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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卷首词的意义你读懂了么

 wunianyi 2016-03-20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调寄《临江仙》


明朝“一代词宗”杨慎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所作的《临江仙·说秦汉》会成为毛宗岗修订的《三国演义》的卷首词,那么毛宗岗为什么将杨慎这首《临江仙》冠于全书之首呢?

首先,杨慎这首《临江仙》表达怀古伤今、感慨兴亡的基调,与毛宗岗修定《三国演义》时哲理和情思,几近一致。杨慎把哲理融人形象,于旷达中见情思,寄沉痛于清空。这一特点在其《历代史略词话》中反复显现。


如第一段开场词《西江月》:“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又如第二段开场词《南乡子》:“携酒上吟亭,满目江山列画屏。赚得英雄头似雪,功名。虎啸龙吟几战争。一枕梦魂惊,落叶西风别唤声。谁弱谁强都罢手,伤情。打入渔樵话里听。”


因而构成了一种历史哲学的基调:摒弃世俗烦恼,站在历史长河之上,俯视古往今来、盛衰兴亡,都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大彻大悟。这种历史的情思大概与杨慎大起大落的经历有关,杨慎出身于官宦门第、书香世家,其家族盛极一时。从其祖父起,四代出了六个进士、一个状元。杨慎24岁状元及第, 38岁谪戍云南,“永远充军烟瘴”,70岁反蜀,仍被械押还戍。杨慎的一生无疑具有浓重的悲剧色彩,但穷愁著书,也成就了他成为明代著名学者兼文学大家的地位。他的《历代史略词话》“一变旧体,仿宋元市井演史、调笑转踏之例,成书二卷,叙事则话文与词文互用,首尾则引词与散场俱备,故称‘词话’。其言不满三万,铺扬历代兴亡之迹,自洪荒迄于元世,概为十章,独具史法。”(《杨慎词曲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年)。


其实,杨慎的这部作品,不独为读史启蒙,而兼寓身世感慨,一唱三叹,融入了更多的文人情思。宋翔凤《杨用修史略词话叙》云:“至于重复悲慨,凄其断绝,令人一而叹,再而悔。如雍门之哦,一座人皆泣;如越石之啸,羌胡皆涕泗沾衣,投戈北去,而不自知其哀痛之何从也。是真所谓情生于骚,而用广于骚者欤!”这段话非常而生动准确地揭示了杨慎《历代史略词话》的哲理和情思。


毛宗岗在《三国演义》末尾批注道:“此一篇古风将全部事迹概括其中,而末二语以‘梦’、‘空’字结之,正与首卷词中之意相合。”梦也罢,空也罢,其实是一种心境、一种人生态度。不仅包含着悲观与空幻,还有对世事的洞彻与超越。“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鼎足三分已成梦,后人凭吊空牢骚。”(第十二回)


这就是中国文化的特质所酿造的知识分子的心灵上的阴影,文化理想总是破灭、个人总归失败、社会的嬗变无常与一成不变,都在每时每刻影响着罗贯中及其后来的修定者,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悲观与空幻。“昭烈经营良不易,一朝功业顿成灰。”(第一百一十八回)“不是忠臣独少谋,苍天有意绝炎刘。”(第一百一十七回)“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与命争衡。”(第一百零三回)反反复复的破灭与失败,便只剩下了空,“是非成败转头空”!然而,作为仁德之君的刘备的失败,无疑具有深重的历史悲剧色彩。“天下土地,唯有德者居之”的历史理性无情地幻灭了。


杨慎《临江仙》词被毛氏选中,置于小说开篇,就具有了特殊的历史反思的悲剧意味,就已和小说的境界主旨密不可分,而有了更为具体的悲剧主题,亦即注入了与《三国演义》文本精神颇为一致的对历史的悲怆的哲学沉思,为全书定下基调,叩问和反思历史的一曲悲歌。

其次,《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一词创造了一种清空的意境,超越了具象,具有概括性。上片写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已如大浪淘沙,是耶,非耶?成耶,败耶?均伴随着时间的长河流去。只有青山仍在,夕阳又红。表现了作者对英雄事业、是非成败、转头皆空、尽付东流的感慨。下片将笔宕开,写渔樵逸情,浊酒闲谈。那古今多少历史故事、英雄人物,只不过成了江渚上隐者聊以佐酒的谈笑资料而已。虽题为“说秦汉”的开场词,但却并没有对秦汉时期具体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品评,而是把极为丰富的历史内涵囊括到形象的几句词中,创造了一种宏大沉郁的意境。不仅能涵盖秦汉兵戈铁马,也能适合三国战火风云。其特点就为选作卷首词提供了平台,因卷首词首要的条件,就应超越具象,具有概栝性的特征。毛氏把《临江仙》作卷首词,即是在对《三国演义》揣摩体悟、总体把握的前提下而选定的。这曲悲歌,不仅给小说中的正统论注入了深重的苦涩与迷茫,铸就了思想的深刻,不仅使其具有了叩问历史、俯视历史的大气与崇高,而且也形成了通贯全书的精神主脉,提高了小说的艺术品位。这首词在明词中属上乘之作,前人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以“清空”二字概括其特点。可见毛宗岗是很有艺术眼力的。

最后,话本小说的传统结构形式,常常以诗词作为“入话”。说话人在讲故事之前,为了候客、垫场,或烘托气氛,或点明主题,或抒发感叹之用。因此,“入话”选用的词章,都很注重通俗性。而杨慎词的本身就有“俗化”和“曲化”的倾向,以这首《临江仙》为例,他受苏轼《念奴娇·大江东去》和陈与义《临江仙·夜登小阁》的影响,又与自己因为仕途挫折和贬谪的苦闷情调相共鸣,似乎对那些旷达闲适之格调特别喜欢,但杨慎词没有苏词和陈词那种深刻的个性特征。“白发渔樵”的古今笑谈,虽似苏词、陈词中的“豪情”演化为“闲情”的旷达,但缺乏深切的个人感受。而恰恰这种个性化的缺失,少了文人雅士的深致,多了下里巴人的通俗化。再加上词语浅显通达,与历史演义小说的风格,容易接榫,倒很适合毛宗岗选用诗词的标准。


三国角逐,群雄纷争,彼此鲸吞,以成帝业,然而那一时的豪杰,随着大江东去,到头来都不过是历史长河的过眼烟云。这一切都是“天数”,把“是非成败”归结为“空”,表现了天命难违的无奈与慨叹。由此引出“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命题。这不是个人的感受,这是历史的氛围、历史的情绪、历史的格调,难以竞言,所以说,借用杨慎这首词作为《三国演义》的卷头词,来涵盖三国历史的蕴意是十分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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