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西鸿(法国)·法兰西情书 今年一月份,我在哈瓦那逗留了一周多,去古巴完全“随行”,不是本人初衷。在欧洲旅游杂志和电视片指导下,我心目中的“古巴”又古老又拧巴,古巴人还是打赤膊啃甘蔗吧?古巴的“工农兵百货商店”到雨风天都关门吧?手纸都不供应吧? 飞机晚上9点抵达哈瓦那机场,降落时从机窗看到下面的哈瓦那那个乌灯黑火,尽管已有准备,那个时刻心里还是凉了一层。人走下舷梯、再步行十几米就进了入境大厅,还真没见过长途大型客机可以停得离房子这么近,哈瓦那国际机场就这么简陋窄小!入境厅昏暗如三十年前的中国小镇医务所,戴大盖帽的女职员们紧绷超短裙,腿裹黑丝袜,不同的丝袜不同的大通花图案,有条腿的通花大得像穿了个洞。女检查员们浓密黑发,深色厚唇,大眼睛的笑容蓄而不露,容貌很符合古巴“白人为主、混血为辅”的国民生态。 拿着行李走出机场,这时好笑的事情发生了,我的领队拿出在欧洲预订酒店单叫出租车,一看纸张,才发现预订日子是一个月后,大家“嗷”一声!此刻夜已深,咱知道古巴长期在美国人历史性的制裁下,根本是一座孤岛,网线光纤的宽度都被限制,订酒店“宾客网”是没有的、携程网是没有的、什么“空中食宿网”也是没有的。马死落地行,我领队回到昏暗的入境大厅,找来一个脸孔黑黑的女入境官,嘀咕了一阵西班牙语,女官叫来一个像城管的男人,这个男人面目厚道,他把咱们和领队带到没有灯光的街上,叫一声,就让我们上了一部破烂小汽车,车上驾驶室已经坐着两个人,“城管”解释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助手,又用含糊不清的西班牙语嘀咕好一阵,车吭哧吭哧离开机场。他们带我们找旅馆去。 没安全带、没暖气,车内充满未被燃尽的汽油味,一边车窗没能关紧,飘入厄尔尼诺气候的细雨,很舒服,司机扭过头把车厢小灯打开,说是为了夜间行驶安全。从机场到城里开了四十分钟,路面宽敞,只是没见有来往车辆,最后在一模糊不清的街区内车子减速,凹凸不平的路面把咱颠得头发晕,终于停下,司机让我们留在车上等,自己下去敲门,我还未看清楚这院子前后栽种各种粗大矮壮奇异树木,滴着雨水的叶子肥硕得像女人夏天的大草帽,司机就回来了,说客满,他继续陪找,又开四五分钟车,在另一小院子前停下,重复如上动作,依然客满;又重新上路,这个过程重复了四次后,凌晨终于找到“旅馆”!房东像发胖的梅西,睡眼惺忪出来打招呼,看见他和司机握手,把两张钞票送入手心。 我们提行李踮着脚穿过厅堂,见外墙挂着串串洋葱,须根都发着蓝霉。房东把我们领入卧房,一个个收了大家护照,解释说,他的收入都得登记,及时向国家报税。夜深气凉,尽管在机场担心今晚可能要睡地下,最终却是意外顺利,没有护照在身,这晚呼吸着潮湿凉气,我们都睡了个深沉好觉。 第二天醒来已8点,没有半点时差感,见到满窗翠绿,一院子的公鸡母鸡互相追逐,我走到后院,低头钻过高低晾着五颜六色的裤头短褂,来到临街大门,忽然发现前后几百米路面竟然没有一块平坦超过2米,条条如蟒蛇粗的百年榕树老根,把沥青地面爆凸,看到两部破烂汽车正在树根之间跳舞爬行,醒起原来昨晚就是给这些树根颠晕头。这时房东太太出来叫我们吃早餐,房东正在院子擦他的“吉利牌”房车。我在客厅坐下,一分钟就发现满屋都是国货:海信牌冰箱(装满家制番石榴汁)、振兴牌暖壶(装热咖啡)、满屏幕雪花的厦华电视(房东说天线不正),当我眼睛转到角落一台铜色脚踏板的衣车:华南牌。此刻时光停滞了。华南牌!我恍惚中返回到故居乐土。 “乐土”是一个形容词,你明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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