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问童子(第9间西里)

寻隐者不遇 (唐)贾岛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八仙过海(第9间西外)

却说八仙来至东海,停云观望。只见潮头汹涌,巨浪惊人。洞宾言曰:“今日乘云而过,不见各家本事。试以一物投之水面,各显神通而过如何?”
众曰:“可。”
铁拐即以铁拐投水中,自立其上,乘风逐浪而渡。
钟离以拂尘投水中而渡。
果老以纸驴投水中而渡。
洞宾以萧管投水中而渡。
湘子以花篮投水中而渡。
仙姑以竹罩投水中而渡。
采和以拍板投水中而渡。
国舅以玉版投水中而渡。
却说龙王在宫议事,忽见水面一派白光,照耀水晶诸宫,透明天地。龙王不知何故,急令太子摩揭巡视。太子得令,即带兵将,绕海巡视,只见采和脚踏玉板,浮海而过。太子曰:“我在龙宫,万宝俱备,未见如此物之奇妙可爱者,求之决不可得,不如使人夺之。”
乃命手下向前夺其玉板,连采和皆没于海中。太子将采和囚在幽室,持宝归宫。一时宫殿光明,如添日月,龙王大喜,设宴庆贺。
且说众仙登岸,不见采和,等待多时,杳无踪迹,众仙惊讶。铁拐曰:“此必龙王作怪,不当寻之。”
果老曰:“吾谓酒后不必逞兴,不意果有此祸。”
钟离谓洞宾曰:“此事系汝创议,今采和之失,须当汝往寻之,我等先往会上专听消息。”
洞宾应声,前往海滨遍寻不得,乃高声叫曰:“龙王好好送人还我,如其不然,举火烧干汝海。”
有夜叉闻得,报知太子曰:“有人在岸叫骂,若不还人与他,便将此海烧干。”
太子听罢大怒,即出海上问曰:“何人大胆,在此放肆出言?”
洞宾曰:“吾乃上仙吕纯阳也。因道友蓝采和没汝海中,故来寻回,可报龙王,急送还我。”
太子曰:“不还汝将如何?”
洞宾曰:“举火烧干汝海。”
太子曰:“休得狂言,可速回去,不然连汝擒下。”
洞宾大怒,拔剑赶去。太子复入水中去了。洞宾乃把火葫芦投入海中,须臾变出千百葫芦,烧得水面皆红,海中鼎沸。龙王问曰:“外面如何喧嚷?”
左右禀道:“前者太子夺得玉板,并擒其人,囚于幽室,今吕纯阳在外要人,太子不还,彼将葫芦烧红水面,大众惊恐,所以喧嚷。”
龙王曰:“既夺其物,不当更囚其人,传令即放还之。”
左右送采和上岸,正遇洞宾,略言被擒之故。洞宾收了葫芦,与采和同见仙友商议去了。
摘自《东游记》<八仙东游过海>
岳母刺字(第11间北)

岳大爷遂走进里边,叫母亲把方才那个银包取出来。安人取了出来,交与岳爷接了,出来对王佐道:“这银包请收了。”
王佐道:“又来了!这聘礼是主公的,所以大哥不受。这些须礼物虽然不成光景,乃是小弟的敬意,仁兄何必如此!”
岳大爷道:“兄弟,你差了。贤弟送与为兄的,我已收了。这是为兄的转送与贤弟的,可收去做盘缠。若要推辞,不象弟兄了。”
王佐谅来岳飞是决不肯收的了,也只得收下。收拾好了,拜辞了岳爷,仍旧背上包裹,悄然出门,上路回去,不提。
却说岳爷送了王佐出门,转身进来,见了安人。安人问道:“方才我儿说那朋友要住几日,为何饭也不留一餐,放他去了,却是何故?”
岳大爷道:“母亲不要说起!方才那个人先说是要与孩儿结拜弟兄,学习武艺,故此要住几日。不料乃是湖广洞庭杨幺差来的,叫做王佐,要聘请孩儿前去为官。被孩儿说了他几句,就打发他去了。”
岳安人道:“原来如此。”
又想了一想,便叫:“我儿你出去端正香烛,在中堂摆下香案,待我出来,自有道理。”
岳爷道:“晓得!”
就走出门外,办了香烛,走至中堂,搬过一张桌子安放居中。又取了一副烛台、一个香炉,摆列端正,进来禀知母亲:“香案俱已停当,请母亲出去。”
安人即便带了媳妇一同出来,在神圣家庙之前焚香点烛。拜过天地祖宗,然后叫孩儿跪着,媳妇磨墨。岳飞便跪下道:“母亲有何吩咐?”
安人道:“做娘的见你不受叛贼之聘,甘守清贫,不贪浊富,是极好的了!但恐我死之后,又有那些不肖之徒前来勾引,倘我儿一时失志,做出些不忠之事,岂不把半世芳名丧于一旦?故我今日祝告天地祖宗,要在你背上刺下‘精忠报国’四字。但愿你做个忠臣,我做娘的死后,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道:‘好个安人,教子成名,尽忠报国,流芳百世!’我就含笑于九泉矣!”
岳飞道:“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母亲严训,孩儿自能领遵,免刺字罢!”
安人道:“胡说!倘然你日后做些不肖事情出来,那时拿到官司,吃敲吃打,你也好对那官府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么?”
岳飞道:“母亲说得有理,就与孩儿刺字罢!”
就将衣服脱下半边。安人取笔,先在岳飞背上正脊之中写了“精忠报国”四字,然后将绣花计拿在手中,在他背上一刺,只见岳飞的肉一耸。安人道:“我儿痛么?”
岳飞道:“母亲刺也不曾刺,怎么问孩儿痛不痛?”
安人流泪道:“我儿!你恐怕做娘的手软,故说不痛。”
就咬着牙根而刺。刺完,将醋墨涂上了,便永远不褪色的了。岳飞起来,叩谢了母亲训子之恩,各自回房安歇,不表。
摘自《说岳全传》第二十二回 结义盟王佐假名
刺精忠岳母训子
孔融让梨(第12间南)

孔融(153—208)字文举,山东曲阜人,孔子二十世孙。
《三字经》语:“融四岁,能让梨”
吕无病(第13间南)

原文
洛阳孙公子名麒,娶蒋太守女,甚相得。二十夭殂,悲不自胜。离家,居山中别业。
适阴雨昼卧,室无人,忽见复室帘下,露妇人足,疑而问之。有女子褰帘入,年约十八九,衣服朴洁,而微黑多麻,类贫家女。意必村中僦屋者,呵曰:“所须宜白家人,何得轻入!”
女微笑曰:“妾非村中人,祖籍山东,吕姓。父文学士。妾小字无病。从父客迁,早离顾复。慕公子世家名士,愿为康成文婢。”
孙笑曰:“卿意良佳。但仆辈杂居,实所不便,容旋里后,当舆聘之。”
女次且曰:“自揣陋劣,何敢遂望敌体?聊备案前驱使,当不至倒捧册卷。”
孙曰:“纳婢亦须吉日。”
乃指架上,使取《通书》第四卷——盖试之也。女翻检得之。先自涉览,而后进之,笑曰:“今日河魁不曾在房。”
孙意少动,留匿室中。女闲居无事,为之拂几整书,焚香拭鼎,满室光洁。孙悦之。
至夕,遣仆他宿。女俯眉承睫,殷勤臻至。命之寝,始持烛去。中夜睡醒,则床头似有卧人;以手探之知为女,捉而撼焉。女惊起,立榻下,孙曰:“何不别寝,床头岂汝卧处也?”
女曰:“妾善惧。”
孙怜之,俾施枕床内。忽闻气息之来,清如莲蕊,异之;呼与共枕,不觉心荡;渐于同衾,大悦之。念避匿非策,又恐同归招议。孙有母姨,近隔十余门,谋令遁诸其家,而后再致之。女称善,便言:“阿姨,妾熟识之,无容先达,请即去。”
孙送之,逾垣而去。孙母姨,寡媪也。凌晨起户,女掩入。媪诘之,答云:“若甥遣问阿姨。公子欲归,路赊乏骑,留奴暂寄此耳。”
媪信之,遂止焉。孙归,矫谓姨家有婢,欲相赠,遣人异之而还,坐卧皆以从。久益嬖之,纳为妾。世家论婚皆勿许,殆有终焉之志。女知之,苦劝令娶;乃娶于许,而终嬖爱无病。许甚贤,略不争夕,无病事许益恭,以此嫡庶偕好。许举一子阿坚,无病爱抱如己出。儿甫三岁,辄离乳媪,从无病宿,许唤不去。无何许病卒,临诀,嘱孙曰:“无病最爱儿,即令子之可也,即正位焉亦可也。”
既葬,孙将践其言,告诸宗党,佥谓不可;女亦固辞,遂止。
邑有王天官女新寡,来求婚。孙雅不欲娶,王再请之。媒道其美,宗族仰其势,共怂恿之。孙惑焉,又娶之。色果艳;而骄已甚,衣服器用多厌嫌,辄加毁弃。孙以爱敬故,不忍有所拂。入门数月,擅宠专房,而无病至前,笑啼皆罪。时怒迁夫婿,数相闹斗。孙患苦之,以多独宿。妇又怒。孙不能堪,托故之都,逃妇难也。妇以远游咎无病。无病鞠躬屏气,承望颜色,而妇终不快。夜使直宿床下,儿奔与俱。每唤起给使,儿辄啼,妇厌骂之。无病急呼乳媪来,抱之不去,强之益号。妇怒起,毒挞无算,始从乳媪去。儿以是病悸,不食。妇禁无病不令见之。儿终日啼,妇叱媪,使弃诸地。儿气竭声嘶,呼而求饮,妇戒勿与。日既暮,无病窥妇不在,潜饮儿。儿见之,弃水捉衿,号啕不止。妇闻之,意气汹汹而出。儿闻声辍涕,一跃遂绝。无病大哭。妇怒曰:“贱婢丑态!岂以儿死胁我耶!无论孙家襁褓物;即杀王府世子,王天官女亦能任之!”
无病乃抽息忍涕,请为葬具。妇不许,立命弃之。
妇去,窃抚儿,四体犹温,隐语媪曰:“可速将去,少待于野,我当继至。其死也共弃之,活也共抚之。”
媪曰:“诺。”
无病入室,携簪珥出,追及之。共视儿,已苏。二人喜,谋趋别业,往依姨。媪虑其纤步为累,无病乃先趋以俟之,疾若飘风,媪力奔始能及。约二更许,儿病危不复可前。遂斜行入村,至田叟家,倚门侍晓,叩扉借室,出簪珥易资,巫医并致,病卒不瘳。女掩泣曰:“媪好视儿,我往寻其父也。”
媪方惊其谬妄,而女已杳矣,骇诧不已。
是日孙在都,方憩息床上,女悄然入。孙惊起曰:“才眠已入梦耶!”
女握手哽咽,顿足不能出声。久之久之,方失声而言曰:“妾历千辛,与儿逃于杨——”
句未终,纵声大哭,倒地而灭。孙骇绝,犹疑为梦;唤从人共视之,衣履宛然,大异不解。即刻趣装,星驰而归。既闻儿死妾遁,抚膺大悲。语侵妇,妇反唇相稽。孙忿,出白刃;婢妪遮救不得近,遥掷之。刀脊中额,额破血流,披发嗥叫而出,将以奔告其家。孙捉还,杖挞无数,衣皆若缕,伤痛不可转侧。孙命舁诸房中护养之,将待其瘥而后出之。妇兄弟闻之。怒,率多骑登门,孙亦集健仆械御之。两相叫骂,竟日始散。王未快意,讼之。孙捍卫入城,自诣质审,诉妇恶状。宰不能屈,送广文惩戒以悦王。广文朱先生,世家子,刚正不阿。廉得情。怒曰:“堂上公以我为天下之龌龊教官,勒索伤天害理之钱,以吮人痈痔者耶!此等乞丐相,我所不能!”
竟不受命。孙公然归。王无奈之,乃示意朋好,为之调停,欲生谢过其家。孙不肯,十反不能决。妇创渐平,欲出之,又恐王氏不受,因循而安之。
妾亡子死,夙夜伤心,思得乳媪,一问其情。因忆无病言“逃于杨”,近村有杨家疃,疑其在是;往问之并无知者。或言五十里外有杨谷,遣骑诣讯,果得之。儿渐平复,相见各喜,载与俱归。儿望见父,嗷然大啼,孙亦泪下。妇闻儿尚存,盛气奔出,将致诮骂。儿方啼,开目见妇,惊投父怀,若求藏匿。抱而视之,气已绝矣。急呼之,移时始苏。孙恚曰:“不知如何酷虐,遂使吾儿至此!”
乃立离婚书,送妇归。王果不受,又舁还孙。孙不得已,父子别居一院,不与妇通。乳媪乃备述无病情状,孙始悟其为鬼。感其义,葬其衣履,题碑曰“鬼妻吕无病之墓”。无何,妇产一男,交手于项而死之。孙益忿,复出妇;王又舁还之。孙乃具状控诸上台,皆以天官故置不理。后天官卒,孙控不已,乃判令大归。孙由此不复娶,纳婢焉。
妇既归,悍名噪甚,三四年无问名者。妇顿悔,而已不可复挽。有孙家旧媪,适至其家。妇优待之,对之流涕;揣其情,似念故夫。媪归告孙,孙笑置之。又年余妇母又卒,孤无所依,诸嫌如颇厌嫉之,妇益失所,日辄涕零。一贫士丧偶,兄议厚其奁妆而遣之,妇不肯。每阴托往来者致意孙,泣告以悔,孙不听。一日妇率一婢,窃驴跨之,竟奔孙。孙方自内出,迎跪阶下,泣不可止。孙欲去之,妇牵衣复跪之。孙固辞曰:“如复相聚,常无间言则已耳;一朝有他,汝兄弟如虎狼,再求离逖,岂可复得!”
妇曰:“妾窃奔而来,万无还理。留则留之,否则死之!且妾自二十一岁从君,二十三岁被出,诚有十分恶,宁无一分情?”
乃脱一腕钏,并两足而束之,袖覆其上,曰:“此时香火之誓,君宁不忆之耶?”
孙乃荧眦欲泪,使人挽扶入室;而犹疑王氏诈谖,欲得其兄弟一言为证据。妇曰:“妾私出,何颜复求兄弟?如不相信,妾藏有死具在此,请断指以自明。”
遂于腰间出利刃,就床边伸左手一指断之,血溢如涌。孙大骇,急为束裹。妇容色痛变,而更不呻吟,笑曰:“妾今日黄梁之梦已醒,特借斗室为出家计,何用相猜?”
孙乃使子及妾另居一所,而己朝夕往来于两间。又日求良药医指创,月余寻愈。
妇由此不茹荤酒,闭户诵佛而已。居久,见家政废弛,谓孙曰:“妾此来,本欲置他事于不问,今见如此用度,恐子孙有饿莩者矣。无已,再腆颜一经纪之。”
乃集婢媪,按日责其绩织。家人以其自投也,慢之,窃相诮讪,妇若不闻。既而课工,惰者鞭挞不贷,众始惧之。又垂帘课主计仆,综理微密。孙乃大喜,使儿及妾皆朝见之。阿坚已九岁,妇加意温恤,朝入塾,常留甘饵以待其归,儿亦渐亲爱之。一日,儿以石投雀,妇适过,中颅而仆,
逾刻不语。孙大怒,挞儿;妇苏,力止之,且喜曰:“妾昔虐儿,中心每不自释,今幸销一罪案矣。”
孙益嬖爱之,妇每拒,使就妾宿。居数年,屡产屡殇,曰:“此昔日杀儿之报也。”
阿坚既娶,遂以外事委儿,内事委媳。一日曰:“妾某日当死。”
孙不信。妇自理葬具,至日更衣入棺而卒。颜色如生,异香满室;既殓,香始渐灭。
摘自《聊斋志异》<吕无病>篇
译文
洛阳孙公子名叫麒,娶太守女儿为妻。感情非常好,婚后二十天妻子得一场大病而亡,公子悲痛万分。所以离家到山里居住。
有一天白天阴雨不断,卧室内只有孙公子一人,忽见门帘下露出一双妇人的小脚,奇怪地问是谁。有一女子挑帘进来,见她年约十八九岁,衣服朴素,面色微黑多麻,象贫家女。想必是村中要租屋的人,呵斥道:“我喜欢洁身自爱的人,你出去吧!”
这个女子微笑着说:“我不是此村的人,祖籍在山的东面,姓吕。父亲是文人。我的字是无病。跟从父亲迁居到此,母亲早亡,无人关心我。仰慕公子是世家名士,我愿给你做一个女书童。”
公子笑着说:“你的主意非常好。但我和你一起住,实在有所不便,容我回禀妈妈,再聘清你。”
吕无病接着说:“我孤陋寡闻、还非常笨,岂敢有什么奢望?只想供你在案前驱使,不至于倒捧书卷。”
公子说:“雇婢女需要选择良辰吉日。”
于是指着书架上,让其取《通书》第四卷——这是在考察她。吕无病寻找到,先翻看一下,而后递给公子,笑着说:“今日河魁不曾在房。”
公子让她少走动,把她藏在屋内。无病闲着没事,为他打扫、整理书柜,焚香擦鼎,满屋光亮整洁。公子很高兴。
到了晚上,让仆人到别的地方睡觉。她低眉顺首,殷勤备至。让她睡觉去,才持烛而去。夜里睡醒一觉,感到床头象有人躺着;用手摸才知道是无病,摇醒她。无病惊慌坐起,立于床榻之下,公子说:“为何不到别的地方睡觉,床头岂是你睡觉的地方?”
无病说:“我非常胆小。”
公子爱怜,让她在床内躺下。忽然气息飘来,清香如莲之花蕊,感觉奇怪;叫她与之共枕,不觉心荡神移;与之同房,非常高兴。想到藏匿并非良策,又害怕一同回家会招来非议。孙公子有个姨妈,离他家只隔十几个房子,想让她先在姨妈家安身,然后再结婚。无病称是个好办法,便说:“姨妈我认识,不用通禀,请让我先走一步。”
公子想送,她翻墙而去。孙公子的姨妈,是个寡居的老太太。凌晨起来打开门,无病挤进来。老太太询问,她说:“你的外甥让我来问候姨妈。公子要回来,路远缺马,留我暂时住在此处。”
老太太相信了,让无病住下。孙公子回来后,假称姨妈家需要婢女,想赠送,派人把无病换回来,他俩形影不离。时间越长越宠爱她,后纳为小妾。大户人家来给他提亲也没同意,有终生只娶无病一人的决心。她知道后,苦劝他娶正妻;于是娶许氏为妻,而始终宠爱无病。许氏非常贤惠,也不争宠,无病对许氏也很恭敬,妻妾关系和睦。许氏有一儿子叫阿坚,无病爱如己出。儿子三岁,离开乳娘,跟无病一起睡,许氏叫不动。没多久许氏因病而亡,临终前,嘱咐孙公子:“无病最爱我儿,让她管就可以,把她扶正也可以。”
安葬后,孙公子要履行妻子的遗言,并告诉亲朋好友,他们都说不合适;无病也不答应,这才不提。
本乡有王天官家的女儿新近寡居,来求婚。孙公子本来就不想再娶妻,王家又来求婚。嫁妆丰厚,亲戚们仰望其家的势力,都来劝公子答应这门婚事。孙公子一时没了主意,把新娘娶回家。果然很漂亮;就是骄横霸道,衣服用具不愿用旧的,动辄就砸毁丢弃。孙公子因爱而放纵她,不忍心扫她的性。进门数月,独罢孙公子不放,无病到她眼前,哭笑都是过错。经常迁怒于孙公子,数次找茬打架。孙公子很苦恼,常常一人独睡。王氏又大怒。孙公子不堪忍受,找借口离家出走了,这是躲避悍妇之难。王氏因他远游而把怨恨都撒向无病。无病鞠躬请安大气不出,看她的脸色行事,但她始终不快。夜里让无病在床下睡,小儿奔来与其睡在一起。每当被叫起来干活,小儿就啼哭不止,她厌恶责骂小儿。无病急忙叫乳娘来,可抱不走,哭得更加厉害。她愤怒地跳起来,毒打一顿,这才跟乳娘离去。小儿被吓病了,不吃东西。她不让无病见小儿。小儿终日啼哭,她大声呵斥乳娘,让她把小儿扔到地上。小儿声嘶力竭,哭着要喝水,王氏警告不让给他喝。天到黄昏,无病发现她不在,偷偷地给小儿水喝。小儿看见无病,放下水拉住其衣角,号啕大哭不止。王氏听说后,气汹汹地跳出来。小儿闻声不哭,被吓晕死了。无病大哭。她大怒:“贱婢哭什么!你岂敢以小儿的死来威胁我!别说孙家的骨血;就是杀了王府的孩子,王天官家的女儿也能做到!”
无病止住哭涕,想为他买一个棺材。她不允许,命人立即丢弃。
王氏走后,偷偷地抚摸小儿,发现他身体还有余温,小声对乳娘说:“快抱走,在野外等我,我一会儿就到。他死了咱们就一起埋了,活着就一起抚养他。”
乳娘说:“好。”
无病进入屋里,带着金银首饰出来,追到乳娘。一起查看小儿,已经苏醒。二人大喜,寻找别的住处,投奔姨妈。乳娘顾虑其小脚拖累她俩,无病在前先行,快如风,乳娘极力奔跑方能跟上。大约二更时分,小儿病危不能再走。于是拐弯进村,到田老汉家,倚门服侍小儿,敲门借房,拿出首饰换钱,巫士、医生都来了,病好了。无病掩面而泣说:“乳娘好好地看着孩子,我去寻找他爸爸。”
乳娘刚惊讶其昏头,无病已经不见踪影,惊骇不已。
那一日孙公子在都城,刚想上床休息,无病悄然进入。他惊讶地跳起来说:“刚睡就做梦呀!”
无病握着他的手哽咽不已,顿足不能出声。很久才说:“我历经千辛万苦,与你儿逃到杨——”
一句话未了,放声大哭,倒地消失不见。孙公子害怕极了,还怀疑是做梦;叫来从人一起看,衣服鞋子还在,他们非常奇怪。即刻换衣服,星夜奔驰。到家后知道儿死妾逃,抚胸大哭。慢慢地问王氏,她反唇相讥。孙公子大怒,拿出刀子;婢女老妈保护着不得近前,掷刀刺她。刀背打中前额,前额流血不止,披头散发嗥叫跑出,奔回娘家告状。孙公子被捉住,杖责无数,衣服都被打成一条一条的,伤口痛得不能翻身。孙公子请求回家养伤,待其病好后在来。内人兄弟闻听。大怒,率领多人骑马上门,孙公子也集合起强健的仆人持械防御。两边叫骂不绝于耳,一整天才散去。王家还不罢休,告到官府。孙公子带人进城,自己前往应诉,诉王氏的罪恶。县官不感为其伸冤,送到广文处惩戒孙公子以取悦王家。广文朱先生,大户人家子弟,刚正不阿。廉洁守法。愤怒地说:“公堂之上的我们是天下赃官的老师,勒索得到的伤天害理之钱,是吸人脓疮者!此等乞丐相,我做不到!”
他拒命不受。孙公子安然而归。王家无可奈何,于是示意亲朋好友,出面调停,想向孙公子赔礼道歉。孙公子不接受,来回十余次也没有结果。王氏伤口渐渐好了,他又想出走,又怕王氏不能接受,所以只好在家忍着。
妾亡子死,深夜独自伤心,想起乳娘,一问详情。想起无病说的“逃到杨”,附近有一村叫杨家疃,怀疑其在那里;前往询问并没有知道的。五十里外还有一处叫杨谷,派人骑马前往讯问,果然在那。小儿渐渐康复,相见都非常高兴,坐车一起回家。小儿看见爸爸,大声喊叫地哭起来,孙公子也潸然泪下。王氏闻听小儿尚在,气愤地奔出来,将要责骂他。小儿刚哭,张开眼睛看见王氏,惊恐地投入父亲的怀抱,象请求藏匿。抱着看他,气息已绝。急忙呼叫,叫了一会才苏醒过来。孙公子愤怒地说:“不知受到怎样的严酷虐待,才使我儿如此胆小!”
于是写下休书,送王氏回家。王家果然不接受,又把她送还孙公子。孙公子没办法,父子住在别院,不与王氏来往。乳娘于是详细地讲述了无病的情况,才知道她是鬼。被其义举所感动,建起衣冠冢,题碑曰“鬼妻吕无病之墓”。没多久,王氏生下一男,用手掐死了。孙公子更加愤怒,又休妻;王家又将其送回。孙公子于是写状纸告到官府,都因为天官而置之不理。后来天官死了,孙公子控告不已,这才判令其归家。孙公子从此不在娶妻、雇婢女。
王氏回家后,悍妇之恶名名噪一时,三四年无人给提亲。王氏顿觉后悔,而已经复水难收。恰有原孙家的老妈,正巧到其家。王氏优待之,对之痛哭流涕;揣摩其想法,好象怀念前夫。这个老妈回来后就告诉了孙公子,他一笑置之。又过了一年有余王氏母亲死了,她孤苦伶仃无所依靠,人见人烦,王氏住所又变小了,她白天都动辄哭涕。一穷人丧偶,兄长商议准备丰厚的嫁妆把她嫁出去,王氏没答应。常常暗中托付行人告诉孙公子,哭诉自己已经后悔,他听不进去。一天她率领一个婢女,偷着骑一毛驴,来到孙家。他刚从家里出来,她迎着他跪在台阶下,哭泣不止。他想离开,她拉着他的衣服又跪下。他推辞道:“如在结合,那有不拌嘴的时候;一旦吵架,你的兄弟如狼似虎,再要求分离,怎么能办得到!”
她说:“我私奔而来,没有回还的道理。留就留下,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并且我从二十一岁嫁给你,二十三岁被赶出,就是有十分过错,难道没有一分情义吗?”
于是摘掉一个手镯,把两脚合在一起绑上,袖子放在上面,说:“这个誓,你难道不记得吗?”
他眼含泪光,让人扶她进入屋内;他又怕王氏使诈,想得到其兄弟的证言。她说:“我私自出来,有何颜面再求兄弟?你如不信,我藏有死的证据在此,我要断指以证明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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