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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注释 （1）士，《说文》：“士，事也。”即善于办事的人。会意。从一，从十。善于做事情，从一开始，到十结束。本义是古代男子的美称。本章指读书人。 （2）达，《说文》：“达，行不相遇也。”即行路而不相遇。形声。从辵（chuò），羍声。本义是道路畅通。本章指通达。 （3）闻，《说文》：“闻，知声也。”即听说，了解。形声。从耳，门声。本义是听到。本章指声望，威望。 （4）质，《说文》：“质，以物相贅。”即用物品抵押。按，以钱受物曰赘，以物受钱曰质。形声。从贝，斦( zhì)声。朱骏声认为“斦”是砧板。从贝，与财富有关。本义是抵押，以…作人质。本章指素质，本质，禀性。 （5）直，《说文》：“直，正见也。”即正视。会意。小篆字形，从L（yǐn），从十，从目。 徐锴：“L，隐也，今十目所见是直也。” 本义是不弯曲，与“枉”、“曲”相对。本章为引申义，正直，公正，不偏私。 （6）察，《说文》：“察，覆也。”即屋檐向下覆盖。形声。从宀（mián），祭声。本义是观察，仔细看。本章指明察，知晓。 （7）言，《说文》：“言，直言曰言，论难曰语。”即直说叫“言”，论争辩驳叫“语”。指事。甲骨文字形，下面是“舌”字，下面一横表示言从舌出。“言”是张口伸舌讲话的象形。从“言”的字与说话或道德有关。本义是说，说话。本章指所言之事。 （8）观，《说文》：“观，谛视也。” 清段玉裁注：“谛视也。宷谛之视也。谷梁传曰：常事曰视，非常曰观。凡以我谛视物曰观，使人得以谛视我亦曰观。犹之以我见人，使人见我皆曰视。”形声。从见，雚（guàn）声。本义是仔细看。本章指观察，审察。 （9）色，《说文》：“色，颜气也。”即脸上的颜色、气色。会意。甲骨文中象一个人驮另一个人，仰承其脸色。本义是脸色。本章指透过脸色看一个人的心情。 （10）虑，《说文》：“虑，谋思也。”即谋划、思考。清段玉裁注：“谋思也。心部曰。念，常思也。惟，凡思也。怀，念思也。想，觊思也。?，同思之和也。同一思而分别如此。言部曰：虑难曰谋。” 形声。从思，虍（hū）声。本义是思虑，谋划。本章是指思虑或者谋划事情。 （11）下，《说文》：“下，底也。”即底部。指事。据甲骨文，上面部分表示位置的界限，下面部分表示在下的意思。本义是下面,位置在下。本章指位在下的人。 （12）违，《尔雅》：“违，远也。”《说文》：“违，离也。”即背离。形声。从辵（chuò），韦声。本义是离开，背离。本章是违背、背离的意思。 译文 子张问：“读书人如何做，可以称作通达呢？”孔子说：“你所所说的通达的人，是什么样子呢？”子张回答说：“做诸侯的一定有声望，做卿大夫的一定有声望。”孔子说：“这是指有名望，并不是通达。通达的人，本质是正直的并喜欢做符合道义的事情，能从他人所言之事知晓其真伪，能从他人的态度上观察他的内心，用居于下位的人的思维去思虑或者谋划事情。能做到这三点，做诸侯的一定是通达之人，做卿大夫的一定是通达之人。这种有声望的人，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是仁义，但是行为上做着与仁义相违背的事情，长期处在这种状态久了，对自己的做法也就不怀疑了。无论是做诸侯的，还是做卿大夫的，一定有这样很有声望的人。” 解读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读书人读到什么程度算成功，从做学问的角度，有了这个“达”的概念。我们多次提到，孔子把人分为五等：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圣人。凡是不读书没有学问的人，都在庸人之列。只要一读书，学习夫子之道，就进入“士人”之列了。因此，士，指的就是读书人。但是读书人也有不同的层次。本章所说的闻人，和达人就不相同。说到“达人”，如今的电视节目，达人满天飞，这些达人已经不是儒家所说的“达人”。对于后人对“达人”的理解，王勃在《滕王阁序》谈到“君子见机，达人知命”。我常说，古人的两篇文章，今人必须是要背诵、理解，并深入研究的。一个是为政者必须读的《岳阳楼记》，一个是读书人必须读的《滕王阁序》。中国读书人的命运是怎样的？很多人读了一肚子书，竟然搞不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样的。子张问孔子，读书人如何做，才可以称得上通达呢？我们要注意的是，后面回答的内容，已经不只是说读书人了，而是为政的人，因为子夏所说的是“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孔子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反问说：何哉？是什么样子呢？尔所谓达者？你所说的通达的人。子张的回答也应是当时大多数人的看法，那就是这个“闻”。闻，就是声望和名望。在邦，诸侯的位置。在家，并不是后人所说在家修行，或者是在自己的家乡，那是望文生义。古代天子建国，诸侯立家，从卿大夫到庶人，各有等差。人们尊奉并服侍上级，而在下位的人也不会有逾越的念头。《管子》记载：桓公谓管仲曰：“吾欲伐大国之不服者奈何？”管仲对曰：“先爱四封之内，然后可以恶竟外之不善者；先定卿大夫之家，然后可以危邻之敌国。是故先王必有置也，然后有废也；必有利也，然后有害也。”意思是，桓公对管仲说：“我要征伐不服从命令的大国，该怎么办？”管仲回答说：“先爱国内，然后才可以憎恶国外的不善者；先安定卿大夫之“家”，然后才可以加害相邻的敌国。因此，先代明王一定要先有所立，然后才有所废；一定是先做兴利的事，然后才去做除害的事。”这里的“卿大夫之家 ”，“家”是指大夫统治的政治区域，即卿大夫或卿大夫的采地食邑。相同的用法有，《季氏篇》：“丘也闻有国有家者。”《孟子·梁惠王上》：“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子张回答的意思是，身为诸侯一定有很好的名望，身为卿大夫也一定有很好的名望。 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孔子告诉子张，你所说的只是有声望，并没有做到通达。孔子先告诉子张，闻和达是有区别的，子张所认为的不是达，而是闻，接下来再说什么是达。孔子认为，“达人”有三个方面的含义。一是“质直而好义”。质，本质。直，正直。好，喜好，这里是喜好做。义，符合道义的事情。意思是，本质是正直的。能做到本质正直的人，没有歪曲的心思，作人做事，不用手段，不用权术。好义，这个义字的解释，近乎墨子的义，所谓慷慨好义，喜欢做符合道义的事情。二是“察言而观色”。这可不是我们所说的平时和人见面的时候所说的察言观色。作为一个通达的人，一定要知人，能了解人。在《学而篇》的第一章和最后一章都谈到了“知人”。察，明察，知晓。言，他人所言之事。观，观察，审查。色，脸上的气色。察言，就是通过他人的言语，或者他人所言之事，能够知晓这人所表达真伪。观色，就是通过这人脸上的气色，看出他心中的态度。能做到“察言观色”，是一门大学问。曾国藩看人的口诀“若要看条理，全在语言中”，就属于“察言”的部分。观色，我们一般人只能通过一个人脸上的气色，看出这人的态度，并不能看出其内心的事情。这里所说的“色”，就是能观察到人的七情的色。三是“虑以下人”。虑，思虑或者谋划事情。当今有句话，来表达一个人的有没有高度，有没有见识的水平，就是“屁股决定大脑”。是说一个人不管你水平有没有，只要你坐到那个位置上，就会思考那个位置上的事情，自然就学会当领导当官了。孔老夫子可不是这样教育我们的。夫子说，尤其是做官的一定要明白换位思考，就是“虑以下人”。以，用。下人，在下位的人，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这是说，用居于下位的人的思维去思虑或者谋划事情。这就是当今共产党人所说“想人民群众之所想，急人民群众之所急，解人民群众之所需”，本章的“虑”的含义就在此。孔子说，能做到这三点，就是不管是身为诸侯，还是身为卿大夫，都算作通达了。这就是儒家所说的“达人”。 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孔子告诉子张，平时人们所说的“闻人”，也就是那些有声望有名望的社会名流。虽然是身为诸侯或者身为卿大夫，每个人的声望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声望就大，有的人就声望平平，或者名声很差。这种“闻人”也有特点，孔子告诉我们如何认清这种人。色，态度上，表现出来的样子，包括了态度和言谈。取，《说文》是“捕取”，引申义为采取，择取。行，行动和做法，指人的行为。违，背离，与“色取仁”的“仁”相背离。这种人外表采取仁义的样子，满嘴仁义道德，在台上大讲党性，实际上做的事情都是与“仁”相背离的。我们上说某某有名望的人，是社会名流，这人能在众人面前夸夸其谈，讲大道理是一套一套的，但是他做的事情呢？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这种人是真正的伪君子。按说这种人也有学问，他能不能看到自己这一点呢？居之不疑。居，处于，处在。之，代指色取仁而行违。因长期处在表面上是仁，实际上是违背仁的状态，这样久了，就对自己是一个什么人不再怀疑了。也就是装久了，就把自己也当成真的了。比如许多说谎话的人，说成了习惯，就不觉得自己在说谎，对自己这样说，一点也不怀疑对或不对，甚至，认为是应该如此的。在邦必闻，在家必闻。无论是做诸侯的，还是做卿大夫的，一定有这样很有声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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