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权: 《砚庄评沃兴华》-5

20160311-笨拙40 说到良宽，都知道他取法怀素和黄庭坚，这没错的。 怀素和黄庭坚的草书，后人一学，往往就走进了精熟的陷阱。良宽是个例外，他的一些作品反倒显得很笨拙。凡是笨拙的地方，就一下子让人感到失去了寻根问底的线索。甚至，当我看良宽行书的时候，感到这个人好像没有什么书法功底似的——欧颜柳赵都到哪里去了？但是，凡是笨拙的地方，又往往生发了作品中不可或缺的味道。 良宽说：“平生最讨厌三样东西：厨师的菜，画家的画，书法家的字”。读后不禁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20160312-“那个人”与“这个人”41 有意思的是，后来的书法家，特别是今天的书法家和古代书法家相比，好像都才采取一种逆向的行动。 古代书法家，他们形成自己的特色，是因为他们自己的“那个人”，人在前，书法在后；人是主动的，书法是被动的；人是输入端，书法是输出端。今天的书法家，他们要倒过来，书法在前，人在后；书法是主动的，人是被动的；书法是输入端，人是输出端，“这个人”最终如何，取决于他们的书法实践。 说得具体些，古代是一个僧人，他的书法才具有僧人的品格。现在的情况是，学习僧人的书法也不一定非得是一位僧人。人的身份可以不确定了，那么我就可以学习任何一位我喜欢的书法家的书法。 由此来看，“这个人”和“那个人”会绝然的不同。以前的“那个人”，他首先是僧人、诗人、学者或者官员；今天的“这个人”，他只能首先是“书法家”。

20160313-为了作品的书法42 古代名家书法基本上是为了人而创作的书法，作品都是围绕着书法家这个人。突出人生、突出书法风格，并且追求两者的合二而一，人就是书法，书法就是人。优点是形象突出、个性鲜明、创作状态的舒适感（常常一挥而就），缺点是风格易于僵化、批评容易从对事走向对人。现代书法应该有一个转型，从为了人而创作书法，到为了作品而创作书法。针对不同的文字内容、不同的展示环境、不同的工具材料等等，进行差异化的构思，通过不断试验调整，创作出作品面貌鲜明的书法。 因此，古代名家书法的张力体现在作者与作者之间，书家内心的张力相对较小。现代书法的张力必将出现在作品与作品之间，书家内心的张力相对较大。 我认为，为了作品的书法，是更加容易感动人的书法。古典作品的价值，在于颂扬人格的力量；现代书法作品的价值，在于歌唱人性的光辉。

20160314-内心的张力43 内心的巨大张力，恐怕也是现代人的生活常态。 具体到沃先生的书法实践，我们可以看到他特别喜欢谈论矛盾的双方：比如点画的粗细方圆、结体的大小正侧、章法的疏密虚实、墨色的干湿浓淡，比如碑和帖、名家书法和民间书法，比如怀素和黄庭坚、董其昌和王铎，比如弘一的冷处理和徐渭的热处理，等等等等，正如先生所言“总是在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之间来回奔突”，不同的风格总是像“两个鬼一样在我心中轮流执政”。 当然，我们也注意到，先生也常常用“正-反-合”的逻辑推演，用“合”来消弭内心的张力。 但我要说的是，张力不是消极的因素，相反，它是一种变化的动力，是一种新的局面的开端。这是不是沃先生“合”的旨归呢？

20160315-张力的消弭44 我总感到，张力应表现在空间上的对峙。而时间，总是消弭张力的一个通道。 就像水在高处，与地处的空地形成了落差，于是，就要有时间这个通道，以使水能够做往下流淌的运动，从而消弭高低的差别。即使是固态的高山和平地，也同样需要有个时间通道，让风吹雨打来消弭空间上的对峙。一切空间上分布的不均衡都会形成张力，也都会在时间的通道上趋于消弭。 我之所以感到具有空间性质的交响乐是那么壮美而感人，而具有时间性质的民乐和戏剧又是那么的优美而迷人，就是基于前者是张力的构建，而后者则是张力的消弭。 沃先生做了很多时间性帖派书法的临习与探索，非常珍贵和必要。但最终，我感到沃先生的书法，还是以空间性碑派书法更加具有时代特征。即使沃先生走向“合”的道路，也会有明显偏倚的。

20160316-交叠45 我们总是把一个个的汉字当作实在的物体，因为物体在三维空间里彼此之间具有不可入性，所以，每个汉字之间我们都留有一定的间隔。然而，我见过沃兴华先生的一些作品（如书王维《鸟鸣涧》），线很细，不仅字与字之间空间被消除了，甚至还有很多交叠。今天，沃先生发的作品中，这样的例子更多了。这种手法打破了汉字之间的彼此独立，既增加了层次感，又增加了透明感。它使我想到了鲍尔.克立的那张名作《哥哥和妹妹》。 绘画和书法都是二度空间艺术。要想实现第三向度上的笔墨分离，交叠手法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阿恩海姆说：“如果其中的一个单位阻碍了与它重叠在一起的另一个单位，使之不能呈现出它自身应有的简化形状，这个被遮断了的不完整形状就要恢复它的完整性。这种恢复非通过把整个式样在正面中分离成两个平面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