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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李乱马 1 我叫李乱马，活二十几年，就没体面过。 前年这时我在银行上班。大人们觉着，这很体面，但我没法认同。不是每天喝着浓酽的茶水，拿着不错的薪水，就叫体面。在我眼里，体面是不用理会任何人的口水。所以我毅然选择辞职。在我递交辞职信那天，同事问我，你在这里不开心么？我说不是，因为我不甘心。 世上绝大部分的不甘源自无能，我不尽与此，还有无力。 从小到大，我不甘心的事情太多，比如《大话西游》。这部片子我看过几十遍，就是对结局不甘。依我想法，什么西天真经什么人间疾苦都不重要，至尊宝该做的是舍弃大义守在紫霞身旁，哪怕再被压个五百年也心甘情愿。但他没有，他只是大闹一场，然后抱了抱别人怀中的姑娘，转身默默离去。 我想，哪怕最后成佛，至尊宝也未必就能释怀。但我隐约还觉得，他是对的。这问题困扰我很久，直到收到前女友婚讯。 2 那时距离职已有一阵，我赋闲在家，弹琴吹箫无所事事。某个惺忪的午后，朋友发我微信说，她今天结婚。我愣一小会儿，回复道，发张婚照给我看看。朋友发来照片，一眼扫过，新郎很帅。我贴近手机，想看看新娘模样，不料影影绰绰。我使劲擦了擦眼睛，给朋友回信说，看不清啥样，屏幕脏了。 朋友摩拳擦掌，打算抢婚啊？ 我说，抢毛，我现在抢颗烟都费劲，还抢婚。 朋友再问，有什么想说的？ 我说，停嘴。 其实在我脑海中，曾无数次模拟收到前女友婚讯时的场景，原以为我可以无动于衷，但当这天真的来临，我仍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失落。 3 前女友是个迷人的姑娘，她善良、温厚、甚解风情，在我生机勃勃那个年纪将我一下击倒。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留下的回忆并不很多，没法每天都去想，但足够每十年想一次。 分手那天，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甚至连路灯都没。这样说并不为凸显多么伤感，只因为那是一个黄昏。她给的理由是：我们相隔终归太远，不只距离，两人太了解彼此，所以更忽视那些细微尖锐的感受，即便妥协也于事无补。总有一天忍让不会因为是爱，到头来只有没完没了的哭闹。我曾害怕你娶得不是我我嫁的不是你，怕我们心心相念的毛豆不会来到这世上，可现在，我更怕有一个那样无奈的将来。分手吧。 收到短信后我面无表情。夕阳封闭了所有悲喜，将大地映的通红，没有风，没有挽歌，只有无尽的蝉鸣在聒噪。后来我和人诉说这场景时，他们听得聚精会神，继而转身该干嘛干嘛，留我在原地自说自话。 4 我有一朋友，就前文通知婚讯那家伙，属于最先转身离开的一类人，我们管他叫胖子。 这小子天生肥头大耳，放石器时代绝对爬到食物链顶端那种。他总说，谈这些没意义，大老爷们儿何必矫情。可别看他不爱聊这些，感情却充沛得很。 他高中时特喜欢一女孩，喜欢了七年，一度差点得手，可惜无疾而终。那阵我们一小撮人都没啥追求，好不容易胖子有了追求，女孩却一直若即若离。胖子给她买花，她欣然接受，胖子给她送礼，她照单全收。可不论如何，她就是不答应做胖子女友。身为胖子朋友的我们自然感到生气，认为女孩耍了他，人品有问题，我们决定要伸张正义。于是大家约好，三更半夜去砸女孩家玻璃。 当晚月明星稀寒风四起，脚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几个少年怀揣着正义的砖头，都觉着自己像极西门吹雪。过程很简单，女孩家楼层不高，每个人痛快的掷完了手中砖头，扔完后他们飞身而去，只留我呆在原地检查砸没砸碎，谨慎的感人。 当然最后被逮住的也只有我。多年后大家谈起此事忍俊不禁，为少年的幼稚感到可笑。他们可能觉得，幼稚的是砸玻璃这事儿，我不以为然，我认为真正可笑的是当年我们居然自诩代表正义。别闹了，少年少女间的情愫哪来的正邪一说，感情无关正义，成长没有输赢。 就是这样，若硬要说，那么你我都是输家。这条路上，总有冤家三两个，对我们造成这样那样的影响，他们都很好，在以不同的方式督促我们坚定地走下去。他们不会陪你看完沿途每个风景，但在路过时会留下你们的影子，即便你从此踏上另一片土地，影子总不会隐匿。 5 胖子大学时又认识一姑娘。头次见这姑娘时我脑中第一反应是，嚯，真壮。正琢磨掰腕子能否赢她，看她也挺不服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这时胖子说，给你们介绍下，我女朋友。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只因眼前这壮硕姑娘与玻璃女孩区别太大，要是不吱声差点以为领来和我们拜把子的。 过很久才知道，壮硕姑娘与玻璃女孩最大区别是，她很中意胖子。 据说，俩人最开始交集是胖子找壮硕姑娘替演。上学那阵我们爱玩网络游戏，玩的久了，基本感受不到竞技性，大家都忙着找点不那么索然无味的方式。有趣的人总是相似的，变态的各有各的不同，胖子找到的乐趣就是装女神忽悠男网友。看到众屌丝被他骗的无法自拔，他的成就感油然而生。随着入戏渐深，胖子发现越来越多的男网友要求和他语音，他就找来壮硕姑娘，他导演，姑娘配音，配合的天衣无缝。估摸着那阶段壮硕姑娘已然和他对眼，一来二去，俩人稀里糊涂地走到一起。最开始听这事儿时，我还以为是陈凯歌和陈红的故事。 我从未听胖子亲口说过喜欢壮硕姑娘，但他们这场恋爱一谈便是五年。看到这儿也许你要问了，胖子对玻璃女孩不是喜欢了七年么？没错，我曾亲眼见到胖子绞尽脑汁把玻璃女孩的名字编成各种密码，还时刻提防被壮硕姑娘发现。也常听他讲，他与壮硕姑娘有诸多不合，有家庭因素，也有个人因素。 我问过胖子，既然不喜欢，为啥要在一起。 胖子有些局促，点上烟，呛了一口。他咳嗽着说，除了玩游戏，没任何人承认过我，她不同。 是的，他们能在一起如此之久，就是因为一个承认。 然而现实终究残酷，没有出轨没有争吵，两人还是平和的分了手。我们一众人为之惋惜。 他俩分手前我和壮硕姑娘聊过一次，聊到尾声时我说，替我兄弟给你道个歉，耽误了你一生中最好的几年。壮硕姑娘低头良久未应，随后抬头，神色坦然地说，没必要，是他给了我一生中最好的几年。 之后一年，壮硕姑娘与另一个人喜结连理。胖子知道后，并没如我想象中的找兄弟几个喝的酩酊大醉，只是默默地坐在空旷的体育场看台，双眼通红。 6 你要说胖子是渣男么？我告诉你，不是的。抛去他是我朋友不谈，我一向认为，是否爱过这事儿，不在于她为你堕过几次胎，你为她花了哪些钱，而是看你们流过多少泪。所以所有深夜的痛哭都是你们曾经相爱的铁证。可你要问我，痛哭流涕有意义么？我会回答你没有。毕竟眼泪这个东西，怎么说呢，和酒是一样的，它们皆为将心酸和悲伤冲走而存在。可当有天你长大就会明白，人生还有很多眼泪也无法冲刷的悲哀，还有许多痛苦让你想哭没法流泪。所以真正的大人，都是越想哭的时候越去笑，怀揣一切悲怆在微笑中勇往直前。 当然这不是说下次有人伤心哭泣时，你可以上去猛拍人家后脑勺子说，别哭了给我笑。事实上你是无权干涉别人的。这世上每天那么多失火失踪甚至失足，在你眼里或许还没一场失恋来的痛苦，我们对他人从来都很难感同身受，这也是我从不转发任何心灵鸡汤的原因。但凡人们把语言落于字面，总是不禁追求深刻，反而落得肤浅，没沉淀的咋咋呼呼，有故事的反倒沉默不语。黑夜之下方能看到烟花，扫尽落叶才知自己是麻瓜，功成名就后，失败才告诉你我是成功他妈，若无经历，说再多也白搭。 7 扯远了，说回正题，该聊我了。 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终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对感情心灰意冷。那阵我被一些姑娘光顾过，她们都很好，对我很好，对自己更好。唯一瑕疵是她们想做我的主人，但我告诉她们，我注定只能是客人。哥几个也曾劝过我，你这样是不好的，你应该卧在一个姑娘身上埋头苦干。我说我暂时没这想法，只想多破几个没有防守的紧逼。 说这话时是另一个黄昏，我和兄弟们挤在墙角或站或蹲。打火机响，烟雾缭绕中隐约听见一个声音，这就是青春。 关于青春的事儿，我其实不乐意再多说。尤其在怀旧大潮兴起的今天，但凡沾个青春的边就能火，受众群基本是还处于叛逆期的小青年们，一拍电影都是青春致给了匆匆那年追过的女孩。 对于这类作品，我真没那么多共鸣，我对青春的看法是：隔壁邻居似青春，繁华吵闹荒诞无聊。终有一日你听着隔壁的欢笑忍无可忍，于是，你骂了隔壁的青春。 或许我的青春期太短，或者我反射弧太长，最主要是我觉得，青春本来面貌并不这样。不是每场青春都要打胎，不是每对情侣都在淋雨，它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更多的是平淡夹杂着压抑，而青春中真正值得称道的则是认可。 8 从小到大我很少注意形象，当然，再怎么注意也还是那形象，索性放任自如。衣着方面，基本都是我妈一手操办，她买什么我就穿什么。她曾给我买过一件长款羽绒服，有点大，长及脚踝，和《哈利波特》里那长袍差不多。这羽绒服我一穿就是六年，因为保暖。对我来讲，尺寸大小无所谓，颜色搭配不重要，衣服只要防寒就可以。 和我恰恰相反，前女友对形象工程一向考究，她的妆扮总是被其他女孩推崇，衣柜里多是我不认识的牌子。她的姿色不是倾城那种，但格调极为精致。 相恋的第一个圣诞节，由于当日太冷，我习惯性穿上《哈利波特》羽绒服便出了门。路上才反应过来开始忐忑，作为圣诞约会着装，这长袍是否太不正规，我想，这次一定被她嫌弃了。那天雪下很大，几欲迷眼，我到了约会地点，隔很远就看到她穿了件滑稽的羽绒服，和我的如出一辙。看到她脸冻通红站在那里，呲牙对着我笑，说实话，当时我差点没直接牵起她手带她私奔。 时至今日，我仍没搞懂前女友看上我哪点。但我很明白，我为何对她心怀感激到现在。 你也好，胖子也罢，包括我。大部分少年都有过这样黯淡的一个阶段，想跑不能逃，想动没法摇，对某个女优的依赖程度更胜某个女孩。现状是，你此生从未被任何人所期待过。但有天忽然钻出个姑娘，将自己全部的希望寄于你身，甚至准备与你共度一生。这段感情开始时的动机或许出于好奇，但最后发现，你没法辜负的，只有她在你一无所有时给予过的打心底里的认可。 这让我想到《灌篮高手》中樱木花道说：“像这样被人需要，被如此期待，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老爹，你最辉煌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全日本时代么？而我呢，就是现在了。” 9 自此，我才决意实施自己的打算，在街头开家小店。其实想法很早便有，早到辞职那阵，只是当时想法还只是雏形，尚未成型。好在终于及时想通一些事，可以让我心安理得放手去做。 这个店面不会很大，尽量模糊一切定位。每晚我坐在那里，只接待几人，想倾诉的随意表达，想独处的一起缄默。倘若来了和我们从前一样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我便告诉他们：这世界本来便是有的人快些，有的人慢些，反正终点相同，何必计较许多；而生活则是一个迎来送往的过程，对于那些追赶而来的，端起一碗酒，争取就在今朝醉，对于那些远去的，叼起一根烟，遥祝安好。 也别质疑这想法过于理想和情怀，因为我目前已经把这店做了起来。如果她也偶尔到来，我就请她在酒桌上喝一杯。 10 开篇我说，我对《大话西游》结局不甘。在拍完《大话西游》十八年后，周星驰又拍了一部《西游降魔》。虽然讲的是两个故事，但我关注的点仍在猴子。相较于《西游降魔》中猴子被武力镇压最终大彻大悟，于我而言，还是《大话西游》的结局更有说服力一些。 地底之下霞光璀璨，紫霞仙子倒在悟空怀中呓语，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城楼顶上微风习习，西洋武士抱着紫霞喃喃，嘶，他好像一条狗欸。 看，就这么简单，姑娘在你怀中，你就是盖世英雄，但既然姑娘在别人怀中，做条狗又何妨。 算是名副其实的释怀。 11 对于我等凡人来讲，一生中的灰暗时刻是远远多于辉煌时刻的。然而我告诉你，时刻未必总是一时，也可能是一刻。伴你一时的有很多，给你一刻的真就没几个。一时在未来，在过去，但那一刻，就是现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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