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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家乡有一条河，在离我家大约一公里左右的样子，叫后溪河。我曾在很长时间内搞不清楚这是一条溪还是河，这条河宽有二十多米的样子，叫成小溪确实有几分亏待它，但也算不上浩浩汤汤的大河。
不过后溪河还有另一个被当地人叫得熟络的名字，叫“死人河”，是因为当地人提到这条河时，总情不自禁地和死人联系在一起。这条河曾经是我童年的噩梦，因为当我淘气的时候，大人就会恐吓我说，要把我丢进后溪河里，让水鬼捉了去。尽管大人们的恐吓从未兑现过，但我依然每次吓得浑身哆嗦。
当地人也不知道这条河的源头从哪里来，但当河水高涨的时候，就知道上游发生了大水，大水沿着这条河流浩浩汤汤疏导向南边千里之外的大海。
在上游水库建立之前，基本上一两年就有一次大水，后溪河的河水也是一两年高涨一次，每当这时候河床的宽度会变成平时的两倍左右，两岸地势底点的庄稼地就会遭殃。尽管造成了些许的损失，但当地人依然期待着上游发大水，因为一发大水，就会从上游飘下一些家具，死鸡，死猪等东西，当地人就拿着一根长竹杆蹲在河边，见到有上游飘下来的东西，就伸长竹竿捞上来，算是发了“大水财”。
那时候当地人穷，加上文革的闹腾，人人饿得肚皮贴背，基本一年到头闻不到肉味，只有在发大水的时候，在河里捞出一些死鸡死猪来，才能吃上几口肉，有时候死猪泡的时间有点久，捞上来时已经臭了，当地人依然当做美味佳肴。所以每年上游发大水的时候，当地人就乐得像过年一样。
不过也会有一些意外，看着河里飘着的一只死猪，见者兴奋无比，伸长竹竿去捞，捞过来之后才发现不是死猪，而是死人，被水泡得发白，全身肿得像头猪而已。有些死不瞑目的，泡得发肿的脸上两只眼睛愣是闭不上，瞪着打捞的人，可以把那人给吓病了。吓病了的人不去寻医，而是寻找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作法，因为他们认为这是淹死在后溪河里的人阴魂不散，附在了病者的身上，得让道士作法把鬼魂驱赶才能好。
慢慢人们就学乖了，为了防止打捞到人的尸体，打捞者看到飘在河里的大团肉时，会先多找几个人看看，一起确认是猪是人，发现是猪，皆大欢喜地打捞上来分了，如果发现是人，那就任由其漂流直下，或者烂在某一处的河低，或者一直飘到千里之外的大海，成为鱼类的腹中食物。
每次大水过后没有几天，当地人就能看到从上游下来“寻亲”的人，所谓“寻亲”，其实是找尸体而来的。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让死者老是飘在水中会魂魄不安，投不了胎，变成水鬼害人，死者的家人便循着河道远道寻来，希望死者尸体能搁浅在岸上或者被水里的枝桠什么的挡住。这些寻亲者懂得相互帮助，见到自家人的尸体，哭哭啼啼地搬回去，见到不是自家人的尸体，也会愁眉苦脸地帮忙着弄回去。
在改革开放几年后，当地来了一个能做事的赤脚县长，听说这个县长经常光着脚，高挽这裤管在田里面考察，故而得了个赤脚县长的外号，美名一直传到几十年后的今天。赤脚县长上任后，斥巨资在上游修建了一个水库，就再也没有大水发生了，当地人也就发不了“大水财”了，好在那时候当地人的生活渐渐好起来，渐渐能吃上肉了，但依然在怀念发大水时期捞上来的死肉的美味，说这辈子再也吃不到那么美味的肉了。 2、
本地人的稻田漫布在后溪河的两边，每到秋天，后溪河就像挽了一条金黄色的披肩，站在不远处的雷公岭上往下看，美不胜收。
当地人的庄稼都是用后溪河的河水灌溉，只要不发生天灾，几乎年年丰收，当地人说是这条河里死人太多，肉腐烂在河水里，使得河水有了肥性，用来浇灌有利于庄稼的成长。因而当地人对这条河又感恩又恐惧。
在当地水鬼之说尤其盛行，而后溪河又是以多水鬼而闻名，这使得后溪河和当地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神秘而恐怖的面纱。
谁也说不出后溪河里的水鬼长得怎样，只说水鬼是淹死在河里的人变的，后溪河淹死的人多，所以水鬼自然多。不过听老人说，水鬼长着尖尖的爪子，见到在河里游泳的人，就用爪子刺穿人的脚掌，然后拖入河低，水鬼的力气远非常大，被水鬼抓住的人九死一生。
不过当地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防着水鬼，也不知道最初是从哪里得知的，当地人坚定不移地相信水鬼害怕金属，因而游泳的人只要在脚踝上套上一个金属圈，水鬼就会避而远之，不敢来害那人。
在我很小的时候，后溪河就淹死了两个半大的小孩，听说是在玩水的时候为水鬼所害，淹死后沉在水地浮不上来。得有人下水去把小孩的尸体捞上来，寻常人是不敢去的，只要那种水性特别好的老人才敢下去，老人在下水之前会在自己的两只脚上套上铁圈，随后往手里啐几口口水，摩擦摩擦手指，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河里。老人显然不少干这种活，上下翻腾没多久就陆续把两句发白的尸体抬上了岸边，交到死者父母的手里。
死者父母哭哭啼啼地对老人千恩万谢，从兜里拿出一笔钱双手捧着递给老人，老人叹息着只象征性地受了一块钱。
当地人尤其怕小孩不懂事，到后溪河里玩水，凡见着必挥着鞭子驱赶。大部分的家长也为以防万一，都在小孩的脚踝上带上银圈，表面上是装饰品，实际上就防止小孩遭水鬼毒害。
3、
与后溪河相关的传说中，有一个传得最广，一直以来为当地人津津乐道。
后溪河通南北，西边有一条村，叫河西村，而东面是就是镇子。传说在镇子里有一个傻子，傻子他爸酒老头是当地的酿酒大户，家里很有钱。酒老头很能做生意，在他刚开酿酒坊时镇子里一共有三家酿酒坊，酒老头用或明或暗的方法把其他两家搞垮了，整个镇子就他的酿酒坊一家独大了。
酒老头生意场春风得意，但在深房之中却不怎么得力，以致娶了老婆十多年了也没见落一个子，他老婆是个泼辣婆娘，经常骂他：“整晚整晚瞎折腾啥，浪费气力，也不见能结个什么果。”酒老头惧内得厉害，被老婆骂始终是低头不语，但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酒老头白天对老婆唯唯诺诺，晚上又默默耕耘，终于黄天不负苦心人，在他年近五十时生得一子。只可惜其老婆是大龄产妇，难产，保小不保大，保大不保小。酒老头本来想保大的，但他老婆斥道：“龟王八，你那东西还能用吗？不保小的你就断子绝孙了。”酒老头最终保了小的。
酒老头老来得子，虽然媳妇死了，总体上来说还是欢喜的，便把儿子看成自己的命根。可惜好死不死，酒老头的儿子在一岁时发了一场高烧，没治疗得及时，烧傻了，从那一直到他长大，当地人都管他叫傻子，管叫酒老头叫傻子爹。比如有人俩沽酒，就会喊道：“傻子，你爹呢？”傻子就会斜头歪脑冲里面喊道：“傻子爹，有人叫你。”沽酒者会不禁发笑。
酒老头最头痛的一件事情就是给傻子找媳妇的问题。自己偌大的家业寄托在儿子的身上是没有希望了，就希望能找个能干的媳妇，既能传宗接待，又能帮忙打理家业。如果酒老头的儿子不傻不愚，凭着其这份家业，攀亲家的人自然不会少，可惜酒老头儿子傻到几乎连生活自理都做不到，谁又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受罪一辈子呢？
不过最后傻子还是娶到了媳妇，而且傻子的媳妇还挺漂亮，用当地人的话说，这是傻子上辈子积攒下来的艳福。 那姑娘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傻子？原来姑娘母亲死得早，和父亲相依为命，后来父亲患了重疾，无钱医治，姑娘孝顺，心忧如焚。酒老头抓住了这个机会，说姑娘只要嫁给傻子，她父亲治病的钱他全出，姑娘含泪答应。
傻子虽然在性生理上完全是个成年人了，但在性心理上完全是个小孩，不懂性事为何物。酒老头一心想要一个大胖孙子，就怕家族在傻子这一代绝了，便对傻子各种引导，就差亲自上阵了。 折腾两年多之后，酒老头如愿以偿得到了孙子，但姑娘却越来越不甘于自己的丈夫是个无能的傻子。在儿子出生不久后，她的父亲也去世了，姑娘就越加渴望离开这个家，即使这样意味着她要放弃一切。
终于在那个夏天里，一个长得黑哟哟的男子到傻子家沽酒，男子看了姑娘几眼，姑娘也看了男子几眼，然后姑娘就在那个晚上消失了。
傻子急着要找媳妇，不知是谁告诉傻子，说他的媳妇掉进后溪河里了，要找媳妇到河里找去。结果第二天早上，有人在后溪河里发现了傻子的尸体，被水泡得肿得像头猪。
自从傻子死后，酒老头带着没满岁孙子继续生活，酒老头下意识养成了一个习惯，经常用手轻轻按在孙子的额头上，再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长长叹一口气。酒老头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傻子还没烧坏脑袋，而自己也没有现在这么老。 — — END — — 本文公众号：讲吧[Jiangbayouliao] 讲吧原创 转载请联系后台
看花开花落 任云卷云舒 破万卷书 叹卷首卷末 悟人是人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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