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人，都会爱上你。

这里是吴冠中的四季和木心的字。如果想求一分钟的美，这样是不是刚好？

春

每年的色彩消费量是有定额的。 
　　

由阳光、空气、水分、泥土联合支付给植物。它们有淡绛淡绿的童装，苍翠加五彩的青春衣裳，玄黄灰褐的老来服，也是殓衾。 
　　

它们就在露天更衣，在我们不经意中，各自济济楚楚，一无遗漏。 
　　

每年的四季都是新来客，全然陌生，毫无经验。以致“春”小心从事，东一点点红，西一点点绿，“春”在考虑：下面还有三个季节，别用得不够了。

我们在世上
边看繁花
边朝地狱行去

——小林一茶

夏

就在已经形成的色调上，涂涂开，加加浓——这是“夏”。

  

夏日之夜，犹如苦竹，竹细节密，

顷刻之间，随即天明

——周作人

秋

凉风一吹，如梦初醒般地发觉还有这么多的颜色没有用，尤其是红和黄（“春”和“夏”都重用了青与绿，剩下太多的黄、红，交给花是来不及了，只好交给叶子）。 
　　

像是隔年要作废，尤其像不用完要受罚，“秋”滥用颜色了——树上、地上，红、黄、橙、赭、紫……挥霍无度，浓浓艳艳，实在用不完了。 
　　

我望望这棵满是黄叶的大树，怀疑：真是成千成万片叶子都黄了吗——全都黄了，树下还积着无数黄叶。 
　　

一棵红叶的大树也这样。 
　　

一棵又黄又红的大树也不保留春夏的绿。 
　　

就是这些树从春到夏一直在这里，我不注意，忽然，这样全黄全红整身招摇在阳光中（鸟在远里叫） 
　　

这些树疯了。 
　　

（开一花，结一果，无不慢慢来，枇杷花开于九月，翌年五月才成枇杷果） 

　　

这些树岂不是疯了。这秋色明明是不顾死活地豪华一场，所以接下来的必然是败隳——不必抱怨（兴已尽，色彩用完了） 
　　

如此则常绿树是寂寞的圣贤，简直不该是植物。 
　　

如此则这些疯树有点类似中年人的稚气，中年人的恋情——这流俗的悄悄话，不便多说。就是像。

秋天来了
像用水洗过似的
所想的事情都变清新了

——荒川啄木

冬

我很喜欢那些出没于胡同口、菜场上的返璞归真的老太太，即使她们争斤论两，也笑口大开，既埋怨别人的不公平，又责怪自己太小气。 

中国的京城，除了风沙袭人的春天，夏、秋、冬都是极可爱的。尤其是金秋十月，蓝天、黄瓦、红枫，一个白发的老妇人，腰挺挺地骑着自行车，背后的车架上大捆的菠菜、胡葱，幸福而颤抖……“您老好啊，上我家来玩啊！”

把发热的面颊
埋在柔软的积雪里一般
想那么恋爱一下看看。

——荒川啄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