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者,锥头尖尾,细腿矮脚;毛发灰灰如毡,眼神幽幽似冥。长不过三寸,围不过一拳,然步平川,登山塬,渉沟壑,缘木椽,无一不尽其能;至于悬空落地,虽高百丈,不能伤其毫发,则可谓之奇者。 或据仓廪之富,或守涸藩之臭。据富食米则无所吝,守臭啖粪亦无所怨,淡淡然处境遇之外,而忘忽所有。更有甚者,隐匿腐水之畔,藏首污泥之中,吞沙裹草,凌寒咽雪,犹自翘足旋舞,唧唧复歌,终归无所困顿。嗟乎,此小物种竟有大君子之风范! 其无虎豹之筋骨,亦无豺狼之凶残,闻尘落辄恐,见光影既窜,彷徨终日不敢稍移微步,环顾八方尚且刺探毫厘。然虎豹渐弥其踪,豺狼日见其少,其辈竟蔚为大观,动辄以亿万相计,孰为怪者!盖明祸患而知张敛也。 鼠之齿也锋利!穿垣破扃,碎皮革而坏樟木,啮噬终夜,其声聒聒不断。又觅涎鱼肉,嗑没豆黍,至于食饱,则首尾相衔群而相逐,觑其痛处,吱吱以闻。或掌豆以观,即一哄而散,覆烛重卧,其声又起,如此不绝,终无奈何,叹其术也诡也! 因其娇小,有谓之玲珑者。不惟身段敏捷,其思也灵观。鼠之性嗜油,口不能至者,竟以尾为蘸而食之,或群而盗者,齿尾相连,逐一搭挂而探之,竟能称其所愿,不亦奇乎? 鼠之种种实难尽详,至于异史氏之所谓义鼠,近危难而不惜身,步郁郁也不苟全,大义凛凛然,出乎其谓,超乎其类,竟于些许人亦能惭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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