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谁之思 1.零花钱的苦恼 玉美人最近很郁闷,相当之郁闷,郁闷到西街桃酥坊的招牌糕点也食之无味。 “哎,”玉美人第31次叹气,捏了一块方糕放入口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小桃瞄了小姐一眼,继续低头绣花、 “哎,”第32次,“小桃你说,你见过比我还惨的人吗,爹不疼娘不爱的。” “不是还有姑爷吗?”小桃随口敷衍一句。 “别跟我提那个白眼狼。”玉美人狠狠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响。 “哎呀,好疼。”小小的手掌都红了,玉美人化疼痛为悲愤,“都是因为他,丧门星丧门星,还有比他还丧的吗,他来那年阿娘死了,他过门那年爹走了,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成日被他压迫、剥削、残害...真是六月飘雪,天地动容啊。” 小桃挠挠耳朵,每隔几天都要来这么一次,皇上不烦太监烦呐。 “不就是扣了你这个月的零花钱吗?”小桃不冷不热的敷衍安慰,“还有几天这个月就到头了,你跟姑爷说几句好话,乖几天,说不定下个月零花钱会给你多一些哦。” “放白琅的狗屁,”玉美人非但没被安抚下来,更是破口大骂,“上上上个月你就这么跟我说的,我不顾矜持,腆着脸去巴结他,他说一我不说一点五,他说朝东我不朝东偏北,就连他让我把小美丢出去我都照办了,可结果呢,结果呢,结果呢?” 结果因为你送走一个小美,带回来三个小小美,还指挥小美这只猫去惊吓太守千金,上上个月的零花钱扣了一半。小桃在心里腹诽着,还是和颜悦色的劝着,“小姐,姑爷也是为你好,你的零花钱不是给了肉铺就是花在鱼摊上,给的再多不也是送给别人。” “谁让他虐待我的儿女,小桃你变了,难道你也被那个白眼狼收买了,天呐,这日子没法过了,”玉美人仰天顿足,“我要离家出走!” 小桃眼睁睁的看着小姐风一般的冲出去,用绣花针挠挠头发,真是替姑爷头疼啊。 玉美人还没到前厅就看着迎面来了一群人,当先一人目不斜视的大步走着,耳听着身边人的禀报,偶尔回上一句。 玉美人急忙躲到道旁一株芭蕉叶后,努力把自己缩起来,口中念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一群人从她面前走过,没有多看一眼。 玉美人伸头见那人渐远的身影,刚准备松口气,耳边突然响起平板的声音,“小姐,姑爷让你到偏厅等着,他听完报账就过去。” 玉美人任命的点头,“哦。” 一炷香之后,白琅踏入偏厅,见玉美人老老实实的坐在桌旁,手拿筷子在碗里和尚敲木鱼般一捣一捣的。 “咳。”白琅轻咳一声,玉美人闻言看过来,立刻放下筷子,低眉顺眼,端正坐好。 白琅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淡淡道:“吃饭吧。” “哦。”玉美人乖乖点头。 吃着饭,白琅抬眼瞥瞥对面的人,暗含不悦,“怎么吃得那么少?” “我刚刚吃了几块方糕。”玉美人小心翼翼答道。 眼神一暗。 “还有水果。”玉美人开始哆嗦。 眼睛一眯。 “还有一碗酸梅汤。”声音发抖。 眼睛一瞪。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玉美人指天立誓。 收回眼神,白琅冷冷问道:“你哪来的钱买方糕?” “我早没钱了,”玉美人嘟着嘴,可怜兮兮,“是小桃借给我的,下个月拿了零花钱再还她。” “你下个月还有零花钱吗?”白琅夹起一箸子菜细嚼慢咽。 “有啊,”玉美人噌得瞪大两只桃花眼,“不是还剩一两的吗?” “是吗?”白琅闻言一笑,硬朗的五官随之柔和,有种云开雾散,艳阳暖人之感,看得玉美人一愣,这是这个月白琅第六次笑,真可贵啊。 瞥见玉美人花痴般呆傻的表情,白琅收起笑容恢复冷冰冰的表情,警告道:“那你这几天就老实一点,再闯祸的话...” “我保证,一定不闯祸。”玉美人信誓旦旦,再闯祸零花钱就都没了,小桃会因逼债而杀了她的。 2.站住,前面带狗项圈的那个 第二天,玉美人天不亮起床,在门外和众人一起恭送白琅出门后奔回房间补了一个美美的觉。午膳前醒过来,睡眼惺忪的看着趴在自己枕边的小小美,同病相怜的对视:“对不起啊小小美,我的零花钱都被扣光了,没办法给你买吃的了,你就委屈几天去厨房找吃的吧。” 小小美“喵呜“一声,表示伤很大。 吃完午饭,玉美人神清气爽的带着她一堆儿女们大摇大摆的逛街,肉铺前小白和小黑走不动路了,“旺旺”。 玉美人回头看看小白小黑又看看正剁着排骨的张三,晶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软软糯糯的嗓音,“老板” 张三的手一软,差点砍到自己,无奈的抬头,“白夫人,不是我张三抠门,是白爷交代了,不给银子谁都不能私自施舍东西给您,您也可怜可怜小的。” “说了不许叫我白夫人。”玉美人吼道:“而且又不是施舍,我是赊账,赊账,会还的。” “是,郡主,您确定您有钱还?” “呃...。” 李钰远远的看着那一人两狗三猫的一拨,很是有趣。随从在耳边低声道:“那便是玉王爷独生女玉美人。” “玉美人。”李钰嘴角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正准备上前英雄救美,眼角瞥见一道身影已经径直走过去便停住脚步。 “呦,这不是美人郡主吗?”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拯救了被玉美人苦苦哀求的张三。 张三感激的抬头,看清对面的人后脸色刷得白了,跟死猪肉有的一比。 “是你啊。”玉美人看着来人淡淡道,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吵架,不准闯祸,不然会一穷二白的。 扬州太守之女林黛雨穿着一袭华贵的长裙,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脖颈上带着一个挂着一块美玉的纯银项圈,映得整个人有股超凡脱俗之美。 超凡脱俗,屁啦,你让她讲话来听试试。玉美人一听到别人夸赞林黛雨就像被拔了胡须的小美,呲牙裂嘴怒吼道。 林黛雨的贴身丫鬟紫鹃冲玉美人翻翻白眼:“美人郡主,我们小姐要买东西,您要是没钱买就别碍着别人。” 玉美人狠狠地瞪了两眼,咬牙让开一步。 林黛雨贴着紫鹃耳语两句,紫鹃会意后冲张三道:“你的猪肉我要了,都丢到城外的河里去。”说完得意的看向玉美人。 玉美人不屑的转过头看着露出饥饿眼神的小白和小黑,蹲下身拍拍它们的脑袋教育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们要有骨气,乖!” “哼,”紫鹃搀着她家小姐趾高气昂,“好狗不挡路,麻烦让让。” 小白和小黑踱开几步,没办法,它们是好狗啊。 “站住。”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林黛雨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走得袅袅娜娜。 “站住,前面带狗项圈的那个。” 清清脆脆的一声带着压不住的怒火,喧闹的四周立刻死寂一片,众人愣了一瞬后开始闷笑,有些自制力不足的已经笑出声。 林黛雨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银色项圈,不可置信的转回头,颤抖的抬起手指着挺胸叉腰的玉美人:“你..你...说谁...呢?”结结巴巴的声音比壮汉还粗哑难听。 “你说呢?”玉美人气定神闲道。 “泼...妇。”林黛雨彻底忘记自己的身份,气急败坏道。 “泼妇说谁?” “泼妇...说你。” 紫鹃赶紧拉住她家小姐防止出更多的丑。林黛雨也猛然醒悟过来,她又中了玉美人的圈套,气恼的一跺脚转身小碎步跑开。 可没跑两步,“啊”的一声震耳欲聋,林小姐呆呆看着自己绣鞋和一泡狗屎的亲密接触,整个人都在抖动,恨不得就此晕过去,可就是晕倒也是倒在一泡狗屎上啊,林小姐再顾不得许多,撒开绷子大步飞奔,暗暗在心里发誓,玉美人你等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厢,玉美人温柔地抚摸爱儿的毛发,“以后不能再随地大小便了,知道吗?” 小白乖乖点头,舒服地蹭着玉美人的手掌。 “这些肉我要了,”李钰丢了一锭银子给张三,对着玉美人笑得风度翩翩,“算是给小姐的见面礼,如何?” 玉美人上下打量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哥,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神采英拔,一表人材,和她家的白眼狼有的一比。 李钰见玉美人光盯着他却不说话,作出温文尔雅态,“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一出口才发现口误,玉美人却闻言一笑,“我看出来了。” “呵呵。”李钰被玉美人明媚的笑颜晃失了一瞬的神,再一看,玉美人已经转身要走。 “小姐讨厌在下?”李钰追上一步问道。 玉美人摇头。 “那为何不同在下说话。” 玉美人停住脚步看向他,“我家里人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李钰一愣,随即笑得像骗小红帽的大灰狼婆婆,“在下姓李名钰,京城人士,初到扬州,得遇小姐,以肉作礼,这下我们不算陌生人了吧?” 玉美人回头看看张三摊子上大块的猪肉,又低头瞅瞅露出饥饿眼神的孩儿们,勉强点点头。 李钰满意的笑了,“小姐与我既已是朋友,那不知可否共邀一游?” 玉美人眨巴眨巴明亮的眼睛。 李钰立刻补上一句,“肉不缺。” 3.休书一封 玉美人把小白它们安置在张三的铺子后跟着李钰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别院,这地方玉美人以前跟着玉王爷来过,一般都是重大活动的举行地。 进了后花园。玉美人立刻被花红柳绿的各色美女迷了眼,整个扬州数得上名号的妙龄少女都来了,见了李钰都一窝蜂的挤上前,“是二皇子”,“二皇子安”,“二皇子真是貌比潘安”... 被挤到一边的玉美人叹口气,她终于知道是什么重大活动了,三年一度的选秀,来的还是京城第一风流人物二皇子。难不成刚刚林结巴穿的那么花枝招展也是为了这个?坏了,那个心眼比绣花针还小的女人一定会报复的,玉美人还没来得及后悔,就看到走廊上正走过来一对男女,依偎着看似很亲密。 淹没在女人堆里的玉美人呆呆地看着温文有礼的男子为巧笑倩兮的女子拨开头顶的一枝红杏。 “草民白琅见过二殿下。”男子走到李钰面前俯身行礼。 “郡马是玉王爷的乘龙快婿,怎么能自称草民呢?”李钰笑得亲和,没有一分皇族的架子。 “郡主刚好也在,”说着眼角扫向玉美人,“却没想到郡马是和林小姐一道来的。” “在门前刚好遇上。”白琅不轻不重的一句,算是解释。 打完招呼便各自散开,依旧陪在林黛雨身旁的白琅对玉美人箭一般的目光视而不见。 “你们夫妻感情不和?”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李钰笑问道。 玉美人转头瞪着他幸灾乐祸的俊脸,“花心大萝卜有什么权利说别人?” “绑不住我的心的人才口口声声说我花心。”李钰一副烦恼状。 “戚,”玉美人哧鼻,“你的心又不是小白,还要人绑着?” 李钰被噎到,第一次厚着脸皮道:“那是因为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我可是人见人爱。” 玉美人嫌弃的看他一眼,“你又不是银子,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你。” 李钰不死心的追问,“难道你就不动心,没看上我哪一点?” “我看上你离我远一点”玉美人看着不远处那一对狗男女你侬我侬的腻歪着,看看,居然还碰到手了,还附耳听她说话,白眼狼你不知道她说话有多难听吗,还一副很享受的表情,你就从来没用那种表情对过我。玉美人的肚子都要被气炸了,不想再看下去,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哎,我有事怎么找你?“李钰对着背影喊道。 “没有什么事不要找我,有事更不要找我。”玉美人冲后面挥挥手留下一句。 李钰看着那纤细的身影若有所思,然后笑得高深莫测。 白琅余光瞟到那一抹笑容,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接着陪林黛雨赏花品茶,最后还把人送回府才一身疲乏的回自己的家。 刚进院子就听到气冲云霄的怒吼,“我要休夫,休夫!” “为什么啊,小姐?” “白眼狼他红杏出墙,他...当着我的面和那个林结巴眉来眼去还动手动脚的,一点夫徳都没有,他眼里还有我吗,不行,我要休夫。”横冲直撞的声音传出。 “小姐,你这算什么理由啊?”小桃欲哭无泪,从回来到现在都闹了一个时辰了,还让不让人吃晚饭了? “这还不够啊?”玉美人惊讶道:“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娘嫁给他两年了,连个蛋都没生出来,这个够分量了吧?” “那也是小姐你的问题啊。”小桃喝口茶缓口气后道。 “怎么能是我的问题,明明是他的问题,”玉美人立刻为自己澄清,“他连个指头都不碰我,老娘要貌有貌,声音也比那个林结巴好听,他凭什么对那个女人笑,他以为自己是谁啊,他是老娘的上门女婿,是倒插门,凭什么爬到老娘的头顶上拉屎撒尿?” 玉美人正撒得欢,被压迫的久了,偶尔爆发一次原来是这么爽的。 一回头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四周也随之鸦雀无声,众人默默地向门外转移,避免成为被殃的无辜小鱼们。 “说完了?”白琅冷冷道:“还有什么不满一次说出来,省的以后没机会了。” 玉美人心里咯噔一下,放下高高举着的胳膊刚想服软,对面这人对着别的女人微笑的画面再次闪现,怒火噌的一下子又上来了,“老娘的不满多了去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是吗?”白琅走到桌前落座,倒了一杯茶缓缓品一口,“原来你跟了我之后有这么多不如意,那就如你所愿,散伙吧。” “散伙?”玉美人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白琅点头:“来人,笔墨纸砚伺候。” 下人们不敢质疑,急忙把纸笔端上来。 “写吧。”白琅淡淡道。 “写什么?”玉美人看向一派坦然的白琅,眼神闪烁。 “写休书啊。”白琅终于抬眸看向她,漆黑的眼眸波澜不兴。 “你要和林黛雨在一起?”玉美人的声音有些微颤抖。 “那不干你的事。”白琅把茶盅放在手心中缓缓转动,冷淡道。 玉美人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缩,又酸又痛,一层水雾漫上眼睛模糊了视线,看不清那人冷漠的侧脸。 “好,”玉美人重重点头,“白琅,你不要后悔” 白琅漫不经心地继续转动手心茶盅,“我没什么好后悔的。” 玉美人转身朝书桌走去,抬头拿笔时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随后一气合成写完休书朝白琅身上一丢,“以后你和玉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你可以走了。” 白琅缓缓放下茶盏,弯腰拾起那张纸折好收入怀中,再看向玉美人,张张口,似是有话要说。 “别说祝我幸福的屁话,你有什么资格祝我幸福。”玉美人的眼泪还是下来了,抬袖用力擦去,硬气道:“老娘黄花大闺女一枚,又是郡主,什么上门女婿找不到。” “那好。”白琅微不可闻的叹声气,深深一眼之后转身离去。 小桃看着姑爷决绝的身影远去,再看向屋内哭成个泪人的小姐,实在不懂这两人怎么这么能折腾,早知道就不顾姑爷的禁令告诉小姐姑爷对猫啊狗啊的动物毛发过敏,小姐屋里到处都是,姑爷呆都不能呆更别说碰小姐了,可现在再说是不是已经晚了? 4.分居时代 “小姐,”小桃端着点心进来,看到趴在窗台上闷闷不乐的玉美人不禁取笑道:“你要是想姑爷,就去跟他服个软、道个歉,撒撒小娇,姑爷最吃你这一套了。” “谁想他了?”玉美人一听跟打了鸡血似地蹦跶起来,“没了他,老娘吃得好睡得好,花钱不愁,我都有自己的小金库了,连小白它们的伙食都改善了,你看小白现在出去都是昂首挺胸的,一条街的母狗都围着它转,还有小美,整天都大鱼大肉的,还有小鹦... 我也不用被逼着学琴棋书画,逼着做大家闺秀,学不好还要被骂...。” 说着说着就有些语无伦次了,玉美人像被放了气的皮球颓废地跌坐在椅子上,恹恹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指尖的老茧还没褪去,那是今年他过生日时,想让他开心,不用为自己骄傲至少不要觉得丢脸。她苦练了一个月的琴,从早弹到晚,指头都磨出血了也咬牙一遍遍地弹,只想在他生辰时能听到她熟练优美地奏出他最喜 爱的那首曲子。 终于到了那一天,她按照他的审美观把自己打扮的端庄秀美,仪态万方。晚宴时,她鼓起勇气即羞涩又期待的表达自己送的生辰礼物是弹奏一首曲子,那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从没有过的温柔,像微微荡漾的水波,一层层的荡进她的心底。 因为底子不好加之有些紧张,中途弹错了几个音符,客席上的林结巴讥讽的笑出声来,在众人或鄙夷不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再也撑不下去,她抬头向他望去,希望他能走过来,把自己搂在怀里,把那些人大骂一顿,可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弹完就回座吧。” 玉美人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痛痛不死人,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小桃看着小姐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指尖,知道她是想到姑爷生辰时候的事了,那天小姐受了委屈,哭着躲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进去服侍。姑爷挥退了下人在小姐的院子里站了一晚上,天亮时才满身晨露地离开。小姐的手指弹琴磨破时,姑爷每晚都待小姐睡下了去到房里,帮她仔仔细细清洗一遍再上一次药。她想给小姐手上 的白茧敷药除去,姑爷却不同意,只说留着。 她不懂小姐和姑爷的相处方式,他们总是吵吵闹闹,没一天安分的日子,可小桃就是觉得,他们俩个中间再插不进其他人,任何人。 正想着,管家来报,王府的各地管事的来了,要向郡主报账。 玉美人一听头都要爆炸了,天塌下来玉美人都能当软被盖,可这账目的事比逼她变成林黛雨那样还恐怖。 玉美人被管家连哄带威胁地请进正厅,十几个管事的已经等着了,玉美人坐下后就按顺序一个个的上前报账。 第一个时玉美人心烦意乱,第二个时神游天外,第三个时浑浑沉沉,第四个管家报完帐一抬头,玉美人的脑袋一磕一磕的已经睡着了。 管家叹口气,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叫醒玉美人。 “啊,已经结束了?”玉美人伸个懒腰松口气,“很好很强大,我很满意,大家再接再厉,没事就回去吃饭吧,吃好喝好走好啊。” 管家阴沉着脸,缓缓道:“郡主,账本已经整理好送到书房了,请郡主移驾过去批示。” 刚站起身的玉美人吓得坐回去,可怜兮兮道:“不带这样的。” 书房里玉美人边在账本上乱画边唉声叹气地鄙视自己:奴性啊,可怜的奴性啊,可悲的奴性啊,白眼狼都走了,她还是被白眼狼手下的伪白眼狼看管的服服帖帖的,骨子里被白眼狼训练出来的奴性啊。 玉美人决定从现在开始发愤图强,夺回王府女主人的地位,让那个白眼狼好好看看,我玉美人乃压不弯锤不扁威武不屈的响铛铛的女子豪杰是也。 一个时辰之后,玉美人手酸眼花屁股痛,看看一旁自己的成果后觉得很满意,对得起自己刚刚的壮志凌云,拍拍手坦然地起身回去睡觉。 管家待玉美人离开后把她批示的账本收拾好抱着朝后院去,从后门出去进了一处别院,院子里一间屋子的灯还亮着。 管家敲门得到回应进去后,把账本整齐放在书桌上,对桌后的人恭敬道:“夫人批示的账本都在这儿了,爷还有什么吩咐?” “她今天都干什么了?”白琅埋头处理事务,声音平缓问道。 管家早有准备,简短总结道:“夫人一天都没出去,上午睡觉,下午听报账兼睡觉,晚上看了一个时辰的帐然后睡觉,三餐都按时,只是吃得比往常少些许,二皇子那儿递了帖子请夫人游船,夫人收下了。” 听到这儿,白琅写字的手一顿,眼色深沉冷然。 管家说完就悄悄退出去。 白琅放下笔,抬手揉揉眉心,拿过一册账本,看到玉美人歪七扭八不知所云的批注,轻轻地笑了,平日里不漏丝毫情绪的眼中满是浓郁的宠溺,认命地叹口气提笔仔细地修改,屋中的烛火直烧到天明。 5.你都好意思说了,我哪还好意思不信呢? 白天的扬州有着水墨粉彩的韵味,而夜色中的瘦西湖更是别有一番风味,蜿蜒曲折,古朴多姿,一派江南的旖旎柔美,连吹到脸上的风都带着微醺的荷香。 湖心悠悠飘着一艘大画舫,精致奢华的二层阁楼上挂着轻薄的纱缦银铃,湖面上微风阵阵,纱缦飘荡,铃声清扬,梨花白的月光下,别是一番风致。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站在船舷上感叹完,李钰回头看着耸拉着脑袋闷闷不乐的的玉美人调侃道:“不就是一个男人吗,走了就走了,美人郡主不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吧?” “你有肚量,亲自出马给自己老爹选小老婆。”玉美人顶回去。 李钰坐到玉美人桌旁,亲自为她湛了一杯酒,认真道:“其实我这次来,选秀只是个幌子,我是来找一个人。” 玉美人端着酒一饮而尽。 “你不想知道是谁?”李钰纳闷。 “哪来这么多废话,”玉美人把杯子一甩,转头瞪他,“再烦我就把你绑草船上借箭去。”被王府里的一堆杂事烦了一天,玉美人已经快到容忍的极限了。 “我不是看你心情不好,陪你解解闷吗?”李钰抑住心中不快,略讨好道:“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不如你嫁给我吧,我一定永远喜欢你,永远对你好。” 喝多了的玉美人醉眼朦胧得盯着他,“喜欢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你不相信我?”李钰一副受伤的心酸表情。 “信,”玉美人磕着头,“你都好意思说了,我哪还好意思不信呢?” 李钰被呛到,冷声道:“那个白琅就真这么好,这么让你念念不忘?” “他?他才不好呢,他是天下第一大白眼狼,”玉美人愤愤不平,“想当年他刚到王府时,我可怜他整天闷不吭声的,就经常逗他开心,还把好吃的都让给他,林结巴和其他几个人欺负他,也是我替他出头,我和林结巴的梁子就是那时结下的。阿爹说他以后会娶我,我知道做上门女婿委屈他了,就一直让着他。可他还 是对我不满意,不许我养动物,不许我乱花钱,不许我出去闯祸,整天板着脸教训我,这些我都忍了,可他还是要走,他宁可要林结巴也不要我。”说着就呜呜的抱 头哭起来。 看着玉美人自哀自怜,李钰眼中晃过一丝波动,柔声安慰,“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你也说了,他的一切都是玉王府给的,离了玉王府他什么都不是。” 见玉美人还是只顾着哭不答话,李钰又道:“原来白琅是玉王爷收养的,那他是什么时候被带到王府的?” 玉美人一个咯噔,阿爹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响在耳边:对任何人都不能提关于白琅何时、因何来到王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抹去泪水,玉美人抬起红通通的眼睛,“他原来就是一个小乞丐,是我捡来的,大概...八前吧,嗯对,是八前的一个大冬天,下着好大的雪,跟棉花糖似的。” “真的?”李钰皱眉,时间合不上,真不是他还是面前的人在撒谎? “爱信不信,”玉美人不耐烦道:“酒也喝了,湖也游了,我回去了。” 从画舫上回王府的路上,玉美人还是忍不住,绕到王府后面的一处小院前,白琅从王府搬出来后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轻轻的敲门发现门居然没关,推门进去有条抄手游廊,一路蜿蜒向内。穿过月洞门又过了竹板桥,细白的鹅软石铺就的小径弯弯地从竹林一直伸到一座小巧的院落前。 东面的厢房内亮着烛火,窗上映着两个身影,畏畏缩缩地靠近,玉美人贴着窗户屏气宁息偷听。 “他来不一定是为了你,毕竟都十年过去了,要来早该来了。”是阿爹的声音,他什么回来了? “不一定?”白琅沉声道:“便是只有半分可能,也不能冒险,何况也不一定是那位要找我,他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要是突然冒出来一个十年前就死了的大哥,还有和他竞争的资本,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你和玉王府撇清关系就能安他的心了吗?”玉王爷叹口气,“你和美人的关系一向算不得恩爱,这他随便打听就清楚的,但你却突然在他到来后要美人休了你,这不会是不打自招吗?” “我只是给他一颗定心丸,没有玉王府支持的白琅什么都不是,”白琅低头看着桌上的那一张休书,字写得真丑,早知道就狠下心逼她练字了,“我娘当年被陷害惨死,那个地方我永远都不想再提起,现在的我只是白琅,玉王府的上门女婿,美人的丈夫。” “美人最近和他走得很近,他似乎是想从美人那儿套出点什么,”玉王爷也看到那种休书,摇头苦笑,“我这女儿啊一根肠子通到底,拐个弯都能打出几个结,”口风一转,“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再等等吧,至少也要他走了。”白琅缓缓道。 “那你不怕美人生你的气?”玉王爷笑着调侃。 “她一直都生我的气,不在乎多这一桩。”白琅也笑了,眼中含着淡淡的宠溺,眼风一转射向玉王爷,阴沉着脸色,“就是从小被你惯得没边没沿的,你唱白脸逼着我唱黑脸,到底谁是她的爹?” “呵呵,我就想提醒你,别让人趁虚而入了。”玉王爷急中生智转移话题,满意的看到白琅冰冷的脸微微变色。 玉美人蹑手蹑脚地狗爬式爬出院子再飞奔回王府,冲进自己的房间把门死死锁住,躺倒床上睁大眼愣愣得盯着淡绿色的床幔出神。 6.狸猫换太子 第二天一早,玉美人穿戴整齐后就去了皇家别院找李钰。 李钰正在后花园听琴赏花,缓歌曼舞凝丝竹,琼花玉树尽风流,好一曲天上人间。 李钰远远看见玉美人的身影,举杯示意。 玉美人直入亭中,站到李钰面前,“你什么时候走?” “走?”李钰一愣,笑道:“怎么,这么厌烦我,巴不得我早点滚蛋?” “差不多,”玉美人直直道:“我讨厌林黛雨,巴不得她有多远滚多远,你走了她也跟着滚了。” “这么绝情?”李钰似真似假道:“我还以为你对我多少有点感情呢?” 玉美人在一旁坐下,瞥他一眼,“你一本正经的外表掩饰不了你一颗闷骚的心,我可不喜欢闷骚的人。” “人在皇家飘,哪能不闷骚,”李钰笑言:“美人,你该理解我的。” “我理解,”玉美人认真的点头,“那个位子就不是人坐的。” “呵呵,天下至尊之位自然不是凡人能坐的。”李钰不置可否。 玉美人突然转头,眼神极诚恳得望着李钰,“那个位子现在是你爹的,以后会是你的,将来又是你孩子的,但最终还是你孙子的,何苦去争来争去呢?” 李钰的表情像踩着了小白的大便,五官都要纠在一起了。 “是吧?”玉美人还在找共鸣,苦口婆心劝道:“你啊就赶紧回京城去吧,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其他人抢不去的。”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李钰眉头微皱。 “我说话干吗要人教啊?”玉美人不乐意了,“我又不是小鹦。” “我不在乎谁是小鹦,我只想知道十年前玉王爷是不是带了一个男孩回来?”李钰正色道,眼中出现皇子的庄严和霸气。 “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玉美人回想着。 “那男孩现在呢?”李钰追问,眼色愈加阴沉。 “死了。” “死了?” “是啊”玉美人睁大无辜又诚实的眼睛,“他来时身体很弱,没熬过一个冬天就病死了。” 李钰深深地望进玉美人眼中,玉美人坦然和他对视。许久收回目光,李钰爽朗一笑,“是,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所以啊,人活着的时候要开心点,因为我们要死很久的”玉美人难得说一句颇有哲理的话,自己把自己震撼到了。 “好吧,我后天就出发回京,你到时不来送送我?”李钰笑道,含笑的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愫。 “看心情吧”玉美人懒懒道:“我最近太忙了,整个王府的事都要我做主,当个女强人不容易啊。” “那等哪天不想做郡主了,来京城做太子妃吧。”李钰随口接道。 “得了吧,和一群女人勾心斗角,我还是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 最后李钰似是而非的感伤一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啊” 7.因为爱情 从李钰处出来,路过街口的闹市,玉美人停下来买了一串又大又红沾满糖浆的糖葫芦满意得往白琅的住处去。 院子又没关,不过东厢的门倒是阖上的。 玉美人把糖葫芦背在身后,抬手敲门。 很快白琅打开门,见到来人一怔。 “李钰后天就走了,”玉美人低着头不敢看白琅,微红着脸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家字上特别加重音量。 “你已经把我休了。”白琅提醒她。 “没有没有,”玉美人急忙摇头,“休书上的落款是郡主,不是我。” 白琅看着玉美人又羞又急的脸庞,眼神柔柔的如一汪春水。 “白郎。”一道粗哑的声音打破两人间的脉脉温情。 玉美人惊得抬头,只见林黛雨正站在白琅身后,还伸手拉住白琅的袖口,眼神满意又怨毒的看向脸色惨白的玉美人。 玉美人回过神后一把扯过白琅,朝前一步挡在白琅身前,狠狠地瞪向林黛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马上滚;二是立刻滚,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立刻马上滚!” 林黛雨脸色顿变,委委屈屈地看向白琅,“白郎。” “乱吠什么?”河东狮吼爆发,“他是我的人,给老娘记住了,以后别乱叫。” 林黛雨双目含泪,含情脉脉地看向一副置身事外的白琅。 正怔怔地盯着玉美人手中的糖葫芦的白琅被玉美人用胳膊用力一捅,不得不开口,“你也听到了,我是她的人。你能被选中秀女也是运气,以后的路自己把握吧...” “够了没,哪来这么多话?”玉美人凶巴巴的打断,“赶紧给我滚,马不停蹄的滚。” 林小姐哭得梨花带雨,狼狈离开。 玉美人回头瞪着一脸无辜的白琅,“你不是真的看上她了吧?” 白琅莞尔一笑,墨玉般的眼眸波光柔柔,笑意潺潺,“我人都是你的了,还能看上谁?” “这还差不多,”玉美人把糖葫芦塞进他手中,“赏你的。” 白琅接过那串玉美人左挑右拣的糖葫芦,脑中浮现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任性的女孩时,她也拿着一串糖葫芦,嘴角还粘着红色的糖汁,一双大眼睛黑黑润润,清清透透的童声:“喏,给你吃。”他的心应该就是在那一刻沦陷的吧,不过十年了,他没有后悔过,失去过才知道拥有的珍贵,寒冷冬日里那一丝甜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艳阳,他的心也因此冰雪消融,重新跳动。 娘亲临去时握着他的手叮嘱,“我的孩子,离开这吃人的牢笼,远远离开,永远不要回来,找个你爱的人平凡的过一辈子。”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慈悲,所以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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