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格文集】荣格对“阴影”的认识（上）

荣格对“阴影”的认识（上）

无论潜意识的最初出现是以积极的方式，还是以消极的方式，经过一段时间以后，通常需要依靠潜意识的因素，以更好的方式，重新改变意识的态度——以此去接受潜意识的“批评”。通过梦，人们熟悉了自己个性的各方面，而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人们通常宁愿不去更仔细地注意它们。这就是荣格所称的“对阴影的认识”。（他用“阴影”这个词来表示个性的潜意识部分，因为它确实经常以个性化的形式在梦中出现。）

 

阴影并非潜意识个性的全体，它代表未知或所知甚少的自我的属性与本质——那些几乎都属于个人范围的诸方面，并且也能被意识到在某些方面，阴影也包含个体个人生活以外的资源所产生的集体要素。

 

当个体企图了解他的阴影时，他变得注意（而且经常还有些羞愧）那些他自己否认，但别人却能清楚地了解的性格和冲动——诸如自私自利，精神懒散和粗心大意，不实际的幻想，谋划和隐私，漫不经心与懦弱，过多贪图财物——一句话，对所有这些微小的罪过，他以前会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没人会注意到的，而且，别人也是这样。”

 

当一个朋友指责你的错误时，如果你感到很气恼，而且控制不了的话，那么在这时你肯定会发现你的一部分阴影，对它你是没有意识到的。当然，别人因为“阴影”的错误而用“不好听”的话批评你时，你自然会很恼怒。但如果你自己的梦——你本身内在的判断——责备你，你还能说什么？那是你的自我被抓住的时刻，结果通常是尴尬的静默。随后，痛苦而漫长的自身教育开始——我们可以说，这项工作在心理上同海格利斯的工作相等。你会记得这位不幸的英雄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在一天之内把已积累几十年的数千只牛的粪便的奥基恩王之牛厩清扫干净——这个任务太艰巨了，以致于普通人想一想它就会十分沮丧。

 

阴影并不仅仅包含漫不经意，它常常在冲动和不谨慎的行为中显现出来。在人们没来得及思考之前，邪恶的言论就会蹦出来，策划了阴谋，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那些人们从未打算或有意识追求的东西却都摆在了面前。此外，阴影暴露的集体影响，远比有意识的个性大得多。例如，当一个人独处时，相对来说，他感到一切都好，一旦与“别人”做一些隐秘的、特殊的事情时，他就担心如果自己不参加，就会被看作是一个傻瓜。因此，他便会屈从于根本不属于他的冲动。特别是在与自己同性别的人接触时，人们常常被自己和他人的阴影压倒。虽然我们的确在一个异性人身上也看到其阴影，但我们一般不会被其困扰，并且较容易原谅它。

因此，在梦和神话中，阴影以与梦者同性别的人物出现。以下的梦可以作为例子。梦者是个四十八岁的男人，他竭力想自食其力并过得充实，他努力工作，遵守纪律，压抑快乐和自发性，与他的真正的本性相违甚大。

 

我在城里有幢大房子，并且住在那里。我还不知道屋内所有不同的部分。因此，我看了一遍。发现了几个房间，主要是在地窑里，甚至还有通向别的地窑的通道。当我看到有几扇门没上锁，有些甚至根本就没有锁时，我感到不安，况且，有一些工人正在隔壁工作，他们可以偷偷溜进来……

 

当我回到一楼时，我经过后院，发现几扇通向街道和其它屋子的门。当我想仔细看看这些门时，有个男人大笑着向我走来，并说我们是小学时的老朋友。我也记起了他，当他把他的生活告诉我时，我随着他向外走去，同他在街上散步。

 

我们走过一条宽敞的圆形街道，来到一个绿色的草坪。这时，天空中有种奇怪的明暗时比，同时，突然有三匹马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它们很漂亮、强壮，虽然有些野性，但皮毛梳理得很整洁，三匹马都没有骑手。（它们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

迷宫般的奇特通道，未上锁的门，令人回忆起对古埃及地下世界的描绘，而它正是具有未知可能性的著名的潜意识象征。它也显示了在人们潜意识的阴影里，一个人如何对其它的影响“开放”，以及怪异的和不相容的要素如何闯入。人们可以说，那个地窑是梦者的心灵基础。在那奇怪建筑物的后院（代表梦者的性格中仍未被知觉的心灵范围），一个同窗朋友突然出现。这个人显然是梦者本人另一个方面的化身一一他已忘记和失去的孩提时代的一个侧面。一个人孩童时期的性格（例如快活、暴躁或偏信），常常会突然消失，而且人们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和怎样消失的。正是这种梦者已失去的特性现在又再现了（在那个后院），并试图同他交朋友。这个形象也许代表着梦者的被忽视的享受生活的能力和他的外向性格的阴影。

 

但我们很快就知道，梦者在遇到这位看来并无恶意的朋友之前为什么会“不安”了。当他同他在街上散步时，有三匹马跑过，梦者认为它们是从军营逃出来的(也就是说，从那些迄今为止赋予他生命特质的有意识的纪律中逃出来)。那几匹马没有骑手，表明本能的驱动力可以脱离意识的控制。在这位老朋友以及马匹身上，所有梦者以前所缺乏，现在非常需要的积极力量都重现了。

当人们遇到他自己的“另一面”时，经常发生这样的问题。阴影往往包含意识所需要的价值，但它们存在于很难把它们融合到他的生活里的形式中。该梦中的通道和大房子，表示梦者还不知道自己的心灵范围，并且还不能充实它们。

 

这个梦中的阴影是内向性格的典型（一个过多地倾向于从外部世界退隐的人），而外向性格的人，则更倾向于外在对象和外在生活，其阴影似乎是不同的。

有一个性情活泼的青年人，在事业上获得了一次又一次成功。但同时，他的梦却坚持他应该放弃一件他已开始做的，个人的创造性工作。下面是他的梦之一：

有个男人躺在长椅上，用被盖着脸。他是个法国人，一个敢于进行各种犯罪的亡命之徒。一个官员正陪我下楼，我知道有个攻击我的计划已经制定：即那个法国人会找机会杀死我——这就是从外界看到的状况。当我们接近门时，他实际上已偷偷跟在我后面，但我已有警惕。突然，一个高大、肥胖的男人（相当富有和有影响力），似乎发病了，靠在我旁边的墙上，我立刻抓准机会一刀刺向那个官员的心脏。“人们只注意到了一点潮气” ——这话好象是一句评语。现在我安全了，因为向那个要进攻我的法国人下命令的人死了。（也许那个官员和那个肥胖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后者以某种方式代替了前者。）

那个亡命徒代表梦者的另一面——他的内向性格——这一面已到了完全穷困的境地。他躺在长椅上（即他是被动的），而且用被盖着脸，因为他希望独处。另一方面，那个官员和肥胖的富翁（在暗中他们是同一个人），是梦者成功的外在责任与活动的化身。梦者放纵自己充沛的能量，在他外向的生活中过猛地爆发，使他生了几次病，那个肥胖男人突然生病与梦者的病是有联系的。但是，这个成功的人的血管里没有血——只有种潮气——这意味着梦者的外在的、有抱负的活动没有真正的生命和激情，而是无血的机械结构。因此，如果那个肥胖的男人被杀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损失。梦的结局，那个法国人感到满意；显然，他已经改变了消极和危险的形象，而代表了积极的阴影的形象，因为梦者的意识态度与他的不一致。

 

这个梦向我们展示，阴影可以由许多不同的要素构成——举例来说，潜意识的抱负（那个成功了的胖男人）和内向性格（那个法国人）。此外，梦者对那个法国人的特殊联想是，他们懂得怎样把恋爱处理得很好。因此，那两个阴影形象也代表了两种众所周知的驱动力——力量与性。力量的驱动力暂时以两种形式出现，同时是一个官员和一个成功的人。那个官员，或公务员是集体适应的化身，反之，那个成功的人表示抱负，两者自然都服务于力量的驱动力。当梦者成功地阻止了这个危险的内在暴力时，那个法国人突然不再有敌意了。换言之，同样危险的性驱动力方面也已被降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