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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愚搊住云：这尿床鬼子。」临济话一说完，大愚马上一把抓住他，还骂他是尿床鬼子。临济已经多大了，大愚还说他尿床鬼子？其实这就像很多老人家明明很欣赏小孩子，嘴上却笑笑地说：「你这个猴死囡仔！（注：台语，你这个死小孩）」所以这个「尿床鬼子」不是真骂，而是一种肯定。现在我们常常会用负面的语词来表示正面的肯定，这很常见，在古代也不例外。
「适来道有过无过。如今却道黄蘗佛法无多子。尔见个什么道理。速道速道。」「适来」就是刚才的意思。大愚表示：临济你刚刚还哭哭啼啼说不知自己到底有无过失，好像很委屈，怎么一转眼就说黄蘗的佛法原来也没啥特殊之处、也不过如此罢了。顿时换了一个人，竟然这么狂妄，你到底见到了什么道理？快说！
其实这是大愚在考临济，他这么一把抓住临济胸口要他赶紧说，就是不容他有第二个念头，那临济的回答一定是当下蹦出来、不经过思量的答案。
「师于大愚胁下筑三拳。大愚托开云：汝师黄蘗。非干我事。」没想到临济竟向大愚出拳！「筑」这个字很有意思，类似「打」；以前糊墙时，会先用竹子编成一片竹篱笆，之后再抹上黄土，但抹黄土的时候，如果只是轻轻抹上去，竹篱笆的空隙就无法塞满，所以往往是拿黄泥直接往竹篱芭丢过去，利用丢掷的力量让泥土自然黏在空隙处，然后自动渗进去，最后再把外面抹平。所以这个「筑」不是用力地打，不然大愚年纪这么大，给临济这小伙子这样一拳打下去，那可不得了；而是大愚抓住临济胸口时，自己胁下大开，临济见状便将手伸过去轻轻打了三下。但大愚又不是练拳击的，哪能避开，所以只是将之托开，马上说：「你果然见道了，不过虽是在我这里见道，但你的师父还是黄蘗。」
临济虽是在大愚座下因其一句话才契入悟道，但他之前所学的一切都是由黄蘗所授，亦即如果没有黄蘗前几年的苦心教诫指导，甚至最后临门一脚打了三棒让临济起疑，那即便临济去见了大愚也无济于事，所以功劳还是要归于黄蘗。所以大愚这句「汝师黄蘗。非干我事」是告诉临济，你的师父还是黄蘗，不要把我当作你的师父。
我们现在看起来，这好像不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但在古代，如果一个弟子在某法师底下得到了心法传承，但他认为这位法师名气可能不是很大，就跑到另一位名气较大的法师座下参学，然后再顶着这位法师的名号，古人就会认为这是不忠不孝。
师辞大愚。却回黄蘗。 黄蘗见来便问：这汉来来去去有什么了期。 师云：祇为老婆心切。便人事了侍立。 黄蘗问：什么处去来。 师云：昨奉慈旨。令参大愚去来。 黄蘗云：大愚有何言句。 师遂举前话。
「师辞大愚。却回黄蘗。黄蘗见来便问：这汉来来去去有什么了期。」临济清楚后，便向大愚辞去，准备回去见黄蘗；「却」就是掉头、转头之意。而黄蘗叫临济去参问大愚，当然认为临济应该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有个了处，才会学成归来，但怎么才过没多久就见他回来，心想临济这家伙在大愚座下一定没有用心好好参请，便说：「你这样来来回回，浪费时间，到头来该怎么办？」
「期」是日期，「了」是指真正明白，或指生死已了、不必再去追求什么，两种解释都可以。「大事已了」，其实不只要明白它，而是真正的参证它，见到生命的究竟实相后，不再落在心性的造作上，所以才称无心道人或无事道人，这才是真正的「了」。所以禅宗的东西不要只在文字上理解，而要往自己的心性去参，例如这里的「来来回回」其实是指在六道生死里轮回，意即：若没有真正在心地上用功而明心见性，只是这样来来去去、头出头没，究竟何时能停歇下来？
这些话表面看来是在责骂，但进一步内容其实是在逼问、考验临济：你这样来来回回之中体会到了什么？
「师云：祇为老婆心切。」如果我们被师父这样责骂逼问，大概只能感到惭愧，或者进一步问师父：「那我该如何是好？」但真正体验生命实相者，所回的话不仅不会掉在师父的言语中，还会显出生命那份不为万物所拘、不为万物所缚的自在解脱力量。临济回答：「只因为我明白了老婆心切。」亦即他明白了师父的心，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因为师父唯传心性，当师心与弟子的心无二分别时，见到师父的心，也就见到了自己的心，反之，见到自己的心也就见到师父的心。
例如在语录里也常可看到「你有没有见到你的阿爷？」，阿爷就是祖父，所以这句是问：有没有见到自己的祖父啊？被这么一考问，不要以为自己出世时，祖父早就过世了，怎么可能见到他？如果是这样死脑筋，举一不能反三，不教也罢了。阿爷、祖父其实是指心性上从不生灭的那个东西，真实不来不去、不老也不死的那个东西。若回答：「我不识。」则是指不认识这个人，也就是不认识自己。「阿爷你不识，向眼前的孙问起就对了。」祖师通常会这么告诫弟子，意思是要弟子不要离开现在这个臭皮囊，另去找一个清净自主的我，因为臭皮囊与清净自性当下并无二别。
对于来来去去，临济一点也不在乎，只因为他明白了老婆心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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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圆二书斋 > 《《棒喝天下—临济语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