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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宇# 钟子期

 不变的夏天 2016-03-28


  青宇RPS

  含微量照实

  同人文只是同人文,他们的现实才是他们的。

  OOC是难以避免的事,不要太介怀

  感觉是一篇很难读下去的文,大家见谅。

 

 

楔子/

他们彼此深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每个开始,毕竟都只是续篇。而充满情节的书本,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一见钟情》byWislawaSzymborska

 

 

01 王青

 

王青点了支烟。

夹在手中,递到嘴边深深吸一口,白色烟雾从他唇边漫涌逸散,模糊了他的眉心与面容。

“王老师,安排您半小时后上妆。”

背着一堆对讲机的小姑娘匆匆推门,匆匆抛下一句话,又匆匆跑去另一个演员休息室。

连王青那声铿锵有力的“好。”都不知道有没有听进脑子里。

王青笑笑,站起来去把休息室的门关上。门外噪杂得狠,一片狼藉,拉着服装架的、抱着一大堆电线的、推着十几箱矿泉水的——在狭窄的走道里相遇,叫嚷,着急。

这是距离电影颁奖典礼开幕前六小时的剧院后场。

和台上光鲜无限相比,后场就是这样既忙又乱,当了8年有余专业主持的王青早就见惯不怪。休息室桌子上放着厚厚一叠刚刚送来新改的主持稿,王青昨晚自己做的手稿也堆在一旁,他仔细对比了一下,改动不大,等一会搭档们都化好妆后,再集体顺一次吧,他这么想。这样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毕竟六小时后他们要主持的,是目前整个亚洲地区最具影响力的电影颁奖典礼之一,王青不允许自己在这种重大场合上出现任何错误。他掐灭烟,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摊在沙发上,目光触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伸手将手机拿起,点开了屏幕……

 

02 冯建宇

 

音乐略带了点煽情。

坐在外场直播室里的是目前华人地区内十分受敬重的一位女主持。她拿着麦克风,面对直播镜头,诚挚而优雅地侃侃而谈:

“欢迎收看我们这次颁奖典礼前的特别策划节目——【最佳电影】,在硝烟即将来临之前,我将会在这里为大家单独采访所有入围最佳电影奖提名的剧组及主创,和他们一起探讨创作背后那些……暖心的、好玩的、欢乐的,以及辛酸的故事。六个小时后,这六部入围【最佳电影】奖项的好片,将会迎来一个最后定音。然而,我相信,这并不是评判这些电影是否优秀的一个最大准则,它们,永远都像这一刻一样,在我们的心中是并立的,是最佳的——让我们欢迎第一个接受采访的剧组,《钟子期》。”

冯建宇带着温文的微笑,出现在镜头里。他有礼地与女主持握手、问好。

“啊?没有人啦?《钟子期》剧组只有冯建宇一个人吗?”

她明知故问,俏皮地左顾右盼地装作找人,调动着气氛。冯建宇噗嗤的笑了起来,“肯定不能只有我,但现在我比较能代表。”

“对。”女主赞叹地转头面向另一个机位镜头,“为什么要挑《钟子期》这套电影作为第一个访问的剧组呢?因为就我个人立场来说,我最欣赏的是《钟子期》,最佩服的,也是建宇。他是《钟子期》的导演,主角,故事的剧本他全程参与创作,可以说,《钟子期》是一部深刻打上冯建宇烙印的电影,这部电影里我们可以看到建宇十年来的成长与蜕变,他在电影里以现代的手法,深刻解构了东方人心中的同性情谊,如果说十年前的《逆袭》让我们看到的是建宇当年对‘爱无边界’思潮全盘接受的那份勇气及进步性,那《钟子期》我们能看到的是他在这一命题上的深刻思考。”

“哎呦,打住打住……姐,瞧你把我夸的。”

冯建宇听得不住摇头,谦逊地对着镜头做了个抹汗的动作。

“《钟子期》是你继出道作《逆袭》后,暌违十年再次接触同性影视作品,对吗?”

“对。”

……

访问正式开始,背景音乐正是《钟子期》里的一首配乐,冯建宇开始侃侃而谈。

 

03 钟子期

 

伯牙接到钟子期葬礼通知的那一刻,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你的音乐特别美。”

“我爱你啊,即使你大概没有爱上我的可能。”

“这次演奏会不在状态吗?有一个瑕疵音。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对我说好吗?我爱你。”

“伯牙,我爱你。你能看得见我吗?”

“伯牙,这是我送你的花,一支玫瑰。”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的琴音是不是还会像这样美丽?”

“伯牙。”

“伯牙。”

“伯牙。”

“我爱你。”

 

“他是最爱你的乐迷,我觉得你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

洁白的灵堂,披麻戴孝的人。伯牙穿了一身黑西装,所有景物都是模糊飞旋的,灵照上那个男人的面容,没有人能看清。只有一抹温柔的笑,低低的,垂下来,凝视着伯牙,伯牙的心仿佛被撕裂开来一般。

“我可以为你弹一首安魂曲,钟子期。”

 

04 冯建宇

 

“建宇在《钟子期》里饰演的是钢琴家伯牙。”

“是。”

“可你的电影里,一开场就是钟子期的葬礼。”

“是。”

“为什么要从这个点开始去展现呢?我们都知道高山流水的故事,伯牙与钟子期,他们相遇,相知,欢谈达旦,这是更美好的部分,我发现你并没有涉及其中。你的电影名字叫《钟子期》,但钟子期这个人物在电影里面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露脸。”

冯建宇十指指尖相对,沉吟了数息。

“因为我想探讨的更多是两个人之间,嗯,这么说吧,更多的是钟子期对伯牙之间,一个知交、一个同性对另一个同性之间的那种深刻影响。”

“而这种影响你觉得是从钟子期离开之后才开始的?”

“是钟子期离开之后,才展露的。”

女主持忽然深深凝视冯建宇的双眸,仿佛要从他瞳孔里挖出什么秘密。“你的意思是,伯牙一直被钟子期所影响,但直到钟子期离开了,伯牙才将这种影响井喷迸发出来么?俗套的话,‘失去后才懂得刺痛’?”

“呃……”冯建宇垂眸思考,“也不是。我一直认为当你去和一个人进行接触的时候,其实这个人就已经对你有影响了。但是相处的时候,你很多心情、行为、想法,因为你们是在一个相处的状态下,它不可能让你很直接的感觉到,你的所思所想所做所期都是因为这个人而产生的。可一旦你失去了这个相处条件,你会,会反思。”

他眼内犹如落了繁星,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

“……很多东西在你们剥离的一瞬间会凸显出来。这个如果放到伯牙身上最突出的一个点就是,当他发现钟子期没有坐在第一排、原本的那个属于钟子期的位置上时,伯牙他——”

冯建宇顿了顿。他嘴唇相贴紧抿,吸一口,眼内落满了悲伤与爱怜。

“他完成不了一个演奏。”

女主持温情地接上了他的话。

冯建宇看向女主持轻笑,缓缓反问,“子期不在对谁弹?”

 

05 伯牙

 

压迫感聚拢而来。

伯牙站在台上,有点眩晕,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从喉咙涌起,使他几近呕吐。他惯性地看向第一排左侧的位置,上面坐了一个穿着华贵的人。伯牙的视线一瞬间有点模糊,他辨别不了,那是个什么人——

那原本是钟子期惯常坐的位置。

每一场演奏会,他都会坐在那儿,带着爱慕的笑,仰头看自己。认真聆听自己弹出的每一个音符。有时候,伯牙会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一眼,每一次他都会发现钟子期悄悄的用左手给他打指挥拍子。

钟子期的指挥很妙。伯牙看着他的那根划着三角的手指,不自觉地就跟随,音乐如行云流水般一泻千里,子期沉醉了,你看,他在重音处吸气,他在欢腾处微笑,他在凌乱处皱眉。

伯牙看着他的手,看着他的唇角,多好啊——伯牙想。

我想表达的,他都听懂了。他手上的拍子,正好是我想表达的。他弹奏着,弹奏着,眼里凿满柔情,嘴角轻轻扬起。

 

而现在,钟子期离座了。

伯牙看着满座的剧院,他的手开始发抖。每一个人都是不可辨别的,他再也看不清,甚至分不清他们是男是女。他们的脸容模糊一片,伯牙的大脑空白无比。他机械地走到钢琴前,深呼一口气,想令自己镇静下来。

“咚——”

一个重音,全场愕然。

“咚——”

还是一个重音,台下开始交头接耳,“怎么了?”、“新颖的弹奏方式吗?”、“伯牙感觉不对了。”、“他是要做什么……”

嗡嗡嗡嗡,如万虫飞舞,侵蚀了所有触感,手指僵硬,扭头,没有,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第一秒,伯牙离开琴座。

第二秒,举起钢琴凳。

第三秒,“嘭——嗡——”

全场窒息,所有声音都被着裂帛开山的一声震碎,时空仿佛进入了真空状态。伯牙拿起琴凳,对着那台陪伴了他十几年的黑色钢琴,一下,一下,再一下的砸下去。木片与琴键破碎纷飞,组成了另一组更撼动灵魂的乐曲。

 

伯牙摔琴。

 

06 冯建宇

 

“我觉得摔琴的这一段慢镜真的太美了。镜头从伯牙拿起琴凳的一刻瞬间转换成黑白胶片风格,所有的碎片炸裂至半空,凝固,围绕着不断砸琴的伯牙飞散。在这一刻里,你眼神里有一种极致的疯魔,而整个镜头又给人一种永恒的浪漫感。这个镜头以及你这部分的表演获得了很多电影人的盛赞,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那你应该感谢蔡照,我们这部戏摄影是他。”

“《钟子期》好像也拿到了最佳摄影的提名,是吗?”女主持灿然一笑,她一步一步的接近某个话题点。

冯建宇心下了然,这是无可避免的话题,聊聊也没甚不可。

“嗯,是的。还有在里面饰演钟子期弟弟的,陈秋实,他今晚也有最佳男配角的提名,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支持我们《钟子期》这部戏。”

“最佳音乐、最佳故事、最佳摄影、最佳男配角、最佳男主角、最佳电影。”女主持掰着指头一个一个的数,“六项大奖提名,这是个十分了不起的成绩啊,冯建宇。”

“我相信所有用心创作的电影,都会收获到相应的……嗯,肯定。”

冯建宇坐直了身,他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身体前倾,不再靠在沙发上。女主持翘起了腿,她目光带着一股精锐。“我们知道建宇是从《逆袭》这套网络剧入行的,十年前的逆袭四子,走到今天,各自有各自的成就。十年后,你拍《钟子期》,我们会发现,这里面重聚了许多当年《逆袭》的原班人马,你也曾经在开拍的时候说过,《钟子期》是你送给过去十年的一份礼物,但在你这份礼物里,很多人都留意到,有那么一个人,他缺席了。”

冯建宇侧着头听完女主持的话,背景音乐恰好转到了伯牙摔琴那一段,声音不大,有点激越,有点悲凄。他的眼里漾开了一种闲定的气场,毫无遮掩地直视女主持,

“你是准备和我聊王青吗?”

 

 

07 王青

 

“王老师!”

休息室的门被大力推开,挂着满身对讲机的女孩撞了进来。王青一愣,拽下耳塞,将手机放到一旁。视频里的女主持嘴巴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小心。”

王青抬手想拽住毛毛躁躁的女孩,还是慢了,女孩一个收不住脚步,摔在他脚下。

王青:“……”

女孩揉揉膝盖,风风火火的爬起来,“化妆老师到了,两小时后所有主持人最后群排!”

她顾不上自己摔散了的一头乱发,眼睛瞟向王青的手机,匆匆看上一眼后又急忙跑走。化妆师推着箱子进来,和王青打着招呼,是业内很知名的一位Gay化妆师,但之前从没与王青合作过。

“王老师梳All-back好看啊。”

“啊?”王青拿起手机,没有接化妆师明显套近乎的话茬,坐在梳妆镜前,拿了个杯子支撑好手机。化妆师的手摸上他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王青冷冷地往镜子中看了一眼,“你直接梳,我不喜欢人用手碰我头。”

化妆师悻悻地收回手。

王青伸手点开视频继续看,女主持似乎在追问冯建宇什么。“……但建宇,你知道吗,你和王青这十年,已经被定义为是‘王不见王’的十年。《逆袭》结束之后,你们就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一起出现过……你筹拍《钟子期》,在尚未公布角色的时候,满天都是猜测,你懂我意思吗?你演的是伯牙,那谁是钟子期?新人?还是说和你最有话题性的王青呢?”

“结果我一开场就是钟子期的葬礼,哈哈哈哈哈……”

女主持不由得也跟着笑,“不得不说,一着好棋。”

化妆师的手一顿,“诶,你在看他呀?”他掏出手机,“网上都在刷你俩今晚十年重聚的话题呢,你看——”

冯建宇在视频里低头一笑,调整了个坐姿准备说话。

“嘘!”

王青凌厉地看了化妆师一眼。“安静。”

 

08 冯建宇

 

“我想纠正你一个看法。”

冯建宇手心相贴,爽朗的笑容过后,从容淡然。“我和王青在《逆袭》的中后期,除了《逆袭》本身的宣传和拍摄工作,就比较少在公开平台上互动了。这个开始并不是从《逆袭》结束这个点出发的。”

“所以是那时候就已经是在为分道扬镳做铺垫了吗?”

“什么叫‘分道扬镳’?”冯建宇锐利地反问,“发展领域不一样算分道扬镳吗?经营方式不一样算分道扬镳吗?甜党和咸党算不算分道扬镳?你我同台吃饭,我爱吃肉你爱吃鱼,是不是分道扬镳?”

“可是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老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女主持很满意冯建宇的反应,嘴边呷起得意的笑,继续往下刺。

“嗯……”冯建宇却没有她预想中激动,“那我对‘道’的理解和你的略有不同。我认为的‘道’,应该是一个更大范围的东西,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理解的那块原始基石。而不应该是我们的选择。”

“所以你和王青的兄弟情一直很好,对吗?”

笑意在冯建宇眼里出现,他睿智,狡黠,“啊,你这明显给我下套了,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的。”

女主持跟着他大笑起来,冯建宇抿了下唇说,

“我觉得我们聊的重点可以更多的回归到《钟子期》上面去。”

“好。”

 

09 伯牙

 

伯牙的衣柜里所有衣服都是一式两件。

一件黑,一件白。

他仿佛从来没有看见过黑色的那件,每次伸手进去的时候,挑一件白色衬衣,照镜子时,镜子里却往往都会倒映出一个黑色影子。

伯牙把琴摔了以后,就没也没碰过琴。偶尔看自己演奏会录像时,镜头扫到观众席,定格,放大画面,放大画面,放大画面——

你看,钟子期就坐在那里,用手为伯牙打着拍子。他的面目模糊一片,只有手部动作一下一下的,清晰如斯。

伯牙双手在腿上弹奏,他可以就这么安静地看一整天。

 

终于有一天,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穿着白衬衫的伯牙去开门,黑衬衫在他身后如影随形。是钟子期的弟弟,“嗯,我哥说希望你能收下这个。”

钟子期弟弟打开黑色锦盒,里面是一枚钻石戒指,蓝光闪烁,像大海的颜色。伯牙看着钻戒愣神,钟子期弟弟犹豫了一下,补充说,“这是用他的骨灰提出来的。”

“他说希望你演奏的时候,能带着。他说,他还想听你的音乐。”

伯牙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无所谓地笑出声:“可我现在已经没有琴了。”

黑衬衫缓慢地从伯牙背后覆上来,袖子似是一双手,盖上了伯牙的眼睛。钟子期的弟弟并不能看到这一幕,他只是错愕地站在伯牙面前,见到他忽然闭上了眼,眼泪滑落下来。

 

“那你会再去找一个琴吗?”

钟子期弟弟问。

“他那么爱你的音乐,简直就像是爱上你整个人。”

黑衬衫从背后与伯牙相拥,伯牙眺望远方,新空气吸入肺腔,戴上了戒指之后,他仿佛获得了一种新力量。

“我去试试,你要一起吗?”

 

于是他们踏上了旅途。

长长的笔直的公路,时停时驶。有时候会经过原野,夕阳下孩子喧闹,黑衬衫如孩子一样扑入孩子中间,伯牙的目光温柔地问小男孩们讨来一个口琴——

【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孩子们和着乐韵,快乐地围在伯牙身边转圈着唱歌,黑衬衫于半空飞舞,钟子期的弟弟举着收音器录下来。

 

半夜的时候,在街边吃夜宵。落魄的青年抱着结他来搭讪,5块钱一首歌,8块钱两首。黑衬衫飞落在结他上,于是伯牙给了卖唱青年50块,借了解他的结他一首曲时间。伯牙拍着廉价的破结他,节奏灵动欢快,音乐穿过午夜的烧烤档在长街回荡,

Well you done done me and you bet I felt it

I tried to be chill but you’re so hot that Imelted

I fell right through the cracks

Now I’m trying to get back

俏皮,快乐,人群越聚越多,情侣们围在他身边,为他打拍子,吹口哨,唱到【But I won’t hesitate no more, no more. It cannot wait, I’m yours】时,几十人齐齐合唱,整个世界仿佛瞬间亮起七彩霓虹灯,十数件黑衬衫在夜空中猎猎翻飞,伯牙手指中那枚蓝色的戒指闪烁出夺目光芒。

犹如一场小型演唱会。

 

他们一路向西北。

在黄土弥漫的高坡上,遇上了长长的出殡队伍。蓝的天,黄的土地,白的招魂幡,唢呐悲怆的一声尖响,刺空扶风直上,乐声像条沾了辣的鞭,鞭打人的灵魂。

黑色恤衫从车上飘出,逐渐变成一个虚虚的,高大的身影,朝送葬队伍走去。伯牙在山坡上停了车,钟子期的弟弟与他一起下车。伯牙的目光中,看着那身穿黑恤衫的模糊人影一步一步走进送葬队伍,唢呐声,风声,触动着他,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破壳而出,他想要弹奏,那个人就在那里,缓慢地走着,他知道。

他想要弹奏,他知道,钟子期永远在聆听。

他忽然之间疯了一样,跑回车,找任何可以发出乐声的工具,任何可以供他演奏的工具。

快,要快,他在听着!

“你做什么?”

钟子期弟弟见伯牙突然发疯,冲上来想要抱住他,伯牙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终于,他在后座的夹缝里找到了原野上那群孩子送他的口琴。

他翻身站到车顶上,目光凝视着逐渐远行的送葬队伍,吸一口气,和着尖锐的、敲问灵魂的唢呐声吹奏——

【寻找他乡的故事】

 

人生如寄,天地逆旅。

有一个灵魂永远在这天地间,为另一个灵魂指引着前路。

 

“钟子期,我看见你了。”

“原来,你与我,确实永远同在。”

 

你并非离场,你是我的归人。

钟子期,永远在归去的家里,等候伯牙。

 

从此以后,伯牙便成了一个新的伯牙。他依旧只穿白色的衣服,但他的脸上再无愁绪,他是那样的明亮与轻快,比生命从前的任一个时刻都要快乐。一模一样的黑色衣服与蓝色戒指陪着他穿州过省,一路向西藏进发。钟子期的弟弟在入藏前的一天因身体原因不得不放弃旅途,伯牙便独自驱车进发,青山野芒中,他的车一直向前,向前。

 

电影的最后一幕,是在纳木错旁拍摄的。

满星漫天中,伯牙躺在帐篷里,睡着了。一件黑色衬衫缓慢地从空中落下,覆盖在他身上,与他的白衬衫交叠在于一起。伯牙睁开眼,天旋地转,纳木错发出明亮的光,许许多多的,款式不一的黑色衣裳,一圈一圈地在半空旋转飞舞,就像是个盛大的舞会。

湖边,有一台钢琴。

正是被伯牙砸烂的那一台,黑色三角钢琴。

伯牙走上前,落座,掌声如潮涌般响起,每一件黑色衣裳都同时摆出了指挥姿势。手气,琴响——

伯牙自弹自唱,一首很老很老的流行歌,伴着群山,伴着繁星,伴着几百件黑衣,他的声音干净深远。

【当你见到天上星星,可会想起我

可会记得当年我的脸

曾为你

更比星星笑得多。】

一件黑色衬衫从半空飘落,幻化出人形,从伯牙身后将他轻轻拥紧。

 

全剧终的字幕在伯牙优美的演唱中,在二人缱绻于一起的身影中悠悠升起。

伯牙——冯建宇

钟子期弟——陈秋实

……

 

10 冯建宇

 

“你是怎么定义钟子期与伯牙之间的这种感情的呢?爱情吗?”

“嗯——”

冯建宇思考的时候,嘴撅起了一个俏皮的弧度,像只灵动的松鼠。趣致的模样引得女主持盯着他大叫可爱。他连忙摆手瞪大眼睛否认,“其实、其实,我觉得我自己还是挺爷们的啊。”

他敛去笑容,“呃,这个问题要怎么说呢——?有时候,我想,我们是不是把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看得太二元化了。”

“二元化?你是想说‘二次元化’吧?”女主持不懂。

“呃,不,二元化。怎么说呢……我发现……”冯建宇点了点头,“‘是’,‘非’;‘黑’,‘白’;‘正义’,‘邪恶’;‘爱情’,‘非爱情’。我们很多人看问题都会这样,对吗?不自觉的就把所有东西都只分成两个阵营去看,比如说,你刚刚问的有关钟子期与伯牙关系的问题,你上来就问我‘是爱情’吗?其实这就已经是用一个十分二元的框架去把他们的一些东西框死了。”

冯建宇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精睿。“我觉得不应该有这个框架存在。嗯,特别是,我们在谈论的是感情这件事。”

女主持点头,“感情是复杂的。”

“十分复杂。”冯建宇接着往下说,“我小时候在故事书上看过这样一个故事,我当时觉得理解不了。眉间尺和黑衣人的故事……我那时没想明白,为什么眉间尺敢把自己的复仇计划全托给黑衣人,他是拿自己的命去作筹码,你懂吗?然后黑衣人为了帮眉间尺复仇,最后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士为知己者死。”女主持说。

“你这个说法是最常用的。”冯建宇把背靠回沙发,“嗯,还有很多例子,比如我们说,管仲和鲍叔牙,‘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黄庭坚和黄几复,‘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钟子期与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像这些人之间的感情,你细细去想的时候,会发现更多的是一种灵魂之间的牵引关系。这种情感是一种很东方的情感,它很纯粹,只存在于两个人精神、意识之间。它也很激烈,会让人生,让人死,让人牵挂在心间十年如一日,让人从此放弃一生所求;它很复杂,不能单纯用‘爱’这个字去表述涵盖。”

“我觉得我们开始要讨论哲学话题了啊。”女主持对着镜头吐了下舌头。

“也不是。”冯建宇倒是羞涩了起来,“反正我是这么看,嗯,这种同性感情……刻在了东方人的基因里,让我们很容易与一个同性产生灵魂上的共振。呃,我这么总结吧,为了拍好《钟子期》,我自己也研究了很多相关的一些材料,我觉得《浮生六记》里面有一句话,用来形容这种状态是很对的,它里面是这么写,他说,这是‘倾心相交’。我一看……我当时就,太美了,也太准确了。把心全部倾倒在你的身上,把心都给你……持这种态度与你相交往。就是这么一种状态,不止于‘爱’,超越于‘爱’。”

女主持听得入迷,她双眼里满是羡慕,“好浪漫的状态……我怎么想你这都是爱情吧。咱连心都交出去了不是。”

冯建宇大笑起来,“哎呀,这个……仁者见仁吧。”

“我记得李安导演说过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座断背山,就是同性情怀这种东西其实它是普遍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心里的。”女主持说。

“对。”

“你刚刚所说,东方人很容易与同性产生灵魂上的共振。那是否可以理解为,在每个东方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他自己的钟子期?”

冯建宇呼了一口气,“期盼是这样。可以和人相识、相知、相倾心……这是一种很难能可贵的状态,每一个人都会希望有钟子期,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找到钟子期。”

“找到了就该好好珍惜。”

一个忍不住的笑意从冯建宇脸庞漾开。他没有回答女主持这个话题。只是安静地笑着。镜头给了此时的他一个特写,眼角眉梢里都刻满了掩藏不了的暖意。

助导在镜头后给女主持打了个手势,示意节目结束时间快到了。女主持稍一抬头,见到冯建宇的助手一手提着一套黑色暗花西服,一手拿着大袋东西,站在直播室门口不住张望,看样子是急着接他去化妆。

女主持瞄了一眼自己的采访稿,调整了一下姿势,对着镜头说结束语:“时间过得十分快,我们马上就要结束对《钟子期》剧组的访问。我发现我十分的不舍得建宇离开,因为我这真的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了。我可以再耽误你五分钟吗,建宇?”

“你再这么客套我下次都不敢上你的节目了,姐。”冯建宇双手捂脸,无奈地对镜头卖了个萌。

“好好,最后三个问题啊。”女主持拍着冯建宇的手臂说,“第一个,剧里面,最后一幕,那首《明星》真的是你自己唱的吗?”

“是我自己唱的啊。”

“啊?!你怎么练的?”女主持不可置信,“这完全就是标准的粤语发音啊,练了多久?”

冯建宇大眼转动,缓慢地回忆,“一个多月吧,专门给自己找了个粤语老师,一个字一个字的给我矫正,其实也练得蛮苦的。被人嘲笑了许久。可我自己的话,真的觉得这首歌很能,嗯,代表伯牙在那一刻的心情,所以也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谁敢嘲笑你啊!”

“有的,我不点名啊,看到这一段的话,自觉一点啊,自己给自己打十个嘴巴子去。”冯建宇朝镜头装凶,用食指戳着前方。

“你怎么这么可爱!”

女主持忍不住插了一句,才继续往下问。

“还有就是,这个问题也有十分的多的网友给我留言,希望可以从你这里得到答案。我们都知道,《钟子期》里,陪伴着伯牙的,一直是一件黑色衣服。这是目前来说争论十分大的一部分,有些人说你这个是鬼片,黑色衣服其实就是钟子期的鬼魂。有些呢,则认为这仅仅是一种象征手法,它实际上是不存在的,‘黑衣服’只是将伯牙心里面的一些东西具象化在屏幕前,让大家更好的去感受伯牙内心而已。你能在这里给大家一个答案吗?”

冯建宇挑了挑眉,反问,“大家都是来看戏的,是真是假,是虚是实,重要吗?”

女主持对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不重要?”

“最后一个问题吧。”他没有再深入阐述,而是对女主持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主持歪过头,嘴角呷着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冯建宇长达数秒。沉默过后,她似乎是自问自答,轻声地,温柔地,直视冯建宇的双眼说,“确实不重要。”

“最后一个问题了。”女主持吸一口气,“也是我最想问的问题。你说过,每个人都期望能遇见生命中的钟子期——

冯建宇,谁是你生命中的钟子期?”

镜头聚焦在冯建宇的眼睛上,有那么一瞬,他的眼内聚满千种颜色。仿佛星空在旋转,宇宙在蔓延,水汽慢慢的升上他的瞳孔,不是悲伤的眼神,而是刻了骄傲,爱,以及温柔。

他嘴边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这个问题,要是我今晚拿了最佳男主角,我就回答你。”

 

 

11 王青

 

“谢谢,谢谢,都辛苦了,大家待会儿加油。”

距离颁奖典礼开幕还有2小时三十分钟,最后一次主持联排结束。王青走下舞台,拍拍这个摄影的肩膀,捶捶那个助导的胸,给大伙儿鼓劲。

“还是老样子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王青扭头看去,穿了一身暗红色天鹅绒西装的蔡照,戴着一副圆片墨镜,翘着二郎腿,坐在第一排座位上。

王青愣了一下,“你不走红毯?怎么就进来了?”

“走。待会儿从后门出去绕一圈,再到前门走进来。”蔡照耸了耸肩,“就是个形式,今天不是有什么特备节目访谈么?老早过来了,一直在外面被媒体围着转呢,干脆就不走了。”

王青垂下眼看着蔡照身旁的座位。蔡照坐的位置是给一位老影帝准备的,旁边的空位上贴上了“冯建宇”字样的条子,《钟子期》是今年的热门,筹委会给的位置相当惹眼。忽然王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裹住手指,在座位的嚹缝里转了一圈,提起手观察一看,果然上面有些细碎的尖木屑。

“我就记得他们在这上面搁过材料,啧。”

蔡照疑惑地看着他,“我这座位没搁过材料吧?”

“他们校对灯光的时候踩过在上面,应该还有鞋印子。”王青头也不抬,继续清理椅子嚹缝里的木屑。

“操,你丫不早说!还能好好玩耍吗?!”

蔡大摄影师立马一跃而起,不住扭着头想看看自个儿的宝贝裤子有否被弄脏了。王青将座位完全清理干净,一转身坐了上去,顺便拍了拍蔡照后腰,“没事,刚就看到保洁组来清洁过了,坐吧。吓唬你丫的。”

蔡照此刻想捏死王青的心都有了。

“晚上订了火锅店庆功,让我来给你说一句。”

“不去了。”王青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颁奖典礼的直播APP,上面充斥着各种明星的颁奖礼直击短视频报道,王青拿手快速地往下翻页,一边和蔡照说话,“我又不算你们剧组的人,蹭这饭干嘛。”

“那我可管不了。反正就是让我来给捎话的,话嘛也捎到了。”蔡照抬手看了看手表,“我们家秋实采访也该差不多了,我走了,待会儿见。”

“诶你等等。”王青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进后裤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跟玩具似的玩意,隔空扔给蔡照。蔡照伸手接下来一看,没看懂。“这什么?”

“一个可以捏无限次泡泡的玩意儿。”

蔡照兴趣缺缺的翻看了两眼,把东西藏到兜里。“哦,对了,今晚有直接碰上的当儿么?你该看看微博上怎么刷的,都疯了。”

“知道,看见了,‘十年一瞬等青宇’。”王青微微一哂,“她们挺可爱的。”顿了顿,又叹口气,“也不容易。”

“哎呦,大大今晚打算发糖呢啊。”

蔡照调侃他,王青歪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红毯马上要开始了,你还不走吗?”

蔡照挑眉,目光从圆形镜片上传过来,戏谑地看着王青一身靛蓝色西装,“他今晚穿的可是黑西装。”他抱着臂,“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四个人踏上舞台。”

“怎么会忘记?”王青拿着已经关了的麦克风,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站了起来,看着美轮美奂的颁奖典礼舞台沉默。

走了十年,走过无数个华美的、五光十色的、设计精妙的舞台。

唯一不能忘记的,却还是当年那个简陋到,只有一块背板,没多余装饰的,那个只属于我们的小台子。

蔡照站在王青背后,见他仰头呆望舞台,又看到灯光在他身上闪烁。忽然心里生出了无限感慨,他不想打扰此刻的王青,静静转身走出了剧场。

 

12 冯建宇

 

陈秋实刚放下一个网络媒体的话筒,另一个电视台的摄像头又捅到了他的面前。

——“秋实,能谈谈现在的感受吗?对获奖有信心吗?”

——“秋实这身高定是特意为今晚准备的战衣吗?”

——“秋实你对蔡照这次的提名怎么看——”

陈秋实一边微笑着回答各种问题,一边不住地往剧院后门瞄。死蔡照,怎么还不出来?赶紧来赶紧走得了,记者都快要把我给埋了……

正想着,蔡照从剧院悠转出来,见到这情况正想避让。一个摄记眼尖,一下就把他拉上,“蔡老师和秋实合照一个吧。”

一声吆喝,两个人便淹没在记者堆中。

冯建宇已经换好了行头,一身黑色暗花西装,骤眼看去,确实和他第一次踏上舞台上的那套有点相似。只是这套剪裁更合身,衬得他风度更翩然周正。他坐在保姆车上,被记者连番轰炸好几个小时了,说不累那是骗人的。助手帮他打开食盒,食盒里的食物码放得十分精致,一口一个的小饭团卷着鸡肉和菜,十分适合像他目前的情况——必须小心,不能吃花了妆容或吃脏了衣服。

“哎呀,建宇在吃饭啊。”

秋实和蔡照走回保姆车,筹委会的特别记者组跟了过来,要求拍摄三人花絮。冯建宇只好对镜头笑笑,“是,我特别不经饿。现在不吃点垫垫,待会进去就麻烦了。”

摄像头靠过来,对冯建宇的食盒来了个特写。“这食盒制作得也太细心了吧,感觉是专门为了眼下情况准备的。”

秋实在旁边噗嗤一笑,“这是我们冯老师特有的待遇,寻常人享受不到。”蔡照听了,摸摸鼻子,“你要我也可以给你做个。”

“我特别经饿,谢谢。”

陈秋实给他翻了个白眼,蔡照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出现了遏制不住的甜笑。能当特别采访队的记者都是圈内资深人士,深知二人关系,没说什么,打了个眼色让摄影先别拍眉来眼去的蔡照与陈秋实,免得曝光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哦对,这个给你。”

蔡照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玩意,放到冯建宇手心。记者一看,发现是个无限次捏泡泡的小精品。“为什么要送建宇这个?”,她问蔡照。

“我紧张容易扣座椅。”

冯建宇拿着那小玩意儿,抢先回答了,略带点无语地摇头笑着,“怕我今晚太紧张,给我捏着玩呗。”他看着镜头,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谢谢啊。”

记者:“诶,蔡照在另一边……”

冯建宇的助手在后面给记者打了个手势,绕过来问,“我们马上要去红毯了,需要三位一起说点什么吗?时间不多。”

记者只好点点头,冯建宇正好放下食盒,于是三人就站到一起给特别采访队录了段话,无外乎是不紧张,能参与已经十分开心,对奖项没有太多执念,但也期待能获奖,是锦上添花,十分看好其他竞争对手等等的客套话。

 

 

三人上了保姆车,绕到筹委会统一的换车点,换了准备好在那儿的加长林肯,慢驶至剧院正门。几千几百个记者已经分列在两旁,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从路边铺起,穿过台阶、穿过长廊,一直延伸至剧院门内。千百盏闪光灯此起彼伏的闪着,咔擦声不绝于耳。

蔡照捉住陈秋实的手心,捏了捏,又拍拍冯建宇的肩膀。“要毕其功于今役了,紧张吗?”

秋实一笑,没说话。冯建宇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十年前,他第一次面临这种场面,当然,比这规模要小上许多。然而初出茅庐的他们,在车里看到举着镜头的粉丝,第一次的紧张感比后来任何一次都要使人心悸。

那天,他说,“没事。待会儿我先走,你们跟着。”

到如今,冯建宇已经一个人走过很多次类似的路了。虽然前面并没有那个高大的身影带领……他捏紧了拽在手心的小玩意,余光里看到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从车外握住了车把手,车门打开——

“没事。我先走,你们跟着。”

冯建宇张开眼,带着自信而帅气的笑容,从车里走下来。

站定,扬手,微笑,鞠躬。

千百人注目于他身上,千百盏灯投射在他眼里,他左手手心拽紧了那小玩意,意气风发地与蔡照、陈秋实一起踏上了红地毯。

 

 

1301 王青

 

全场暗灯。

聚光打在舞台中央,大屏幕播放了一年来所有获得提名的优秀影片的片段,台下名演员、名导演,衣香鬓影,热切地鼓掌。台上后面坐着的是交响乐团,正是编制,正在演奏着让人激动的乐韵。

乐声渐小。

一个高大的声影率先出现在聚光处,掌声骤然提升,王青的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全场——

“我希望在坐的电影工作者能给自己最热烈的掌声!刚刚在屏幕上播放的,都是过去的一年,你们努力不倦地拍出的,反应不同社会问题、不同人生百态、不同题材的优秀电影——”

大家的情绪被王青渲染,鼓掌声更大。

“中国的电影人,你们是最棒的!”

他一个人站在台上,蓝色的西装,修长的身形,所有视线都在仰视他,使他俨如舞台的帝王。

 

“大家好,我是王青。”

台下一片叫好声,大屏幕上,镜头扫过第一排,获得男女主角提名的演员及知名导演都坐在上面,扫到冯建宇的时候,镜头滞留,全场突然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欢呼声,冯建宇只好摇头摆手地打哈哈。

 

王青将其他主持介绍出台,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与他组合搭档的是一位以知性著称的名女主持,两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可谓相得益彰。

颁奖典礼过半,《钟子期》剧组里,蔡照先拔头筹,拿下【最佳摄影】奖,陈秋实激动得从座位上弹起,二人深情相拥的场面成为了今晚的一个重要看点。

八人组合的主持团队,眼下是第二梯队进行主控的时间,王青的女搭档要换衣服,他也跟着回后台了。

“王老师,你助手给你送了东西。”

工作人员指着一个保温壶对王青说,那是个很旧的保温壶了,上面还贴了贴纸,是一头卡通形象的驴与一只卡通形象的松鼠。

王青打开保温壶,倒了一小杯出来,是熬得浓浓的胖大海。“壶子上怎么还有贴纸,这么可爱?”

一个女化妆师上前为王青补妆,今天中午的那名化妆师不见了,王青心下清明是怎么一回事,懒得问。“粉丝送的。”他用手戳了戳卡通松鼠,“也是她们画的,看着好玩儿就留着用了。”

“王老师可疼粉丝了。”他的女搭档搭话,“天天看粉丝留言。”

“你不也一样?”

都是些互相吹捧的场面话,王青懒得多说,闭上眼让化妆师给他补额头附近的粉。场外响起震天的欢呼,【最佳服装奖】花落了一套古装武侠剧,众人从摆在化妆室的小电视上看到剧组主创们聚在一起拥抱。

“下一个什么奖?”

王青问。

“最佳电影音乐。”

 

 

1302 王青X冯建宇丨钟子期X伯牙

 

“王青老师好了吗?马上去接台边儿上的棒,给报广告时间!!!”

催场人员跑进化妆间,急冲冲地大吼。王青连忙站起来,带着化妆师也小跑起来,一边往他腮旁补粉。

“怎么突然换成是我报广告时间了?”王青接过手唛,大手盖住唛头,压低声音问助导。

“不知道!导演忽然安排的,赶紧赶紧,唛没开,不怕,待会儿开唛给你手势。”助导也忙乱起来,急冲冲的将王青往门外一推。台上正是暗灯,王青正了正背,低调地站到了侧台,面向正台。

看样子最佳电影音乐奖刚刚颁完,表演者正准备上台演唱获奖歌曲。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王青有点懵然。

冯建宇出现在那个光如白昼的圈里,一身暗黑西装,眉尖轻颦,明眸垂下,情绪饱满得仿佛伯牙再现。

指挥家手起,钢琴家手落,第一个音符在场馆内响起。前奏是缓慢而哀伤,献给种子期的安魂曲。冯建宇吸了一口气,目光上抬——同时,小提琴手们同时协奏出第一个重音。

【当你见到天上星星,可会想起我?】

大屏幕上出现了纳木错的天空,繁星旋转,是《钟子期》结束那段戏的片段,伯牙醒来,惊讶地看着瞬间亮起彩灯的纳木错湖,以及那漫天繁星,满天黑色衬衫。

【可会记得当年我的脸,曾为你,更比星星笑得多?】

【当你记起当年往事,你又会如何?】

冯建宇抬起头,他的眼内涌起了湿意。王青站在黑暗的台侧,看着他,表情如石雕般被定住,一抹红出现在他的眼角,红色越见浓郁。王青鼻翼耸了耸,抿紧了唇角。

【可会轻轻凄然叹喟,怀念我,在你心中照耀过?】

屏幕上,剪切出来的是钟子期弟弟收拾他遗物时的片段,钟子期拍了许许多多伯牙的照片,伯牙在笑着的,伯牙在鞠躬的,伯牙在演奏中浑然忘我的。

王青却没有在意背后的屏幕,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十年如一瞬,百般滋味忽然涌上心头。最开始的时候,曾经把他举在肩膀,在简陋的旅馆里渡过十数日,剧集将播时风波纷扰……一直就这么扶持着走下去,直到曲终。

王青吸了下鼻,狼狈的用手背擦眼角。

定音鼓敲得一下比一下紧,咚咚咚咚咚咚……就像敲在记忆上。盘旋直上,于最激越处,一锤重响。

【我像那银河星星——】

冯建宇声线配合着交响乐团拔高。黑色衬衫从伯牙的背后拥紧了伯牙。伯牙把钟子期的蓝色骨灰钻戒套进手指。王青不得不仰天吸一口气,不许泪水滑下来。

【让你默默爱过。】

【更让那柔柔光辉,为你解痛楚。】

不得不说,交响乐团的现场感真的太棒了。台下所有人都沉浸在冯建宇所渲染的情绪里,有几位感性的女演员不禁潸然泪下。总导演在监控台看了一眼所有机监画面,忽然在对讲机里大吼:“五号机!五号机!给王青大头!操快点马上,给王青大头!!”

“妈的屏幕切王青!屏幕切王青!”

就在几秒钟内,大屏幕上的伯牙不见了,王青通红双眼的大特写出现。台下先是瞬间安静,继而鼓掌如雷鸣般山呼海啸而来!

冯建宇轻轻回头,有一秒的愣神。

【当你见到光明星星。】

【请你想,想起我。】

他的视线已经看到站在台侧的王青了,眼内的忧伤瞬间转成柔情。王青并没有在意自己已经被摄像头对准,在接上冯建宇眼神的同时,他笑了。

他的嘴唇开合,不知道说了什么。

【当你见到星河灿烂。】

【求你,在心中记住我。】

冯建宇身子已经完全侧向王青,仿佛所有情歌都是对他演唱一般。王青闭上眼,没有拿着麦克风的手,放在了心房上。

定音鼓再次敲响。

大提琴与小提琴,长笛与短笛,单簧管与双簧管,大号与小号,协奏轰鸣。

锣敲,

镲击。

钢琴滚滚江水,奔涌千里。

指挥者双手干脆利落,挥斥方遒。台下掌声雷鸣,经久不息。

王青缓缓地张开了双眼,仿佛一切都静了下来。黑暗的舞台中央只有那一束光,那一个人,以及那阵敲进心里的歌声。

他们两个人便是这样,隔着半个舞台对望。直到指挥把手收成拳头,音乐静止。舞台出现了长达十秒的空白。

 

“谢谢……冯建宇为我们带来《钟子期》的主题曲明星。三分钟广告后,回到颁奖典礼现场。”

王青鞠躬,

冯建宇鞠躬,

各自退场。

 

15 王青X冯建宇

 

微博上瞬间就炸了。

王青与冯建宇刚刚的演唱片段,被无数大神做成GIF疯传。特别是大屏幕上出现王青特写的那一瞬,与两人之间眼神交汇的一刻,阅读量和转发量都飙升到热搜上去。

#十年一瞬等青宇#

这样的十年重遇场面,确实足够攒人热泪。但质疑的声音也来得很快,都在怀疑是筹委会安排的炒话题情节,毕竟按主持人组合来看,当时应该是另一名男主持报广告。感动的情绪还没完呢,争吵的气氛就起来了。

不过有一张动图,倒是无论如何吵翻天,都依旧在流传的。那就是当冯建宇唱到【当你见到光明星星,请你想,想起我。】这句时,王青嘴型开合,一个博主将这个片段放慢五倍,大伙儿能清晰的见到王青当时所说的两个字:一定。

不少人带上流泪的表情转发。

冯建宇摁灭手机,呼出一口气。这一路走来,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时刻实在太多了,如果说开始的时候,确实会有那么一阵子的不适应与烦心,现在的他早就练了一个金刚心。毕竟眼下的工作才是顶要紧的。

在陈秋实拿下最佳男配角后,《钟子期》连接失落了最佳故事和最佳电影两项大奖,这使冯建宇有点紧张。他掏出口袋里的那个小玩意儿,用指尖扣捏着。颁奖典礼进入了最重要的环节——马上要就要颁发最佳男主角奖了。王青和他的搭档在台上谈笑风生,将今届的候选人挨个调侃,引得场下哄堂大笑,这时候屏幕上总会有意无意地放出冯建宇的大特写。

“建宇在捏一个什么?”女主持眼尖,一下子捉住了重点。

工作人员马上把麦克风递到了冯建宇手上,摄影组也扛着机器跑了过来。冯建宇只好把那小玩意放在手心,向镜头展示,“嗯,就是一个小东西,我、我紧张的时候爱扣东西,给我扣着玩儿的。”

“紧张是吗?”女主持问。

“有这么多优秀的前辈在,就你们太坏了,把我安排坐在这地儿,我是光坐在他们边儿上就都紧张冒烟了。”

全场哄堂大笑,冯建宇隔壁的老影帝马上给了他一个拥抱。

王青在台上笑着摇头,舔了下唇。“王青觉得建宇今晚拿影帝的机会大吗?”女主持故意使坏,一边问还一边朝台下挤眼。王青楞了下,举起麦克风正想说,那边冯建宇就接了话茬,“你这问题问错人了,肯定拿不到答案。”

台下一片“喲……”声,王青憋不住笑,拿手背抵住自己鼻子低下头去避镜头了。

“就我们王青老师,”冯建宇说得一脸认真,“他在你这个问题这上面,他半瞎,我跟你讲。你让他判断,他肯定判断不准确。”

下面所有人都笑得要背过去了,女主持转头,坏笑看向王青,“是吗王青?”

王青敛了敛自己的笑意,硬凑出一副冰山脸,眉毛一挑,拿起麦克风字正腔圆地说,“胡说八道。”

台下笑得更欢了。王青咳了一声,“相信大家都很期待我们最佳男主角的揭晓,马上请出我们的颁奖嘉宾……”

交响乐奏响乐曲,王青和女主持退到台边,一男一女两位知名演员从台后上来。

女嘉宾长裙优雅,她来到麦克风前,微微一笑问自己的搭档,“你觉得一个怎样的演员,才能算是最佳呢?”

“我觉得两种吧,第一,演员应该勇于尝试挑战不同类型的人生。这世界有很多不同的人,能够演出每一个族群,每一类人群的人生,剖析他们的精神世界,这是第一种。”男嘉宾气定神闲地说,摄影机将第一排五个男演员的脸庞逐一扫过。

“哇哦,听上去好难。那第二呢?”

“第二,就是即便这一类型的人,曾经演绎过一次了,在再次演绎的时候,依旧能够带给大家不一样的感受!”

男嘉宾说着,郑重地拆开了手上的信封。“本届电影颁奖典礼,最佳男主角——《钟子期》,冯建宇!”

交响乐队瞬间演奏出《明星》的高潮旋律,屏幕上出现伯牙摔琴的一幕。台下有的人一愣,继而疯狂地开始鼓掌。老影帝带了头,他站起来朝着冯建宇拍手,逐渐的,全场被他带领,竟然纷纷站立。

大家都懂,这样的一个奖项蕴含了太多积极意义,不止对冯建宇一个人。

冯建宇呢?

他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台上,大脑瞬间被清空。泪水几乎是立刻就涌到眼边,被他生生憋住,他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然而他自己的官感尚未归位,竟然呆坐在椅子上,捏紧了手中的小玩意,不知如何反应。

真的是,冯建宇?

真的是,伯牙?

真的是,《钟子期》?

他的大脑里只有这三句话不断闪现,在他的椅子后,所有人都站立鼓掌,犹如组成了他最坚实的后盾一般。他双眼越来越模糊,眉尖相挤,泪水快要缺堤。泪眼模糊中,一个高大身影向他靠近。那人满头的汗,眼圈比自己更红,鼻头也是红红的。冯建宇见到他就想笑。

他绽出一个笑容,看,这个双鱼座的哭了呢。自己怎么好再哭?

王青将手伸到冯建宇面前,呆了许久的冯建宇从座位上伸手,与之交握,他站了起来,和王青紧紧相拥。

王青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拥抱冯建宇。他的鼻尖抵在冯建宇耳畔,不住的深呼吸,泪水滑落在冯建宇的脖子里,渗到了他的白衬衫内。

《明星》的主旋律还在奏响,欢呼声及掌声从不停歇。他们两个,在掌声与乐声中,在聚光灯下,仿佛拥抱了一个世纪。

王青伏在冯建宇肩膀,哭得肆无忌惮。他的肩膀不住颤抖,冯建宇抱住他,轻轻地拍他的后背,直到台上颁奖嘉宾说,“建宇啊,都不舍得上台了吗?”,他们才分开,冯建宇抬手替王青擦去眼边泪水,两个人贴着耳说了句话,王青退到一边,冯建宇上台。

 

接过最佳男主角的奖座,冯建宇感概万千。

他几次提气开口想说话,却又说不出一句。只好对着台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深深鞠躬。台下的人没有一个坐回座位,全部都为他而起立,鼓掌。

“谢谢……”

他哽咽着。

“嗯……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钟子期》这个题材可以拿到这个奖……”他低下头,凝注眼泪,“所以今天没有准备感谢词……要感谢的人,真的很多。评委,观众,合作的发行方,我的两个好兄弟,陈秋实,蔡照……还有,带我出道的《逆袭》剧组所有主创,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冯建宇今天不可能站在这个台上,拿着这个奖座,给大家讲话。谢谢。”

他再一次深鞠躬。

再深吸一口气。

“我说过,《钟子期》是送给过去十年的一部戏。”他目光灼然,笃定而自信,他看向台下,一字一顿地,掷地有声的说——

“王青,希望你喜欢这部电影。”

全场哗然。

他没有再多讲什么,最后一次鞠躬,下台。

 

 

16 钟子期

           

庆功宴马上散场了。

大批记者侯在饭店门口,等着采访新晋影帝。冯建宇喝了不少,脚步有点浮,助手早就在包厢门边等着他了。

“大宇,那个什么时候发?”

冯建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现在发吧。”他说。

 

 

电影《钟子期》的官方微博在凌晨215分的时候,发了一条微博:

恭喜冯建宇先生凭伯牙一角获得本届影帝!送上《钟子期》彩蛋MV、两个制作花絮作为电影的句号,到此为止,《钟子期》所有宣发工作完满结束,DVD亦不再复刻。不离不弃,莫失莫忘,有缘下一段故事,再见。

后面附上的,是一个音乐MV与两个花絮的链接。

 

一个深夜刷微博的人看到了,感到好奇,点开MV链接。

 

MV的开始,音乐并没有响起。

是伯牙演奏的那场戏,全院满座,金碧辉煌的剧院里,所有人都穿着礼服,热切鼓掌。伯牙站在剧院门后,门慢慢地往后打开……他随即走上舞台,在舞台中央,单手按在钢琴上,朝观众席鞠躬。

镜头顺着伯牙的视线,从红绒地毯掠过,视角缓慢攀升,第一排,某个座位。

一双皮鞋。

蓝色的西装裤管。

镜头上移——

原本于电影里,钟子期的出场只是个模糊的剪影。

镜头顺着这个人的胸膛上移,喉结,下巴,直到王青专注的脸出现。

MV的人倒吸一口气,捂住了嘴巴。

 

镜头拉远,钟子期坐在台下与伯牙目光相交汇,《明星》的前奏开始响起。

【当你见到天上星星,可会想起我?】

【可会记起当年我的脸,曾为你,更比星星笑得多?】

不同的伯牙,不同的剧场,不同的钟子期,同样的座位,同样深深交缠的目光,不断地,重复地,闪现。

钟子期电影里的经典场面一幕幕重现,在电影里原本模糊了容貌的钟子期,变成了一个切切实实存在的人。他穿着黑色衣服,永远与伯牙是一式两件。两人同时打开衣柜,换衫,伯牙的脸容出现在镜子里,钟子期比他高一个头,从身后为他仔细地整理衣领皱褶。

钟子期弟弟上门,伯牙看着蓝色钻戒阖上双眼,流下眼泪,钟子期从背后轻轻抱着他,大手盖在伯牙的眼睛上,伯牙的眼泪从他的指缝渗出。

他与伯牙一起驱车上路。

田野上,钟子期快乐无比地扑了进孩子堆里,与孩子们玩闹,笑得比孩子更纯真。伯牙吹响口琴,笑声与乐韵都在空中回荡。

深宵的路边摊,钟子期坐在伯牙身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与他合唱,人群将他们二人围在正中。

黄土地里,钟子期跟着送葬的队伍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他们来到了纳木错。

伯牙睡着了,钟子期侧身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吻他眉眼。

【当你见到星河灿烂,求你,在心中记住我。】

他在漫天繁星之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蓝色钻石戒指。伯牙缓缓张开双眼,瞳孔亮如明星。

钟子期郑重地,认真地,把戒指套进伯牙的手中。

 

画面逐渐变得黑暗,音乐已然到达尾声,字幕升起:

 

【特别演出】

钟子期——王青

 

 

17 王青X冯建宇

 

凌晨三点四十分。

王青站起来做了两个扩胸,他有点困了。一支红酒放在了桌子上,还有两只高脚酒杯。红酒还没开,倒是其中一只酒杯里灌满了胖大海,王青感到口渴就会端起来喝上一口。

门外响起微乎其微的【叮——】一声,电梯到层。王青大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正看见冯建宇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的领结早已被扯开,连带着衬衫上的两颗纽扣也开了,锁骨露在空气里。王青走上前将他架住,嗅了嗅他的鼻息,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

“你喝了多少?”

冯建宇没有回答,他一手勾住王青肩膀,鼻尖擦过王青耳朵,挑眉轻笑,“告儿你王青,你宇哥,我——今晚,特别牛逼。”

王青伸手搂住他的腰,心想,这人是醉了。

 

同居十年,对方有点什么事,都能首先感应到。

“你丫。”王青愤愤不平地打了冯建宇屁股两下,“亏我还买了那么贵的红酒,等到这个点儿要和你庆祝。”他将人扶进屋,半拖半抱地把冯建宇放在沙发上,转身离开。

冯建宇其实也没大醉,只是喝下去的酒正好上头了,人便有点飘然与晕乎。他头搁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不一会儿,便感到额头上一阵温柔,是王青为他敷上了热毛巾。

“到底是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是全是白的,有点扛不住,躺躺就好。”

他一把握住王青按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拽紧了,放在心窝上的位置。

“王青。”他说,“我今晚很开心。”

王青顺势躺了下来,依偎在冯建宇身边。“嗯。”他简洁地回应着他。

“王青。”他又说,“回来见到你,我很开心。”

“嗯。”

“王青。这十年……我每天都很开心。”冯建宇缓缓地张开了眼,看着王青。

王青嘴角一歪,“傻逼,喝醉了尽说糊话。”他按住双手按住冯建宇,温热的唇印在他的脸庞,鼻翼,唇上……

冯建宇伸出手抱住王青的后背,昂起头热烈地回应他。

 

十年弹指一瞬,依然一吻情深。

 

 

Final  花絮

 

01

绿布景棚里,王青穿着黑色衣服,身上贴满了标志,在做着各种动作。电脑屏幕上,通过三维渲染,王青的身体被隐去,变成了一件黑色衣服在做着各类型动作。

 

02

王青穿着黑色衣服,从背后抱着冯建宇,拍钟子期弟弟送戒指的一场戏。下戏后,冯建宇坐在场边休息。他的情绪平复不了,不住喘气,眼泪遏制不住,最终抱着头痛哭起来。

“大宇。”

王青十分严肃,做到他身边,要把他的手拽开,“大宇,出戏了!”他严厉地提示冯建宇,但却没有用。冯建宇看到他,哭得更厉害了,嘴唇都在颤抖。

“大宇,你听我说。”王青只好坐下来,认真地看着冯建宇的眼,“出戏了,你不是伯牙,我不是钟子期,我还在。戒指,是买的,听到了吗?”

冯建宇的手抚上了王青脸庞,痴痴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王青。

王青深呼吸。他突然一把将冯建宇搂在怀里。

“听着。”他在他耳边说,“我说了就是这样。你给我听着。我不会,我不会走在你前头,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知道吗,别哭。”

王青抱着冯建宇说。

“我一定不会,比你先死。我是王青,不是钟子期。”

 

一个郑重无比的承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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