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里的那些事儿 上
日前，看到一句关于读红的话，很有意思——红楼梦乍看起来字字皆认识，看完一遍发现没看懂，又看一遍好像懂了，最后再看发现还是没懂┄┄这是实情，非真爱红者不能说出。其实自红楼梦问世三百年来，无数红迷何尝不是如此？沉潜往复、流连忘返，时时看顾，好不热闹。有人在其中看到爱情的迷惘，有人看到历史的血泪，有人看到政治的残酷，有人看到哲学与灵，有人则看到空空如道，凡之种种无为不可，因为这些在红楼梦书中都有体现。 但什么是红楼梦的真意思？如果红楼梦是一个谜，那么谜底是什么？三百年来无数人探寻，少有人拎得清。脂砚斋批说“一日卖了三千假，三日卖不出一个真”，这岂非是一因？其实岂能怪得了读者，红楼梦的撰写原则本来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想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不要相信眼睛，不要相信耳朵，不要相信别人，连作者也不要信，作者写的一切都是为了骗你，那要怎么办？用自己的心读进去就好。 红楼梦中，通灵宝玉是宝玉的命根子，宝玉则是荣府的命根子，宝玉自然是书中人物核心的核心，围绕着宝玉的人和事繁复如蛛网，千头万绪，千变万化，然万变不离其宗——宝玉。看住宝玉自然就有法可依有章可循。 宝玉住在怡红院，日常起居都由丫鬟们管着。和黛玉、三春不同，因宝玉独得重视，日常服侍宝玉的竟有八个之多，和贾母的服侍丫头一样多，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不知名的时隐时现的小丫头们。这些丫鬟人人不同，关系复杂，首席的大丫鬟当是袭人，次席的是晴雯，这两人皆与旁人不同，她们是贾母赏给宝玉的，都是经贾母调教出来的，自然也是贾母眼中的放心人，才可将宝玉交给他们伺候。怡红院中独他二人和宝玉最近，几乎是将宝玉占住，宝玉近身的活都得她两个干，比如洗脸换衣递茶等。除此之外的活还要分出两种，一种是在宝玉跟前干的看得见活，比如端水倒茶等，另一种则是宝玉根本不能见的活，比如烧水洗衣之类的。过去有人在红楼梦里看见了封建，其实不假。这怡红院里就有着鲜明的阶级之分，袭人晴雯的活别人是干不得的，在宝玉跟前干活也要经过袭人晴雯的准许，若作强撞了势，是要被惩罚的。茜雪为什么被撵？不就是因为给宝玉走得近多倒了几杯茶，被袭人寻了个借口赶走了吗？与之相比，那些为宝玉干活而宝玉根本不得见的人，更是不敢造次，连独自见宝玉的面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君不见精灵可怜的红玉乎？她本是荣府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儿，也只是趁大观园之际才将自己的女儿送进了怡红院，尚且干的还是不得见人的活，后来坠儿被撵，荣府的厨子想将自家的女儿柳五儿送到宝玉身边，岂不是痴人做梦吗？到底是没成功，还白白搭送了女儿的姓名。还说红玉，第二十四回宝玉要喝茶，叫无人来，红玉才得便进来服侍一回，其情其景作者有细文描绘，且看： 【宝玉见没丫头们，只得自己下来，拿了碗向茶壶去倒茶。只听背后说道：“二爷仔细烫了手，让我们来倒。”〖庚辰侧批：神龙变化之文，人岂能测？〗一面说，一面走上来，早接了碗过去。宝玉倒唬了一跳，问：“你在那里的？忽然来了，唬我一跳。”那丫头一面递茶，一面回说：“我在后院子里，才从里间的后门进来，难道二爷就没听见脚步响？”宝玉一面吃茶，一面〖庚双夹：六个“一面”，是神情，并不觉厌。〗仔细打量那丫头：穿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鬒鬒的头发，挽着个纂，容长脸面，细巧身材，却十分俏丽干净。〖庚双夹：与贾芸目中所见不差。〗宝玉看了，便笑问道：〖庚双夹：神情写得出。〗“你也是我这屋里的人么？”〖庚双夹：妙问。必如此问方是笼络前文。〗那丫头道：“是的。”宝玉道：“既是这屋里的，我怎么不认得？”那丫头听说，便冷笑了一声道：〖庚双夹：神情如画。〗“认不得的也多，岂只我一个。从来我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眼见的事一点儿不作，那里认得呢。”宝玉道：“你为什么不作那眼见的事？”〖庚辰侧批：这是下情不能上达意语也。〗那丫头道：“这话我也难说。”〖庚辰侧批：不伏气语，况非尔可完，故云“难说”。〗】 红玉是宝玉房内的丫头，宝玉竟然全然不知。至于这丫头为什么不作眼前事，宝玉真的不知么？从文中亦可见，宝玉一面吃茶一面打量红玉，到此一回红玉才算被宝玉记住了。正巧秋纹碧痕回来见了，于是有好戏看了： 【只见秋纹，碧痕嘻嘻哈哈的说笑着进来，两个人共提着一桶水，忽见走出一个人来接水，二人看时，不是别人，原来是小红。二人便都诧异，将水放下，忙进房来东瞧西望，〖庚侧：四字渐露大丫头素日怡红细事也。〗〖庚辰眉批：怡红细事俱用带笔白描，是大章法也。丁亥夏。畸笏叟。〗并没个别人，只有宝玉，便心中大不自在。只得预备下洗澡之物，待宝玉脱了衣裳，二人便带上门出来，〖庚辰侧批：清楚之至。〗走到那边房内便找小红，问他方才在屋里说什么。小红道：“我何曾在屋里的？只因我的手帕子不见了，往后头找手帕子去。不想二爷要茶吃，叫姐姐们一个没有，是我进去了，才倒了茶，姐姐们便来了。”秋纹听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庚辰侧批：难说小红无心，白描。〗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庚辰侧批：“难说”二字全在此句来。〗碧痕道：“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秋纹道：“这么说，不如我们散了，单让他在这屋里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 秋纹碧痕见红玉一个人和宝玉在一起，刚才还是嘻嘻哈哈的两人转过脸即骂出些下流话来。都道大观园里都是美好的儿女，冰清玉洁的，怎么会干出这样事儿呢？但事情到这儿并没有完，第二十七回，复有细文： 【红玉听了，才往稻香村来，顶头只见〖庚辰侧批：又一折。〗晴雯、绮霰、碧痕、紫绡、麝月、待书、入画、莺儿等一群人来了。晴雯一见了红玉，便说道：“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爖，就在外头逛。”〖庚辰侧批：必有此数句，方引出称心得意之语来。再不用本院人见小红，此差只几分遂心。〗红玉道：“昨儿二爷说了，今儿不用浇花，过一日浇一回罢。我喂雀儿的时侯，姐姐还睡觉呢。”碧痕道：“茶炉子呢？”〖甲戌侧批：岔一人问，俱是不受用意。〗红玉道：“今儿不该我爖的班儿，有茶没茶别问我。”绮霰道：“你听听他的嘴！你们别说了，让他逛去罢。”红玉道：“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有。二奶奶使唤我说话取东西的。”〖甲戌侧批：非小红夸耀，系尔等逼出来的，离怡红意已定矣。〗说着将荷包举给他们看，〖庚辰侧批：得意！称心如意，在此一举荷包。〗方没言语了，〖甲戌侧批：众女儿何苦自讨之。〗大家分路走开。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庚辰侧批：虽是醋语，却与下无痕。〗一面说着去了。】 晴雯亦是伶牙俐齿，这里复将红玉大加训斥一番，晴雯是怎么知道的呢，自然是秋纹碧痕汇报的结果。她们之所以如此，仰仗的不就是宝玉么？面对晴雯的斥责、碧痕的质问，红玉的答言与上次同秋纹碧痕的对话已是两样，上次尚且掩饰己意，这次则是丝毫不稍让，不卑不亢，气度非凡，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自己抱住了熙凤这棵大树，红玉有这个信心，所以叫晴雯们也无言以对了。果然，红玉仅仅通过两次传话就赢得了熙凤的赏识，未几熙凤就向宝玉要人将红玉要了过去。 但红玉真的只是熙凤要过去吗？（未完待续） 【可以斎原创，欢迎转载。】 ———————————— 清风明月，归雁来附! 欢迎您搜索【可以斎揭秘红楼】加入微群， 关注公众号【可以斎揭秘红楼（keyizhai86）】， 希望你即是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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