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增定：柏拉图的“日喻”和“洞喻”

柏拉图的“日喻”和“洞喻”

文/吴增定

　 讲到形而上学，我们很自然的想到它真正意义上的创始人，应该是柏拉图，甚至我们可以说他不仅是形而上学的创始人，也是西方哲学的化身。我们都熟悉西方有一句名言，当代的哲学家怀特海说：“全部西方哲学传统都是对柏拉图的一系列注脚。”这句话可以说没有一点儿言过其实，是非常符合实际的，这是因为柏拉图的整个哲学体系是完美的体现了形而上学的这样一个精神。 

　　柏拉图的哲学当然博大精深，我们没办法在短时间里说的非常仔细，需要知道的是在他主要代表作《理想国》之中，有一些经典的比喻，确切的来说有三个，日喻、线喻和洞喻，在这里我们主要说的是其中的两个，一个日喻，一个是洞喻，通过这两个比喻，大家应该可以清楚的了解柏拉图在什么意义上可以作为西方形而上学的创始人，以至于尼采认为西方哲学就是一部柏拉图主义的历史，也就是说后来的哲学家都是以不同的形式来继承和改造柏拉图的精神。

　　在《理想国》中，我们首先来看太阳比喻，这个比喻比较简单，柏拉图认为形而上学所追求的实在和本源，也就是“reality”，是客观的、独立的，而且是永恒的存在的这样一个本源的东西，就好像太阳一样。我们人为什么可以看清楚这个世界，你们为什么能看到我，我能够看到你们，原因就是因为光的存在，也就是说，你我之间还有一个独立的东西存在，这个东西就是光。无论是你还是我，本身都是没有光的，那么在这里光就是独立的。就是说，如果没有太阳，哪怕你眼睛视力再好，也没有办法看清任何东西，所以，我们之所以能够认识这个世界，能够看到这个世界，获得一点点的知识，是因为有某种本源性的东西，某种最高的实在，就好像太阳似的，把我们的灵魂照亮，然后我们才可以认识这个世界。

　　所以，这样的一个“太阳”就是一个永远不变的一个独立的光芒，相应而言，我们的哲学则不断的从我们本身，从我们人所在的这个变化无常的世界，一步一步的上升，努力的追求，最终的目的是看到这个“太阳”，就好像夸父追日一样，找到“太阳”，找到光明，是整个西方哲学的一个理想，也是动力所在。

　　分析起来，整个太阳比喻就是把整个世界一分为二，一个是太阳的世界，这是真的、光明的一个世界；第二个就是人所在的这样一个现实世界，也就是变化无常，有生老病死的这样一个世界。我想大家应该是可以明白柏拉图的意思的，实际上柏拉图这些哲学家跟释迦牟尼、孔子这些圣贤都是有同样的出发点的，释迦牟尼之所以出家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无常，人世间充满了苦，所以要出家，寻求一个解救的方法。柏拉图也是这样，认为这个世界特别的不完美，特别的丑恶，而且充满了生老病死，所以他也要寻求一种解脱，但是他的解脱方向可以说跟释迦牟尼是恰好相反的，柏拉图是要往上走，要找到真正的永恒不变的东西，而佛教则是往下走的，认为“太阳”本身就是一个幻觉，追逐“太阳”，只会使你更苦。

　　这是第一个太阳比喻，第二个比喻大家可能更熟悉一点，也就是洞穴比喻，这个比喻跟前面说的太阳比喻是连在一起的，大体上来讲，柏拉图的意思是说在一个很深的洞穴里面，有一群囚徒，因为他们全身都被铁链给绑住，所以除了看到眼前墙上的东西之外，其它的东西都看不见，而他们的身后有一堵矮墙，矮墙的后面，有一些人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在走动，在洞口则有一堆火光，也是在囚徒的背后，这个比喻描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这样的一个场景是对我们人生在世生存状态的一个基本的描述，也就是一个囚徒的状态，在一个黑暗的监狱当中，一动不动的被绑住了，所以我们想当然的认为眼前看到墙上的东西，看到那些影子，把这些东西当成了实在，当成了“reality”。因为生下来就是这样的，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想到其他的可能性，但是有一天有一个囚徒挣脱了锁链，走近洞口，发现自己原来是被骗了，从有生以来一直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真正实在的东西是燃烧在洞口的这一团火，它才是实在的东西，结果走出洞口之后，更是发现原来洞里面的火都是假的，真正的光实际上是在洞穴外面的，所以他好不容易走出了洞穴，刚出来的时候他还不能够直接看太阳，因为会被灼伤眼睛，这是实在的经验，需要经过层层的由低到高的上升，先看河中的影子，山川河流，慢慢的再看星星看月亮，最后看太阳，这样的一个上升的过程。所以整个的柏拉图的洞喻，实际上是将太阳比喻进一步的具体化了，也就是说哲学就是一步一步引导我们辨别这些虚假的、错误的、不实在的东西，最终找到真正实在的东西的过程。

　　所以这个洞穴比喻和太阳比喻基本上构成整个西方哲学的模型，这个模型就是洞穴里面和洞穴外面，一面是真的，一面是假的，一面是本体，一面是现象，一面是理性，一面是感性。而这也就是形而上学的基本特点，二元对立。

　　通过这样的一个结构，洞穴外面的太阳所代表的“reality”，柏拉图称之为理念，理念这个词的希腊文是“idea”，或者“eidos”，两者的意思是差不多的，其本意就是外观、模型的意思。比如说我们看到的桌子都是它的实物，但是它的结构和原理，才是它的“eidos”，才是实在的。那么最高的理念，就是“idea of idea”，就好像太阳一样的，给整个人世间以光明和真理，各个文明中都一个类似关于太阳的崇拜，这是很自然的，古希腊也是这样，因为太阳给了我们光，给了我们生命，所以在很多神话谱系中太阳神都是最高的神，甚至包括某些印第安民族都是如此的，希腊也有类似的这样一个表达，这就是柏拉图的一个形上学的基本模型。

本文根据北京大学哲学系吴增定教授讲授内容整理，未经作者审核。

来源：乾元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