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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克罗泽:福斯湾的阳光下

 昵称535749 2016-03-11

2016-03-10 12:01 | 豆瓣:

许多才华横溢的艺人在能被世人铭记之前就死了,威廉·克罗泽(William Crozier)就是其中鲜为人知的一位。1930年的一天,患有先天性白血病的他在画室工作时悄然倒下。短暂的生命仅维持了37年,没有留下孩子。而唯一的姐姐同样饱受这种性遗传疾病的折磨,于是这个苏格兰家族在一战结束后不久,便不幸灭亡了。

出生于1893年的克罗泽,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健康状态都令人堪忧,少年时代却能屡屡获得在欧洲各地游历学习的机会。体质虚弱的他22岁这年才入学爱丁堡美院,不久后获得了皇家学会提供的奖学金和旅游费来到巴黎学习最新潮的绘画理论与技巧。

他在法国的老师,是活跃于当时先锋艺术圈的立体主义画家安德烈·洛特(Andre Lhote)。当克罗泽与其他两位同名叫威廉的小伙伴于1924年抵达巴黎时,洛特小有名气的私人画室已在左岸文艺地标区域蒙帕纳斯(Montparnasse)运营两年了。除了与立体主义鼻祖级别的大师毕加索,布拉克有所往来以外,关于洛特成名的其他条件,批评家所制造的舆论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雅克.里维埃(Jacques Riviere)早在1912年的论文中就对洛特画面中呈现的简约风格赞赏有加,宣称这是立体主义到来的标志。当然,艺术经纪人的财务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学识渊博的罗森博格(Leonce Rosengerg)看中了洛特,成为他的赞助。圈子和人脉在当时的“巴黎—纽约”文艺圈尤其重要。

单从史料上看,克罗泽在巴黎的学术时光和与他年龄相仿的徐悲鸿非常类似:不是在上课,就是到卢浮宫临摹,或许他们俩还曾在某个午后于美术馆擦肩而过。不过到了节假日,酷爱旅行的老外就会到处走走。克罗泽选择目的地的倾向可能与他的健康状态有关,一般情况下会带上画板去阳光更充足的温暖区域度假和采风,如法国南部和意大利托斯卡纳地区。


威廉·克罗泽|福斯湾的阳光下

苏格兰画家威廉.克罗泽1927年所绘的《爱丁堡》,受立体主义影响颇深。

只是对于身患绝症的人来说,再明媚的阳光也不会让周遭的世界看起来更绚烂,反而让他能更清晰地看到事物的阴影。克罗泽令人印象最深的一幅画是于1927年所创作,坐落于福斯湾下的爱丁堡老城全景:简化为小小立方体的楼房鳞次栉比,顺着伴随山势拓展开来的小道平整地排列,远处的城堡和大教堂隐匿在更幽深的阴影之中。看来他还挺认同洛特在1920年代的课堂里所主张的,在画板中使用尽可能少地用颜色这一点。


威廉·克罗泽|福斯湾的阳光下

克罗泽的老师安德烈.洛克所绘的法国南部小城戈尔达。

选取一个视野开阔的地理位置,一个合适的作画角度也很重要。与城池保持一定距离,从远处凝视,更容易被它的恢宏肃穆所震撼。在取景的角度上看,克罗泽也深受老师洛特和当时名噪一时的野兽派画家安德烈·德兰(Andre Derain)影响,以下两幅他们的作品可以为例。若毕加索所说:“色彩随着情绪所变幻” 反映的是一种普遍心理现象,那洛特看起来就是个活泼的人,调色盘基调沿袭了印象派的柔和讨喜,就算采用由下而上仰视的视觉也不会让赏画之人产生压迫感。而德兰朴素的用色和普通的构图方法配以着重勾勒出的屋檐墙体,所想强调的大概仅仅只是立体主义技法本身。


威廉·克罗泽|福斯湾的阳光下

野兽派画家安德烈.德兰所画的西班牙城镇。

第一次看到这幅受立体主义影响颇深的画那一瞬间,所联想到的却是一位中国现代水墨大师。建筑物紧凑的排列,单调却层次分明的黑白大写意…这些种种,让克罗泽和吴冠中的美学共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性。后来才惊异地发现,原来吴冠中于1940年代末留学法国时的老师竟然也是洛特!洛特在课上使用色彩卡片与平面几何为例教学,是吴冠中难忘的课堂经历。


威廉·克罗泽|福斯湾的阳光下

《高山流水》,吴冠中。

成长于太湖畔的他打小神往于这个遥远却浪漫的国度,在巴黎学画期间顺利地将西方现代美术的精髓引进于中国水墨之中:浓墨刷出的方形,渲染画面的彩色圆点,让点,线,面,块等几何概念,单纯诙谐地刷新了主张营造“雅兴”的传统中式审美。水墨画家所想营造的那种“境界”,由此看起来好像也不再是那么高深。不似克罗泽或洛特画面用色的厚重,吴冠中笔下的江南水乡更加轻盈,他在《笔墨大于零》一文中也阐述了,苍劲的笔触“替代不了米家云山湿漉漉的点或倪云林的细瘦俏巧的轻盈之线”。自然景观飘渺空灵的气质,是近代中国画在乐于迎接西方技法对其进行科学革新之时,依然善于守旧的一方面。这也侧面论证了农耕文明并非落后得一无是处,回归山水的情怀与诗意在被工业污染和雾霾包裹的时代里,反倒成为另一种更为珍贵的题材。


威廉·克罗泽|福斯湾的阳光下

《硕果》,吴冠中,1974。

贞观年间有位年少得志的官员叫李峤,当过宰相,也被贬过职的他还是一位高产的诗人,特别擅长刻画环境氛围。对于历朝历代盛世王朝宫殿的向往与歌颂,也时常出现于他所作的绝句中,比方说《楼》一诗中的开场两行:百尺重城际,千寻大道隈。无论是旧时建筑物的钩心斗角,抑或是气宇轩昂,都是他偏爱的素材。只是颇为遗憾的是,大部分中国古建筑并没有被完好地保存下来,曾经一流精湛的技艺也被时代淘汰,很多读诗时引发的联想已无法在现实中被细腻地体味。古典文学似乎取代了技术,成为保护和重现古建筑的唯一桥梁。美国汉学家牟復禮(F.W.Mote)曾说:“中国文明的历史不存在于建筑物当中。中国的过去是一种语言意象上的过去,而非凿刻凸显于砖石中的过去。”

吴冠中曾说,“诗比画有深度”。而在克罗泽的《爱丁堡》中,画比诗歌更接近万事万物最真实的状态,而光,才是最伟大的诗人。不禁羡慕起克罗泽所生活的爱丁堡,作为拥有浓郁中世纪历史背景的城市,石板路,古堡,大学,地下城,哥特教堂,老墓地…所有的这一切在千百年间雨水,战争与时间的洗礼下,竟难能可贵地被保存和继续使用。李峤惊叹汉唐京城中亭台楼阁的诗句,用来描述英国北部的这座城也算是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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