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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伽德:由意识的消失来研究意识

 早上升起sun 2016-03-22
由意识的消失来研究意识
萨伽德著 朱 陈梦雅译

选自《心智》

老蝉录入编辑

转载请标示公号【拾柒年蝉】

你现在意识到了什么?你一定正在看这本书,同时你或许还在听音乐。或许你有一阵子没吃东西了,所以你感到饥饿。我希望你对阅读此书是有兴趣的,而非厌烦的,我还希望你的情绪状态是愉悦的。意识包括这些类别的感官和情绪体验,也包括对你正在读书的基本觉知。

认知科学中没有任何问题比弄清楚意识的本质更具挑战性,或者说更引人人胜。直至最近,意识研究往往被视为一个哲学问题而非科学研究的任务,但在过去十年间,关于意识如何起作用的理论和实验大幅度增加。目前虽然没有一致性的看法,但构成意识理论的一些神经科学和计算方面的元素已呼之欲出。

意识与心身问题

理解意识,对于心身问题而言至关重要。对此问题的毎一个哲学回答,总是对应着某种关于意识的看法。将心智视为与肉体相分离的二元论者认为,意识是精神性心灵的一种属性,并且无法进行科学性解释。唯心论者认为万物都是有灵的,故能将意识视作宇宙间万物都具有的一种属性。唯物论者认为意识是一种物理过程,但对具体是哪一种过程则有不同的看法。功能主义者声称意识是足够复杂的计算系统的功能的一个属性,因此意识终归可以成为高级机器人的一种属性,就如同意识是人类心智的属性一样。我认为更为可信的唯物论的另一个版本,是将意识视为从人脑的生物复杂性涌现出来的,而并不仅仅源于其计算功能。唯物论的第三个版本认为意识是太过复杂的一种物理过程,那是有限的人类心灵所无法了解的。这种“神秘主义”的立场或许最终是正确的,但未经长期、严肃地尝试用科学去理解意识便接纳该立场,未免太过失败主义了。

接受二元论的立场根据会是什么呢?大多数人是将二元论作为他们宗教教育的一部分而接受的,人们相信身死之后依旧有灵魂存在。这是一种十分具有吸引力的观念,然而不幸的是,并没有可靠的证据表明任何人能脱离躯体而存在。哲学家们,例如内格尔(Nagel1979)和查尔默斯(Chalmers1996),利用思想实验对通过科学来解释意识的前景提出了质疑。你知道作为你自己是什么样子的,这需要拥有你所拥有的那些感知和情绪的体验。想象一下成为一只蝙蝠会是什么样子的?这需要拥有一套完全不同的感知体验。计算的或神经科学的解释,怎么可能说明你作为一个人所具有的那么质感上的体验呢?我们同样也能想象一群在生物机能上与我们完全一样,然而却没有意识经验的僵尸。一些二元论者认为这样的可能性足以表明了意识与任何物理过程并不是同一的。

当思想实验被用于提示和阐明新的假说时,它们在科学和哲学中可以发挥作用。例如,当爱因斯坦建立相对论时,他想象自己乘着光束旅行。但是思想实验绝非采纳假说的可靠指引,因为我们的想象会被我们已经相信的东西限制住。《星际旅行》的电影和电视剧描述了一种“转换机”,能将身处一架飞船上的人分解,然后在一个星球上重新组装起来。然而,这一过程与我们关于物理学和计算复杂性的知识并不兼容:人体内上万亿个细胞拆解,在空间中传递它们,然后将它们重装为原来的那个身体,需要借助无法实现的物理过程和计算能力。根据物理学家劳伦斯 · 克劳斯(Lawrence Krauss1996,第83页)的计算,“建造一台转换机要求我们将物质加热到太阳中心温度的一百万倍,在一台机器中消耗掉比目前全人类所使用的还要多的能量,造出比地球的尺寸还要大的望远镜,以百万亿的量级单位来提高目前的计算机,还要避免量子力学定律的限制”。我们能想象转换机,然而想象是具有误导性的,因为它并没有涉及真实的物理可能性。另一方面,想象往往为缺少知识所限制:一百年前,没有人会琢磨互联网或手机,或者人类基因组项目。也许一百年以后,有学识的人们会为20世纪的有些哲学家竟然否认意识能被科学解释而感到可笑。但是,真的存在关于意识的问题吗?哲学家丹尼尔 · 丹尼特(Danniel Dennett 1991)认为,目前关于意识的困惑基本上是来源于关于心智的一种过时的二元论所造成的混淆。人工智能研究者德鲁 · 麦克德莫特(Drew McDermott 2001)认为机器人最终会以和人类相同的方式拥有意识,也就是说,它们会拥有它们是有意识的这一幻觉。然而,对于人类关于画面、声音、触感、疼痛和情绪的体验都是幻觉的说法,我存有疑虑。认知科学需要解释这些体验,而不是否定它们;如同我们在其他的科学中所看到的那样,解释在于识别出那些产生了我们想要解释的观察现象的机制。本章将会勾画出对于一种关于意识的神经计算理论的一些关键部件与过程。

和一般的科学解释一样,认知科学中的解释也在于识别那些产生出可观察现象的机制。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考虑一辆自行车是如何工作的。你观察到轮子转动,但对于为什么它们会转的解释要求注意到自行车的机制。自行车由踏板、链子、轮子等互相作用的部件组成:当你踩下踏板时,与之相连的齿轮带动链条,从而又带动附着于后轮上的齿轮,促使自行车向前运动。机制由一组各具特性并且相互关联的部件组成,这些部件的活动和相互作用导致在那些性质与关系上的有规律的变化,以及该机制所处的整个系统的性质与关系的变化。因此你骑着自行车能够向前运动,是因为其机制是由具有性质(诸如脚踏板的坚硬性)和关联(例如链条和齿轮的咬合)的部件所构成,能够产生出部件的有规律的变化(例如轮子发生转动)。

自行车的机制相对易于理解,这是因为我们能观察到所有的部件并且看到其运作。科学解释往往需要超越表面观察,对隐藏的部件与过程进行理论化处理。你无法看到、触摸或者闻到电子,但通过电子在电线及芯片上的流通,台灯和电脑才得以工作。所有物理对象都由原子组成,它们是一些涉及亚原子粒子及其相互作用的微小机制。同理,认知科学通过不可观察的机制来解释思维。第1章至第7章描述了一些认知机制,其组成部分是诸如规则与概念之类的表征,这些机制有规律的变化涉及对表征系统的计算上的改变。在第9章和第10章,重点讨论的是神经生物学机制,其构成成分按照大脑的不同区域而组织起来的神经元,而它们的有规律的变化是由其电学和化学性质及其相互作用所导致的。我们所需要的对大脑中相关部件和过程的描述,它们相互作用产生出意识经验。当一种机制发生故障时,我们能从中学到不少东西,因此首先考察人们有时丧失意识的情况会对我们有所助益。

如何丧失意识

意识是由何物导致的?当代意识研究的科学进路通过寻找意识的神经相关物来处理该问题,即寻找当人们具有意识时所发生的大脑过程(Metzinger2ooo)。在这里我采取一条不同的路径,考察意识丧失时的神经关联物。许多种类的事件都会导致意识丧失,包括死亡、昏迷、痉挛、脑震荡、睡眠、麻醉、催眠以及昏厥。所有这些都涉及一个原本有意识的人不再拥有意识。我以对意识最为否定性的状况作为开始:死亡。活人通常具有意识,我们能从他们的言语和其他行为中推断出来。但是人死后这类行为证据不复存在,因此我们可以合理地推断尸体没有意识。在生命消殒之时,意识随之停止,因此说生命至少是意识原因的一部分是合理的。

或许有人会说我们能够想象鬼魂和其他灵魂在死后依然有意识,因此生命并不见得是意识的一个原因。但是科学并不关注所有可能世界里的因果关系,而仅仅关注在这个世界里的因果关系。我们能够想象B离开A而存在,可这个思想实验与确定A是否实际上导致B无关。我能想象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打雷是由天上的诸神玩棒球而不是由闪电引起的,但这与在我们这个世界中推断闪电引起打雷是无关的。我们没有证据表明存在拥有意识的鬼魂或其他死后灵魂,因此在死亡之后意识随即消失,有力表明了生命是意识的原因之。
但是,什么是生命呢?人之所以活着,是由于人是由活着的器官、组织和个体细胞构成的。生命并非是细胞的某种神秘属性,而是由执行各种功能的细胞构成的,这些功能包括能量摄取(新陈代谢)、分裂(有丝分裂)、运动、粘连、信号传送以及自毁灭(细胞凋亡)。我们已经充分理解了这些功能中的分子基础(Lodish et al.2000)。当人们死去,他们的细胞停止工作。例如,心脏病导致的死亡发生的典型状况是,一个凝块堵塞了某心肌部位,如果缺氧超过三十分钟,该心肌部位就会死亡。如果心肌的大部分都受到破坏,么它便丧失了为身体其余部分泵血的能力,进而整个身体的细胞由于缺乏能量而死亡。脑细胞格外依赖于由心脏泵血提供的葡萄糖,在数分钟之内,丧失了能量的神经元便开始死去。即便心脏没有受损,脑死亡同样能够发生,例如受到枪伤。

由于当能量新陈代谢的细胞过程停止时,意识也随之终止,所以断定意识的成因是生物性的是可信的。这与我们的某些知识相符,即至少有种活着的事物是有意识的,即人类,而像石块样的非生物实体无法展现那些在人类身上表现出意识的行为。关于诸如狗、海豚等非人类动物是否具有意识这一问题,我暂且不予讨论。对于当前的论证而言,即便当这些动物活着时是有意识的,它们一旦死去也就丧失了那些行为证据,现在只要认识到这一条已经足够。对死亡的考察使我们将意识的成因缩小到那些生物性的因素,而如果能够将其进一步缩小会更加理想。植物也有生有死,但并不展现任何表明意识存在及丧失的行为。将目光聚焦在人类而不是植物的状况,例如昏迷和脑震荡,我们可以获得关于意识成因的更确切的理解。

从医学上讲,昏迷是指一种无回应的状态,昏迷期间即便是很强的刺激也无力引起心理反应(Wyngaarden,Smith,and Berinett1992,第2049 页)。昏迷和精神恍惚不同,后者指人们虽无意识但仍可被强烈的刺激唤起,也与昏厥不同。昏厥时,人们只在相当短暂的一段时间内没有意识。昏迷的常见原因有:大脑或小脑出血、脑肿瘤、脑膜炎和脑炎等引起的感染、组织缺氧、低血糖症以及酒精和鸦片等药物的作用。所有这些情况都将影响脑,并且都能在心脏正常跳动时发生。所以意识要求恰当的脑功能,这表明意识的生物性成因更确切地说是神经学上的。

昏迷能够持续多年,但是与脑震荡和昏厥相关的意识短暂丧失同样也指明了意识的神经学成因。脑震荡是指外力导致的心智状态的改变。脑震荡的典型原因有对头脸部的直接撞击,或者是颈部的损伤。轻度脑震荡的症状包括意识模糊、晕眩以及记忆丧失,而更为严重的脑震荡则会导致全部意识丧失。脑震荡导致意识的丧失来源于大脑在颅骨内的转动,剪应力促使大脑以回旋方式移动,并在遭受撞击的瞬间,以及反弹至颅骨对侧时,与颅骨内侧发生冲撞。由于比起对头部的冲撞,撞击身体不大可能造成意识丧失,严重脑震荡现象支持了基于昏迷得出的结论,即意识成因是神经学的。

晕厥在医学上被定义为,由于脑血流暂时性、临界性短缺造成的短期无意识现象。此现象相对来说比较常见,俗称昏倒。不同于昏迷和脑震荡,晕厥直接涉及心脏活动,因为晕厥中出现的大脑血流短缺的百分之六十都来源于心脏输出的大幅锐减。这类锐减能由异常神经反射、异常心血管功能、右心充盈受损、急性失血以及严重的低血压引起。因此昏厥中的意识丧失,并不会排除心脏作为意识主要的成因之一。然而,它与大脑血流的特定关联,的确支持意识的成因至少部分是神经学上的一般性结论。总体而言,昏迷、脑震荡和昏厥都掲示出大脑过程与意识因果相关。当然,对究竟是什么神经学过程产生了意识还需要更为透彻明确的说明,为此我们需要对丧失意识的其余途径进行考察。

癫痫是一种涉及意识改变或丧失的综合征。如今癫痫被确认为是涉及自发且短暂发作的异常大脑活动的结果。当大脑皮层异常引发短暂高振幅的电释放时,伴随着意识的部分或完全丧失的癫痫发作就会发生,脑电图可通过头皮对此进行记录。这类牵涉许多神经元同步行动的释放有着多种原因,包括脑损伤、头部外伤、感染、脑肿瘤、心理压力、睡眠剥夺、发热以及药物作用等。然而,癫痫发作中意识的部分或完全丧失,显然伴随着脑内异常电活动。由此我们可以断定,意识的神经学成因至少部分与电活动有关。

人的一生中死亡只有一次,而且大多数人也没有因为昏迷、脑震荡或癫痫发作而丧失意识。但每天入睡后,我们全都失去了意识,这可以反映在脑内的电学变化。活跃的觉醒状态伴随着呈现在脑电图中的低幅高频的β波(Sharpley 2002)。相比之下,慢波睡眠(脑活动逐渐下降之后的阶段三和阶段四)表现为高幅低频的δ波。因此,睡眠与癫痫发作的相似之处在于,意识的丧失可以反映为脑内电活动的改变。

但是近来的证据表明,睡眠的原因既与脑电有关,亦与脑内的化学活动有关。根据贝宁顿和赫勒的理论(Benington and Heller 1995),睡眠的主要功能在于补充糖原储存,这是神经元的主要能量来源。随着大脑皮层的糖原储存量下跌,神经调节物腺苷的水平就会上升,最终将会抑制足以诱发慢波活动的神经元活动,而慢波活动对于糖原补充而言至关重要。注射腺苷能够提升睡眠,减轻觉醒,然而作为腺苷受体的一种拮抗剂的咖啡因则能够促进觉醒(Sharley 2002)。在睡眠剥夺时,腺苷水平显著上升,但在睡眠期间则会下降。其他一些其水平会在睡眠期间发生变化的神经递质包括多巴胺、组胺、去甲肾上腺素、乙酰胆碱、血清素和γ氨基丁酸(Gottesman 1999)。因此,若要全面解释睡眠中发生的意识丧失,我们需要将诸如腺苷的累积等化学原因考虑在内。

近来关于麻醉机理的发现也得出了相似结论。自从19世纪40年代以来,乙醚和一氧化二氮等一般麻醉剂已被用于手术中,但解释麻醉的分子机制则是最近才开始的研究(Moody and Skolnick 2001)。最近研究指出常见麻醉剂的神经目标在于控制神经元间突触传导的配位体离子通道。例如,γ氨基丁酸是脑内主要的抑制性神经递质,许多常见麻醉剂与突触前神经元中γ氨基丁酸受体相结合,导致这些神经元发放并将γ氨基丁酸传递给突触后神经元。因为γ氨基丁酸倾向于抑制突触后神经元的发放,与γ氨基丁酸受体键合有利于降低总体神经元活动水平,导致各种麻醉效应,例如意识、敏感和可动性的丧失。然而,抑制性突触传导的增强只不过是各种麻醉剂所采用的不同机制之一罢了,这些机制还将包括刺激基于甘氨酸的神经元抑制,以及压制基于N-甲基-D-天冬氨酸(NMDA)的神经元兴奋。当患者接受注射或气态麻醉剂,在血液中的麻醉剂浓度到达一个临界时,他们失去意识,而当浓度下降,意识又随之恢复

哈默罗夫(Hameroff 1998)认为,麻醉表明量子力学机制对意识成因有作用。他提出麻醉之所以会侵蚀意识的原因在于,通过范德瓦尔斯力的量子效应,气体分子作用于选择大脑蛋白质上的疏水性袋状物。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化学解释依赖于量子效应,因为使原子合成为分子的化学键目前是根据量子力学来理解的。然而,通过作用于诸如γ氨基丁酸等神经递质的受体的反应来解释麻醉剂的化学效应,并不需要涉及量子现象。因此,迅速增加的关于意识丧失的成因的化学特性,并不支持意识成因是量子力学的这一假说。或许如同哈默罗夫及其合作者罗杰 · 彭罗斯所提出的那样,最终结果将表明解释意识需要下降到量子层次,但是当前的实验研究表明,仅仅下降到化学层次已足够了。

到目前为止,对丧失意识的最重要途径的考察——死亡、昏迷,脑震荡、昏厥、睡眠和麻醉——表明意识的成因是生物学的、神经的、与脑电有关并且也是生化的。为了更为深入地了解意识的成因,我们需要对潜藏于意识经验之下的神经学过程进行更为细致的探究。

迈向意识的神经学理论

克里克(Crick 1994)曾对视觉意识的神经基础提出了一些猜测(也可参见Crick and Koch 1998)。在第6章中我们看到近来对大脑视觉系统的研究对理解视觉表像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克里克试图利用同样类型的神经学发现以求解释视觉意识。从实验心理学出发,他认为意识可能涉及某种形式的注意机制,他推测进行视觉活动的大脑注意某一目标而不是另一目标的机制,涉及相关联的神经元的发放。与某特定对象的性质相关联的神经元,倾向于在同一时间、以相同的模式发放。不同于第7 章中介绍的人工神经元,但与第9章所介绍的脉冲神经元类似,真实的神经元在相互间传播激励是一阵一阵的,这样在同时发生发放的神经元之间可能存在一种协同性。克里克推测神经网络可能具有我们在第7章中所看到的种竞争性的方面:当某些神经元发放时,它们会倾向于对其他神经元的发放进行压制。从一个目标到另一个目标之间的视觉注意的转换,可能是相互协同发放的一组神经元联合起来压制另一组相互协同发放的神经元。

克里克从实验心理学得到的第二个启示是意识涉及短时记忆。用CRUM的术语来说,长时记忆是由那些长期存储在记忆中的表征——规则、概念、类比体、表像等构成的。心理学实验表明短时记忆的容量是非常有限的:如果人们不采用更复杂的结构来进行信息编组,就只能一次记住7个条目(Miller 1956)。通过重复你可以记住你的电话号码,但要记住更长的数字串则需要借助更复杂的编码方式。短时记忆与意识之间的关联,在于我们倾向于意识到短时记忆的内容。克里克推测,短时记忆的机制可能是相关的神经元具有在一定的时间内发放然后再消退的趋向,或者是通过“震荡回路”使回路中的神经元相互之间保持发放。他介绍了一些实验,在实验中当面对一个视觉目标时,猴子的视神经元发生发放,而当目标移走后这些神经元的发放还能持续上一段时间。如果这些神经元不再发放,猴子在处理这个目标时就易于出现错误,这表明这些神经元对于完成指定任务的短时记忆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克里克所讨论的注意与短时记忆之间可能的神经元关联,还不能对视觉经验给出完整的神经学解释。对于注意与记忆的神经学过程以及它们与意识经验之间的关系,还有很多东西有待我们进一步了解。但这类研究已为我们展示了这样的可能性,即神经科学有助于将我们的探索集中到与意识有关的各种大脑的活动上,克里克讨论了大脑的一些部位,比如丘脑,这些部位涉及视觉意识下的注意机制。二元论者可以抱怨说无论对意识的神经关联有多深的了解,仍无助于人们想象物质性的大脑如何产生出意识。这种论断有时被称作“基于想象缺乏的论证”。这就相当于说,无论对分子运动的了解有多深也难以想象热只是运动的能量而不是某种卡路里式的物质。热是由分子运动引起的,对此物理学有足够的依据,与之相比,神经科学对于意识是由神经元发放所引起的证据还远远不够,但认知神经科学的迅速发展会使人们时刻留意对意识的进一步的生物学解释。

克里克和科赫的说明仅适用于视觉经验的意识,我们还需要了解其他各种机制以运用于其他各种意识。莫里斯(Morris:2002)提出了一种关于情绪性感受之根源的有趣假说,该假说的基础是有关恐惧的神经基础的神经科学实验。大脑扫描实验指出人们意识到恐惧依赖于脑皮层的一部分,称为脑岛,该部位能将来自多处的躯体感官的信息加以整合。莫里斯推测诸如恐惧这类情绪感受来源于如图所示的那种复杂的相互作用。假设你忽然看见一张恐怖的脸,这是经由脑部视觉皮层加工的一个情绪性刺激,其结果将传递到丘脑,进而传至杏仁核。你将出现各种物理反应(比如心跳加快),但是也导致脑岛与前额叶皮层之间的复杂相互作用。作为所有这些脑区的总体相互作用的结果,情绪感受涌现了。与之类似,埃德尔曼和托诺尼(Edelmah aud Tonni 2000)提出意识来源于遍布多种脑区(犹如丘脑和皮层)的整合式活动。参见泽曼=(Zeman 2002, 第 8 章)对当前关于意识的各种科学理论的比较性考察。

表征与计算

本章到目前为止集中讨论的是关于意识的神经生物学方面的新观念,或许看似脱离了前面数章所评价的关于心智的计算一表征理解,但对意识给予全面的说明需要表征与计算。

达马西奥(Damsio 1999)提出了一种关于两类意识的精细的神经学说明,即核心意识与延展意识,两者都拥有表征成分。核心意识较为简单,涉及基本的觉醒状态和注意。它依赖于进化上较为古老的,能够调节身体状态并定位身体信号的大脑部分,例如脑干核,而非较晚才出现的部分,例如前额叶皮层。根据达马西奥的说法(第169页):“生物体自身状态如何被生物体对物体的加工所影响,当大脑的表征设备对此产生了表像式的而非语言的说明时,核心意识便产生了。”因此,即便是核心意识也是一种表征式过程。

延展意识具有更为明显的表征性质,因为它涉及基于自传体记忆的自我感。尽管核心意识仅仅要求对当前躯体信号的表征,延展意识需要关于早前经验的、已储存的表征,同时还需要能够表征这些表征的高层次结构。达马西奥认为,在扣带回皮层和其他那些仅仅在进化史上出现较晚的动物的大脑中,例如人类和其他哺乳动物,其神经活动才能产生这些二阶结构。他讨论了延展意识的紊乱,例如阿尔茨海默症(老年痴呆症) 患者的失忆,何以迥异于核心意识的紊乱,例如由于脑干受损而导致的昏迷。

在由莱肯(Lycan 1996)和卡拉瑟斯(Carruthers 2000)提出的关于意识的哲学理论中,表征同样重要。根据这些理论,对你的心理状态的意识,例如感觉到疼痛是由对该状态的表征构成的。莱肯主张这种表征过程与知觉类似,借助于一套内部注意机制。而根据卡拉瑟斯的说法,这种表征仅要求具有关于该心理状态的思想。正如在达马西奥所提出的延展意识中,意识是一种高阶思维的理论,涉及对表征之表征的假定。如果这些说法是正确的,那么意识显然是心智的表征式理解的一部分。

然而,计算方面又怎么样呢?有没有一种可能,即意识是一种仅仅依赖于物理过程的表征过程,无法被恰切地描述为是计算的?不论达马西奥还是卡拉瑟斯都没有将表征之表征描述为计算式功能运作。然而,当关于意识经验更为细致的模型被提出时,例如图11.1中的模型,我们能够很自然地将相关的物理过程描述为神经计算的。当来自某种刺激的输人激活那部分脑区,例如丘脑、杏仁核、脑岛和前额叶,由系统性发放的神经元组群所构成的表征将会发生复杂的转换。这些转换不仅能被计算机模拟,它们还能被合理地描述为就是计算,因为各脑区状态间的相关更迭正是对表征的操作。当然,某些用于大脑加工的输人来自物理源,例如感官以及躯体对其自身内部状态的感知,但是这些输入以计算的方式被整合进发现于脑岛和杏仁核的复合表征之中。因此,意识能被合理地理解为一种计算一表征式过程。

这是否意味着足够复杂的电脑将会是有意识的?我不知道。对于大脑的互动式过程如何产生意识,我们的理解还并不充分,无法断定在因果性相应的过程能否被植入电脑中。最起码意识需要机器人能够获取来自外部世界及其自身物理状态的感知信息。由于将来的机器人不会复制人类的完整的生物复杂性,所以意识或许永远不会从它们的感觉和表征活动中涌现。即便机器人的确能够获取意识,我们也没有理由期望它们的质感经验会与我们的类似,因为它们的躯体和感官迥异于人类。即便我们能够利用一个机器人在极为充沛的细节真实性上模拟人类信息加工,仍然有大量对于人类意识来说至关重要的生物学方面为机器人所欠缺,例如激素和诸如脑岛这样的特定脑区。受限于当前的知识,我们就是没法知道成为一个机器人可能会是什么样子。

小结

解释意识是认知科学中最为困难的问题之一,但是哲学的思想实验并未能表明科学的解释是不可能的。不断增长的理由使我们相信,意识由生物机制、神经学机制、电学机制以及化学机制引起。有关各类意识的神经学理论,例如关于视觉和情绪体验,正在发展之中。核心意识依赖大脑表征基本物理经验的能力,而延展意识需要更高层次的、关于自我及其历史的表征。意识看来是一种表征的和计算的过程,但目前尚无法断定电脑和机器人能否具有意识。

讨论题

1.赋予一个机器人以意识需要做什么? 
2.意识能被设想为表征式吗? 
3.意识是情绪的一个关键方面吗? 
4.意识对于智能思维的作用有多大?它的功能是什么呢? 
5.意识能借助于神经元和大脑结构而被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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