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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西抗战纪事(4)

 西江红月 2016-03-19

核心提示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随着中国对外开放,日本人也可以以游客的身份来到了滇西,有一位日本老者他曾经带着自己的儿孙来到松山,而且在根本不用导游带领的情况之下他就能轻车熟路地行走于松山的密林当中,这位老人叫木下昌巳,1944年他作为日军炮兵中尉,从松山战场奉命逃了出去。

赵氏宗祠,曾为日军司令部 资料图

凤凰卫视3月17日《凤凰大视野》,以下为文字实录:

嘉宾:我们开始大规模地寻访老兵,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老兵们都在哪儿。

戈叔亚:我当时像是一个瘾君子,找毒品一样的在昆明到处去找撤退过的老兵。

嘉宾:那么当我们发现这些抗战将士的遗骸的时候,我们应该安息他们。

嘉宾:中日不能再战,为了下一代我们要友好。

陈晓楠: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随着中国对外开放,日本人也可以以游客的身份来到了滇西,有一位日本老者他曾经带着自己的儿孙来到松山,而且在根本不用导游带领的情况之下他就能轻车熟路地行走于松山的密林当中,这位老人叫木下昌巳,1944年他作为日军炮兵中尉,从松山战场奉命逃了出去,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他就开始来滇西不下十六次,而且他曾经捐赠龙陵,在原来日军第56师团前进指挥部所在地赵氏宗祠的前面,他建了一所白塔小学,当地人称之为是赎罪学校。

伍金贵(民间学者):1989年,甲谷、木下、中金奈由和田七郎,四个人来访,最早我非常担心的是什么呢?去了会不会被当地老百姓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呢?我最记得木下第一次来的时候,让他去白塔村看一看,他不敢去,我要去了老百姓找我报仇怎么办?甚至最早来的甲谷秀太郎曾经对我说,我出来之前我在日本把棺木都买好了,所以我们考虑什么呢?要让老百姓心里留下的气,怨气,怨恨发出来,只要他们把他们当时,当年他们的亲属和他们自己怎么样遭受日军的践踏,日军的折磨,这些东西当着这些还活下来的日子鬼子讲出来,他们才能消去他们心中的气,才能为下一步的友好关系做一些努力,于是呢1991年就安排了一次与国民党老兵的见面座谈会。

戈叔亚(民间学者):有一个情节我就记得特别清楚,那么在介绍日本老兵的时候,木下昌巳说是你让他们自己说吧,那些日本老兵马上就站起来挺着胸,好像是士兵给军官报告一样的,我是什么什么名字,叫什么什么,家住在什么什么(地方),打仗的时候什么什么,但是你一看中国老人这个时候都是,有些时候叫孩子搀扶起来,有些时候他艰难地站起来,那么翻译就念,他是哪里哪里人,当时是什么什么部队,当时我看了以后我就觉得两边的军队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样,我当时就感觉到这个是反映他们战后遭遇不一样。

伍金贵:那么在谈到松山的问题的时候,当时王治熙、陈宝文这些等等的国民党老兵,特别邹德安这些,站起来就说,你们这群老鬼子,当年在松山咱们是面对面的打的,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就是这样指着日子人鼻子,指着木下,就是这样声讨的,因为当时木下说了我是一个炮兵,我曾经经过过龙陵,占过腾冲,但是我没有杀过人,王治熙说你的大炮那么厉害,你没杀过人吗?他说那是两军对峙,历史上两军对峙都要死人的,你不打死我,我就要打死你,这是实话。

戈叔亚:在会上的话,中国那个老兵崔继圣表现得特别慷慨激昂,他当时说你们当时怎么怎么打,我们怎么怎么打,子高地这样,我们把你们全部消灭了拿机枪打,那么木下就意识到这位中国人是跟他们面对面作战的一个老人,那么木下就试图走过来就一开始拉着他的手,像握手一样的,然后木下一下子就去拥抱这个崔继圣,崔继圣我看到他,他突然感觉到这个日本人拥抱他,他就有点不高兴,他没有准备好,他就有点像挣,但是一下他又意识到什么他也就接受了他的拥抱,我当时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感动的。

戈叔亚:最后大家还是坐下来,说过去我们是敌人,现在我们都老了,不要忘记这场战争,中日不能再战,为了下一代我们要友好,双方拥抱。

戈叔亚:1995年,日本老兵木下昌巳他来到这里,他对我们说,他说这块地方当时是日本整个松山战斗的最后的一块阵地,日本人就叫做所谓的玉碎阵地,用我们中国的话说就是日本人最后被消灭的一块阵地,那么他给我们说了,1944年9月7号那一天,日本人全部被消灭的事情,他说那一天早晨他踩着像橡皮一样的尸体,他在战壕里面,到了这个树这个地方,去接受真锅邦人的一个命令,叫他马上逃走。

木下昌巳(原日军炮兵中尉):我以为金光队长叫我来是要告诉我如何进行反攻,并夺回阵地的事,我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来的,但是没料到的是金光队长突然对我说,你去师团司令部报告这里的战况。

戈叔亚:那么他带着两个人就往山下跑。

木下昌巳:7日晚上8点左右,我看到援蒋公路和缅甸公路上闪亮着一辆一辆的卡车灯,这就说明公路已经修复畅通了,敌军的卡车向着龙陵的方向行驶,这个事实证明拉孟阵地已经被攻破了,至此我确信拉孟已经陷落了。

戈叔亚:他给我讲述的时候他带着我和伍金贵在这个地方一路走啊,就一路手比划着说,他讲到那个地方,他说这些战友走过来,到处是尸体,他脸上这个肌肉像痉挛一样地抖。我觉得他内心是特别特别激动的,特别激动的,伍金贵呢就在跟他讲,那么我就在这看着他们。2005年9月7号下午五六点钟,我在这里拍了一张照片,那一天1944年的那一时,那一刻,正是日本的松山驻军全部被消灭的同一个时刻。然后我把这张照片发给一个在日本的老兵,后来这个老兵说,他给很多人看,这些日本老兵看了以后呢,全都哭了。

木下昌巳:今后日本会变成什么样,完全摸不清方向,只知道我们失败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去想其他什么的余地了,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啊,失败了,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感觉很茫然。

伍金贵:从木下几次来访,每到一地都做深刻的反省,王治熙对木下的印象是比较好的,2002年王治熙住进了延安医院,那次呢就是他儿子就打电话给我,说伍老师能否你给木下打个电话,那么给木下打了电话,木下听到以后,马上预定了机票就赶来了,当时在延安医院门口,他就买了一束鲜花,两人一见面就开始抱在一起了,木下呢因为语言上不通,好像看见老头睡在床上,就把这束鲜花送给他,说你是松山的中国军队的英雄啊,当年你攻打松山我用大炮轰你们,我见到你了,我高兴,王治熙颤抖的双手因为坐在床上嘛,说不行不行,我要下来,就在儿子,他老婆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坐了下来以后呢,当时一坐下来一块手表,一块上海表就露出来了,木下就拉着他的手说,你这块是块什么表?王治熙说了,这是我戴了几十年的一块上海表,木下说这样吧,为了我们的友情,为了中日两国不再战,为了我们世世代代友好,我们交换手表吧。木下说这块表是我儿子从美国买来的,木下就把这块表褪了下来,与王治熙交换,王治熙当时激动得抱着。

画中音:然而,国民中间却渐渐地淡忘了过去凄惨的战败之苦,和战死的几百万宝贵生命,以及他们一生所承受的悲伤和痛苦。这一切似乎都已成为无法回避的事实。为了让这样的年轻人反省,在此以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如实地写下一幕战争悲剧的实际情况。

李正(民间学者):吉野孝公说到了他被俘以后,其他人都自杀了,他自己呢伤情也很重,他也曾经想到过自杀,那么他说遇到了一个中国的军官,中国这个军官在跟他说,他讨厌战争,他反对战争,那么他跟吉野孝公说,就是你们应该好好地活着回去,你们国家在这场战争当中你们死了很多人,你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么你应当好好地活着回去,去建设你们的国家,他说如果他也自杀了,他们这段玉碎的历史就是他们最后这个惨败的历史就没人知道了,他必须要活着回去,让他们本国人知道这段历史。

伍金贵:木下的儿子,黑川敏之的儿子,在座谈会上都有所过表示,他们的父辈犯下的滔天罪行是不可饶恕的,他们是不可饶恕的,但是他们也是受害者,中国人民是受害者,他们也是受害者,特别他们这些家属是受害者。

李正:我觉得作为日本人,作为日本民族,他们在这场战争当中作为个人吧,他们在反思,在反思战争,这是非常值得尊重的,他们的侵略是他们国家的军国主义分子在做的事,作为一般战士,他们也是无辜的走上了战场。

陈晓楠:武思琪是一名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近年他在不断地寻找抗战老兵的墓地,2015年3月12号的时候,武思琪等人来到了云南省龙陵县的腊猛乡,松山子高地酒店老板刘有亮告知他们说,腊猛其实还有很多抗战英烈的墓地没人管,没人过问,附近的一口井里就有抗战烈士的墓碑,武思琪当即请刘有亮做向导,走访证人,来考证墓碑还有墓地。

武思琪:3月12号的时候,我听那个松山腊猛子高地酒店的老板,他跟我说了是在腊猛那里有一个墓碑,埋在那个水井利民,很多年了没有人管,那么我就要求他来带我去查看一下,是不是有这个碑,那么到了这个第二天,13号一大早他就带我去了。

视频片段:看到了是个水井。

对,对,对,字都出来了。

字都出来啊。

出来了,出来了。

对,对,对,就是。

好,拿点水来洗一洗。

先出来吧。

先把它拿出来。

抵在那里别搞坏了。

不会。

浩气永存这字,这就是阵亡连长郭君维之墓,这个字非常清楚的。

武思琪:在那个水井里面发掘出郭连长的墓碑后,我们就在核桃树下面就发掘出了黄排长的墓碑。

视频片段:气壮山河。

武思琪:你看虽然是一块残碑,但是它能够很明确地看出来任第八军八十二师二十六团一营排长,还写的你看,君原籍上海,时年22岁。我们一确定了这个墓碑了,那么我就能确定那肯定有这个遗骸,墓地在那里。

视频片段:对,对,对。

这是骨头嘛。

骨头,完整的骨头。

武思琪:所以当时就马上就开始挖掘,这个是遗骸就是越来越,越来越明显了,出来了,这个时候我就要他们很小心一点挖,不要他们使劲挖了,轻轻地挖,然后我看用这个锄头挖比较危险,我就要他们拿一个比较细的工具来挖,我叫他们一定要小心,小心一点儿,怕把这个遗骨呢给它破坏了,这个你看非常完整出来了,遗骸呢当时出来就只有一条腿,只有一个遗骸,我还想是不是还有个骨头到哪儿去了,怎么只有一个腿骨?

杨立志(云南龙陵大董瓮村村民):郭连长当时埋的时候尸体是从下面抬上来,棺材是从我家抬出来,所以我就知道,郭连长的腿少了一只。

武思琪:那么我就确定只有这个独腿的,就是郭维连长了。

杨立志:到第二天他死了又送上来这里。

武思琪:当然牺牲的时候这两位烈士就没有棺材的。

杨立志:当时埋的时候棺材是到我家来拿我父亲母亲的,我们当时来瞧,我们都在下边那个小坡,下葬没有火炮,拿冲锋枪打。

杨家喜(云南龙陵大董瓮村村民):从我记事以来,就是一个土堆堆了,犁牛那时候说你们让着点,这里是烈士墓呢。

嘉宾:到了1950年代,这个墓就被破坏了。

嘉宾:他们是为国家为民族牺牲,立了一块碑,用来垫水井,而且垫了几十年,没人管,就是有人知道这里就是将士的碑,也没人管,确实很难过。

嘉宾:我的家就在湖南湘西怀化,湘西会战就发生在我们那里,所以说很多人对这个抗战都非常了解,所以我小时候我就知道抗战是怎么回事,在我懂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村里面就有十九位老兵,后来我就来到了这个滇西,发现滇西还有很多健在的老兵,我觉得我们应该关爱他们,那么我就加入了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这个团队,那么当我们发现这些抗战将士的遗骸的时候,我们应该安息他们,他们为国家为民族做出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我们很多人却不知道,我们不能够亏欠他们。

嘉宾:昆明那个圆通山,修复的陆军第八军滇西战役阵亡将士纪念碑,碑上有郭维连长,黄维松排长的名字,而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就是郭连长是湖南人,黄排长是上海人,我们下一步就是要开始寻找郭连长跟黄排长的家人,让忠魂魂归故里。

戈叔亚:中国远征军主要是它有两个时期,分成三个部分,加在一起的话呢接近四十万人,那么要把这些人员收齐,是非常非常困难的。

孙有福(腾冲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这个事情呢在收录的过程中,有很多的专家学者说日本鬼子的这个战马有碑,我们的战马没有碑,这个事情我们当时收集的时候已经有这个信息了,已经有这个意识,所以我们当时收集的时候,我们也把在档案上造册登记的战马,把它抄来了,也像一个战士一样给它刻了碑。

李继东(腾冲县委宣传部副部长):要通过我们一代一代的努力吧,要把这个四十万中国远征军的名录呢,都刻在这个名录墙上,让历史铭记,让人们铭记他们,让历史不会忘记他们。

戈叔亚:我当年想征集一零三师的阵亡将士的名单,但是今天在这里,却铭刻着十万多远征军的名单,有人叫它是腾冲的哭墙。

陈晓楠:2014年中国远征军名录墙增补了包括地方抗战武装在内的3149名将士的名字,最近又增补了以南洋华侨机工为主的1220名抗战功臣,还有远征军将士的名字,截止到2015年的8月15号,人员总数已经达到了107510个,而征集增补名录的工作还会持续下去,我们希望终有一天,这四十万远征军将士的名字都可以出现在腾冲这面名录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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