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浒真正的牛逼，其实不是写打仗砍杀，而是写人情世故。最有名的斗智桥段，当是殡葬业大咖何九叔智斗阳谷县地头蛇西门大官人的桥段。
所谓高手在民间，就是说的何九叔呢。 一 大宋徽宗朝，山东阳谷县成功人士，药铺主财主兼地方知名绅士西门讳单字庆大官人，在虔婆王干娘周密策划下，顺利拿下美艳少妇潘金莲。潘金莲夫君武大郎撞破奸情，设计和水果贩子郓哥捉奸，被人高武好的西门大官人一脚踹倒，奄奄一息时又被王潘西三人砒霜鸩毙。 但大宋的规矩：人死了，要火葬或土葬，得有手续。西门大官人便遭遇了阳谷县民间高手何九叔，开始了一场暗流汹涌的激斗。 二 挑战是由西门大官人一方发起的。 潘金莲在王婆帮助下，买了棺材，擦干武大屈死鬼狰狞脸上的血渍，停放好，去请阳谷县殡葬业的帮主何九叔。 那一天阳光有点恍惚。何九正走，忽然被人拽了一把衣袖，来到街角的一家酒馆。抬头看，是西门庆。 “不知大官人有何事？” 吃了半时辰酒，西门庆去袖子里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 “九叔，你去验武大的骨值，不要多说，直接送进火炉子，就算完事。”西门庆吐字如铁。 “好好！这事不劳报酬”。 水浒说，“九叔不收时便是推却。”那何九叔自来惧怕西门庆是个刁徒、把持官府的人，只得收了。 这一回合，西门庆一方占上风。 三 何九叔到了金莲家，刚一揭开武大脸上的帷布，“咕咚”一声便倒了。 原来何九叔看武大尸首，揭起千秋幡，扯开白绢，定睛看时，大叫一声，“咕咚”望后便倒了，立时口里喷出血来，但见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无光。 ——差一点，何九叔没死了。我以为这其中有佯装成分。他后来被人用旧门扇抬到家。老婆问，他才说，去武大家路上，碰到了开药铺的西门庆，他给了十两银子。我这心里就有八九分疑忌；“揭起千秋幡看时，见武大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定是中毒身死”。… 两处细节，写了何九叔的老辣精算，他一眼便看穿了玄机。西门庆等，落败一局。 但何九叔的老婆说，这事，你要多个心眼。西门大官人和武大他弟弟，咱们都惹不起。这次火化，如果一把火烧了就不说了。如果不顺利，你于火化当日，捡两块武大的骨殖，留作以后呈给武二做武大被冤死的呈堂证供。 列位瞧瞧，何九叔不但第一时间识破了西门大官人一伙的局，而且反过来布局准备将对方一网打尽。这第三回合，何九叔全胜。 四 第三日清晨，武大被抬到城外化人场上，准备举火烧化。 水浒里写，只见何九叔手里提着一陌纸钱来到场里。 王婆和小潘看见道：“九叔，且喜得贵体没事了。”何九叔道：“小人前日买了大郎一扇笼子母炊饼，不曾还得钱，特地把这陌纸来烧与大郎。” 这谎撒得天衣无缝。正是在这样的氛围里，何九叔顺利偷得一块骨殖，为武二的复仇提供了确凿依据。他支开小潘和王干娘，把火夹去，”拣两块骨头拿去撒骨池内只一浸，看那骨头酥黑。何九叔收藏了”。 更为厉害的是： 1 何九叔还用一幅纸，给骨头注上年月日期； 2 把当日所有给武大送丧的人名字，也记录在纸上； 3最后，他把1和2，包括武大的骨殖，西门庆的银子，送葬人名单，“一处包了，做一个布袋儿盛着，放在房里”。 这是第四回合，很明显，民间高人何九叔给阳谷县第一恶人西门庆已经挖好坟墓。 五 此刻，大宋阳谷县的这场暗战与决战正在进入高潮。 残冬时节，武松公差出去，四个月后，也就是逍逍客戳文字的这个季节的这个时刻，武松回来了。 最亲爱的兄长，武大郎竟突然暴毙！ 武二如何接受得？！ 兄长的阴魂不散，他要复仇。当武松来到狮子街喝叫“何九叔”时，水浒里写，这何九叔听得是武松回来了，吓得手忙脚乱，头巾也不戴，急急取了银子和骨殖藏在身边，便出来迎接。 又是拼酒，这一回是武松和何九。酒酣耳热间，武松突然拔刀插在桌上，说，何九，一你必须如实说出我哥死去的模样！ 貌似强大的武松占据上风，其实何九叔才是操盘者。他拿出两块酥黑骨头，一锭十两银子，讲了事件原委。然后讲出了一个更令我们惊骇的事实—— “（看到）生前中毒的尸首。小人本待声张起来，只是又没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因此，小人不敢声张，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恶，扶归家来了”。 这就是说，为了自保，何九叔不惜自残。这其中蕴藏着多么巨大的勇气与智慧！ 更显出何九的老辣的其实还有—— 武松问，那么，谁是杀死我哥的凶手？ 列位阳谷县的所有人，甚至一条狗都知道答案。但是何九说—— 水浒里说， 何九叔（听毕武松的话）道：“却不知是谁。小人闲听得说来，有个卖梨儿的郓哥，那小厮曾和大郎去茶坊里捉奸。这条街上，谁人不知。都头要知备细，可问郓哥。” 这里的何九，首先保护了自己，同时也满足了武松。 六 其实以何九的民间江湖历练，他是完全有能力生存在列强中间的：以知县为代表的软弱腐败的官府，以武松为代表的正义力量，以西门庆为代表的官商通吃黑恶势力， 何九叔纵横捭阖，左右逢源，他眼明，肚亮，心思缜密，其实还有武松强请的其他人：开银铺的姚二郎姚文卿，开纸马桶铺的赵四郎赵仲铭，卖冷酒店的胡正卿（原是吏官出身，能写一笔好字）。他们凭借自己的智慧，艰辛生长在自己的空间，成为社会最强大坚韧的中坚层。 水浒里阳谷知县，看到首恶既除，武松也给自己帮过忙，又是条好汉，最后将武松的罪名改为—— “武松因祭献亡兄武大，有嫂不容祭祀，因而相争，妇人将灵床推倒；救护亡兄神主，与嫂斗殴，一时杀死。次後西门庆因与本妇通奸，前来强护，因而斗殴；互相不伏，扭打至狮子桥边，以致斗杀身死。”明明是武松杀人越法，罪不容赊，翻手却被知县成了这一套。 难怪，何九叔们练就了最柔软坚硬的生存之道。 |
|
|
诸葛亮大战司马懿，也没有如此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