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些年，几度迁徙，总是一路相遇，又一路忘记。也曾想用心去将那些丢失的记忆寻回，可注定要忘记的，纵使我记得刻骨铭心，也还是会在梦醒时分离。从何时开始，年轻的我，已不再刻意地要求自己，任由脚步来去自由，一个人走完所有的行程，相遇不问缘由，相逢不问因果，日子久了，便真的成了人间萍客，萍散萍聚。 夜晚，独依窗前，看列车缓缓驶入江南，这个春天，许多人赶赴这里，看春暖花开，柳絮纷飞。我在江南已有多时，过了烟花三月亦要离去，而这一去，恐便是陌路，相逢渺茫。何时起，冷淡到只想做一株浮萍，随流水飘浮，无根无蒂，不久留，不眷念，到了离去的时候，只须轻轻地挥动衣袖，做简单的回归。 我无情，无情的行走，辞别家园便再无归期，待想起山里的素食野菜时已处异乡多年；我无情，昨日才相见的人，今日就只剩下模糊的背影；无情的爬上群山之颠，又亲手将自己推下万丈深渊，体味人间疾苦，世上疮痍。红尘绝美，我不属于此，那么，就将一切相忘红尘吧，你无需记得我，我也不必去打扰你，守着彼此的小小的城，让岁月序好，擦肩而过。 时常不语。一个人，觉茶、闻香、冥想，总觉得，这样的时刻才是生命的开始，平日经过的不过是一段虚无。心境是从往日俗事中历练出来的，因了尘世的酸辣、困苦，才有了一颗清醒的魂灵，撑起精神之柱。茫茫人世，倘若没有精神食量，没有信仰支撑，又有几人可以将这漫长的人生，从牙牙学语过到白发苍颜？有时候，信仰胜过锦衣玉食，富贵荣华。 就像西藏，那片神圣的土地，因为佛，让每一株草木都有了生命，让每一只牛羊都懂得了情感，山川河流，白云溪水，也学会了淡然世态。从未到过西藏，可那雪白圣洁的格桑花，却早已在心底开了一地，流连于拉萨街头的情歌王子，庄严肃穆的布达拉，皆是心中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也许今生，已是无缘走进，但我深信，梦里抵达的地方，一样真实，一样可以当做心愿了却。 都说，雁过无声，风过无痕。可人，无论内心多么清淡，总会在心里留下点什么，或许不是儿女情长，不是喧嚣灯火，却总与亭台楼阁，青石砖瓦，山石草木，脱不了干系。一个人不念世间风物情长，必是心中有了别的景致，那一幅山水里，可以有花鸟虫鱼，可以有牧童牛羊，也可以是一片空无。空，是世间最美的画卷，世人皆可以无由的恋上它，为了它，抛弃名利与爱情。 心还未空，仍旧还有那么几程山水，几座山林，还在心里流经，有着那么几棵树，几株草，几朵花，还在眉间开放，像是落在心头的朱砂，任我怎样焚香叩拜，佛也不肯将其收回。若真的风过无声，雁过无痕，这尘世是否就算白来？走过，总有记忆，我愿意将那些零星琐碎的相遇，掩藏在斜风细雨里，从不提及。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来去匆匆，相忘红尘。 每一天我们都在忘记，每一天我们又都在被人遗忘，却很少有人可以做到真的相忘红尘，再次相逢总会惊叹一句：“噢，原来你也在这里！”一个人沉默久了，身边的人便以为你已不在，甚至连名字都记不起。喜欢被人遗忘，那样我便不必再为自己的无情而背负压力，再无需因为某个人的深情记忆，而回首停留。生如浮萍，落如闲花，为了灵魂能够自由的放飞，我该绝情一次，与这风物情长，断绝往来，任身后残红满地，也不转身。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岁月总会成就一些人，又挫败一些人，用以书写世味风尘。所以才会有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醉美诗句，才会有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久别重逢。岁月无情，却从不曾徇私舞弊，这一生的命运皆是按照既定的方式进行，至于好坏荣辱，则要看自身造化。 几度飘浮，也有些累了，对于行走生了倦意，只想守着一方山林，柴门庭院，守着几件旧物，安好终老。世间风景无数，即使还有来世，也无法看尽万水千山，待疲倦归来，方觉得这白墙黑瓦才是最美，过尽千帆，唯有它静候佳音，从未远离。红尘陌上，并非要看遍所有的风景，才算是踏遍天涯海角，只要梦里驻足，心灵神往的地方，按时抵达，亦是功德圆满。 一篇文写到深处时，也会忘了归途，待到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后才慢慢地写上残缺的结局。天马行空，浮云飘散，想得再多，真要落于素笺时，也只有几阙诗词。并非所有的词语都适合用来表达心中的情绪，唯有那些与日月同辉的句子做了青衣，演绎着凡尘旧梦。 写到这里，我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写下去。相忘红尘，情深缘浅，只这寥寥几字便足矣安抚灵魂，又何须千言万语？只是，万物有律，故事开始了，我又岂能任凭它没有结局。我不刻意去写，让情节自由的发展下去，自然会圆满的落幕。有缘，途中相遇，不必刻意去留下些什么，倘若缘深，即使你不寻我，也会重逢；若是缘淡，就把初见当作是最好的安排，前世五百次的修炼才得今生的一次擦肩，相遇足矣。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做一朵残落的闲花吧，随流水开始这一生飘浮的行程，世人亦不必感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从未恋上江水，只是被有情诗客，无意写进情海，从此便无法孑然一身。某一天遇见，不必伤春感怀，生如浮萍，亦当来去无由。今夜，且让我们匆匆别离。来世，我依旧是落花，你仍旧是看客。 文/闲花 落笔于杭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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