵人,当尽杀之!”

那些还憧憬着新生活的赵兵,有的在做着美梦,脸上还微露着笑意;有的在窃窃私语,畅谈着被带到秦国后可能的情形;有的闭目养神,正在想象着见到妻儿老小的喜悦场景……忽然间,山谷外锣鼓齐鸣,万箭齐发,接着那些秦兵手持利刃如排山倒海般冲向他们的“卧榻”。手无寸铁又毫无准备的几十万降兵,瞬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鬼哭狼嚎、凄厉尖啸的声音越过重重的夜幕,传出去很远很远……黑红色的鲜血流得漫山遍野都是,连那淙淙流淌的杨谷之水都变成了瘆人的丹红色,至今还被人称为丹河。

白起冷眼看着山谷里东倒西歪的尸体,嘴角居然露出了微笑。他命令士兵割下赵兵的头颅,全部堆放在秦垒之间,重重叠叠像小山一样。他观赏着自己的艺术杰作,并洋洋得意地给它取名叫头颅山(因其上有一道道的台阶,又被后人称为白起台)。“山”下即是横躺竖卧着几十万具尸体、弥漫着习习阴气的大峡谷。

千百年来那些无头尸就那样任狗啃,任狼撕,任风吹,任雨打,任日晒,任雪埋……

时光飞过1000个春秋后,唐玄宗李隆基巡行至此。满眼的累累白骨让他想起了那场空前绝后的人间惨剧,唐玄宗止不住凄然长叹,泪水潸潸。他命人收骨、筑坟,让三藏高僧设水陆7昼夜,超度那些孤魂野鬼,并改杨谷名为省怨谷。

之后不久,当地县衙就地修建了一座骷髅王庙,“择其骷骨中巨者,立像封骷髅大王”,烧纸焚香,四时祭祀。

唐玄宗走后50年,在一个秋风肃杀、黄叶飘零的血色黄昏,年轻的诗人李贺也来到长平。

站在荒芜凄凉的省怨谷,李贺旁睨景物,倍觉阴惨。白骨遍野,阴风悲号,虫雁啼秋,好似苦无所归的鬼魂在游荡、呻吟。在交股叠背的骷髅旁,还散落着一些折断的锈迹斑斑的箭头。

“锋头虽折,而腐肉犹封,对此能不为之寒心?乃马上健儿毫无狐兔之悲,反劝我买竹为竿。总之,天运人心,一归好杀,良可浩叹也!”李贺悲怆难忍,遂放《平箭头歌》嗟叹:

 

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

白翎金簳雨中尽,直余三脊残狼牙。

 

我寻平原乘两马,驿东石田蒿坞下;

风长日短星萧萧,黑旗云湿悬空夜。

 

长平一战前后,赵国兵卒共计45万人身首异处。白起坑杀40万降兵时,只放走了240个年龄幼小的人——这倒不是白起突发慈悲,白起是让他们返回邯郸去宣扬大秦国威,传播他武安君战无不胜的神话。

白起在惨无人性的杀戮中体尝到了野蛮杀戮带来的无限快感。

…… 

 

 温馨提示

 

本文原载于作者历史散文集《家国往事》,原文一共8节、20000字,这里节选的是其中2-5节。

长平,即现在山西省高平市。长平之战,是我国历史上最早、规模最大的包围歼灭战。长平之战的旧址在山西省晋城市高平市境内。此场战争,发生于最有实力统一中国的秦赵两国之间,赵军参战人数有45万,双方大军加起来近百万人。结果赵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秦国国力因此大幅度超越于同时代各国,极大地加速了秦国统一中国的进程。秦统一中国的战争只剩下时间问题。但从国家战略到具体战术,军事家直到现在都还在探讨它的得失。长平之战,对中国历史走向有着深远的影响,它催生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封建集权的大帝国。

在本篇未节选部分,作者写道:

 

离开长平古战场很长一段时间内,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那40万被坑杀的赵国降兵为什么就轻而易举地缴械投降了呢?如果他们去做奋力一搏,事情的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我注意到,冯梦龙在《东周列国志》写他们被秦军招降时的情况是:“赵军皆弃兵解甲,投拜呼:‘万岁’!”

这是两个国家在打仗呵,赵括虽然被斩首级,但赵军尚有40万兵卒的有生战斗力量,还不能完全言败。可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其中有哪个血性汉子站出来振臂一呼,或作反抗状,我在腿臂交叠的累累尸骨中,恍恍惚惚听到的是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万岁——万岁——”的呼喊声。

我蓦地想起了发生在公元1645年那两场惨绝人寰的疯狂大屠杀——“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在这震惊世界的两场大屠杀中,八九十万的伟岸男儿面对着几万清兵居然束手就擒、任人宰割;我还看见了20世纪30年代,30余万南京市民在日军挥动屠刀溅起的茫茫血雾中,凄喊惨叫着变成一具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尸体。

乞生是特定条件下人的一种本能行为。只是当40万赵卒跪地投降并向秦人高喊“万岁”的时候,当那八九十万伟岸男儿俯首祈求凶蛮的满人饶他们一命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人之为人的价值已经被他们自己踩在了脚下。在白起眼里,在秦人眼里,在杀人不眨眼的侵略者眼里,他们连做奴才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就是一群可能随时导致变天的有思想的动物,所以,当他们放下战刀、下跪求饶的那一刻起,上天就注定了他们不可避免的凄惨命运。

……

透过重重的历史迷雾我看到,久远的历史文明其实是一把明晃晃的双刃剑,它斩断的不仅仅是旧时代意义上的野蛮和蒙昧,它削掉的更可能是新时代“文明人”接受新事物、新观念的能力。事情的发展往往是这样,在人类历史不断上升、发展的螺旋式轨道上,旧的文明常常落后于时代,摇身一变成为新的野蛮。于是我们还沾沾自喜地扛起所谓文明的野蛮旗号,步履艰难地蹒跚前行,就如同一个旧时代的小脚老太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看像风摆杨柳似的婀娜多姿,其实只需轻轻一戳,一切自欺欺人的美梦便都会轰然落下。

——在文明和野蛮的无数次搏斗绞杀中,文明可能暂时会败得一塌糊涂,但每一次的野蛮胜利都是以更人性化的文明进步为代价的,随之成为殉葬品的是曾经被视为文明的野蛮——那种披着文明外衣的丑恶野蛮。

 

由此可见,作者将本文标题设定为“文明的疤痕”,可谓言简意赅、力透纸背,其背后的警示意义十分明显。(李淑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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