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人物篇（5）：笑对浮生劫难重，豪情！云在青天水在瓶

何事叹孤零？世道从来路不平。肥马轻裘谁艳羡？空名！只影年年送岁灯。

愁绪付箫笙，一片冰心践义盟。笑对浮生劫难重，豪情！云在青天水在瓶。

——《南乡子.言豫津》

 

如果说看《琅琊榜》，对萧景睿，我有十分的心疼，那对言豫津，我就有十分的欣赏。而言豫津的美好，却并不在初识，而是要随着故事里的光阴，慢慢地抽丝剥茧，一层层地往人物的内核而去，一层层地在品性、才华、心态、人格和情怀的不同维度里透出光华来。于是，仿佛海晏姐姐给大家的一份充满惊喜、又令人愉悦和温暖的馈赠，小“浴巾”始终都是《琅琊榜》中传递快乐的天使，也使人在心领神会之余，情不自禁地想着去宠溺、去欣赏，甚至想着也把他当成自己现实人生中的“开心果”，不仅仅因为他带给我们的那些搞笑卖萌的欢乐，更是因为他的那份宽容豁达通透，竟足够明镜和烛照的份量。

 

出场伊始的言豫津，有朗月清风般既飘逸又稳重的萧景睿作为对照的标杆，爱玩爱闹一刻不愿得闲消停，时不时和女孩打个情、抛个媚眼，又时不时与景睿争个宠、吃个飞醋的国舅公子，怎么看都是个透着飞扬跳脱、甚至给人稍不靠谱即视感的骚年。

 

言豫津带给你第一次的震撼和惊喜，发生在第6集，在景睿感叹“苏兄也变了”的时候，他那句“至于苏兄么，说句不好听的话，苏兄是个深不见底的人，虽然我们是世家公子，但是，我觉得在他眼里，我们还没有那个份量能成为苏兄真正的朋友”，他宽解景睿，“不要想那么多，这种事闷在心里，想是没用的”，你意想不到表面大大咧咧、跳脱风骚的小豫津，竟心细如发、观察入微、心如明镜，心智和心态更有着一份超越其年龄的成熟和超脱、豁达、通透。

 

第二次的震惊和惊喜，是随着言侯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其身世经历和国舅府的“日常”也终于浮出水面之时，你幡然醒悟到，你以为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地被人宠着、供着的小豫津，却原来一直是个被自己唯一的亲人——父亲，刻意忽略、刻意冷落的“孤儿”。在终于明白为何言豫津会拥有着这样一份成熟、超脱、豁达、通透之时，你又情不自禁地为这成熟、超脱、豁达、通透背后，一切磨炼和砥砺中的成长心疼和欣慰。无法想象，年少的豫津需要怎样一份仁善、坚强、乐观、积极、自律，才能使他在成长的道路上，一次次将最需要父亲支持时父亲的缺席激发成自强的动力；一次次将独自承受的孤独寂寥充填和培育出兴趣、才艺和对生活的珍惜及热爱；一次次悄悄地把心底深处亲情缺失的黯淡转换成付出给亲朋好友时，最为真诚、最为温暖、最为明亮的快乐！

 

你更多的震惊和惊喜，是因为言豫津的这份超脱、豁达、通透，既不是自诩清高和现实割裂的看破红尘、遗世独立，更不是看穿利害和现实妥协的随波逐流。在他挺身而出掩护甄平、保护宫羽的行为里；在他言之铮铮地告诉父亲“儿毕竟是严氏家学出身，能分善恶、能辨是非…即是血脉相连，又何必谈连累二字，父亲做任何的抉择，孩儿都会跟随，绝不后悔”的话语里；在笑谈“难道你要让我和一帮老头子待在里面啊？”并郑重托付苏兄“照顾好我爹”之后，义无反顾地浴血奋战在猎宫最后一道防线的身影里；在他和他最好的兄弟景睿一起满腔热血和豪迈行进在保家卫国的队列里时，你看到了他对是非选择的坚持，你感受到了他对天道大义的执着，你触摸到他那颗满盛着家国情怀的赤子之心的炽烈。而谢侯府惊魂夜，侥幸死里逃生，却依然牵挂着萧景睿要如何面对沉重打击的言豫津；长亭送别，“变了又怎样？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变吗？如果你回不到从前的你，那也没关系啊，景睿，我只是希望咱们的情义不变”的言豫津；在谢家家破名裂的境遇里，为远赴黔州接谢玉骸骨回乡的谢弼送行，“我要不来送你的话，景睿不得骂死我啊”的言豫津，更是将其对兄弟情谊的执着，渲染成萧景睿苦涩的命运造化里，最为温暖和明亮的色彩，也在梅长苏和萧景琰之间的兄弟情因为重重迷雾、层层阻隔而催化成眼角的凉湿和心底的酸楚的那一刻，演化成为《琅琊榜》剧作温暖明亮的底色中不可或缺的一笔。

 

因此，我一直很想感谢海晏，为了《琅琊榜》中有言豫津和萧景睿这样的年轻一代存在，为了荧屏里的这两个年轻人正被无数荧屏外的年轻人所喜欢和欣赏着。因为我认为，喜欢和欣赏的背后，必然是“懂”，是反思和感悟，继而是进一步对人生的观照，无论是萧景睿的宽容，还是言豫津的通透，都可以是我们现实人生最好的借鉴和惕励。

 

喜欢和欣赏言豫津，是因为在我们的心里，通透，始终都是我们的人生向往和追求的境界，又是不易抵达的那个彼岸。而从言豫津的身上，我们不仅仅看到了何谓人生的通透，更让我们学着去思考怎样才能拥有通透的人生。

 

通透，其实是一种让自己活得简单的能力。尤其是在你学会了越来越多的知识和技能，品尝了人世百态、目睹了世界纷繁复杂之后，依然能让自己活得简单。这种简单，是因为你只听真正来自于你心底的声音，你只忠诚于你自己最为朴素的价值判断和道德判断，你认准你的人生目标不为表面诱人、实质却如梦幻泡影般的欲望所迷乱、所摆布。而出生于皇亲国戚、贵胄之家的言豫津，出入皇宫内院如闲庭信步，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怎样的奢华没见识过？距离庙堂和权力中心也只是一步之遥。但言豫津，在表面的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之下，复杂的，仅仅是观察世界的一双慧眼，但他的内心却始终保持着纯粹，从未被这眼花缭乱的权利、名位、物质交织的欲望诱惑所污染，因为他真正想要渴求和把握的，其实很简单，一份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亲情，一份可以拥有一辈子、温暖一辈子的挚友友情，一段无愧于心、无愧于家族荣誉、无愧于平生所学的人生——承担起应该承担的家国责任、坚持应该坚持的理想和道义。所以，谢弼这般权力场上的专营，是他心中所不取的世故圆滑；所以，在父亲为了他的政治理想做出抉择时，“儿能分善恶、能辨是非”他说得有理所应当的淡然和坚定；所以，在和苏兄论及朝廷局势时，“朝局难测，我们大家的命运又会如何，都难以预料，唯有把握此心而已”，以不变应万变，竟是最为简单、又最高深的智慧。不畏浮云遮望眼，当一切生命本质之外附加的贪嗔痴的欲念如浮云散去，人生，自然能看得更远更开阔。

 

通透，其实是一种主动作为的人生态度。很多人认识上都有误区，认为所谓人生的通透、或者说淡然，是无为，是无争，是随遇而安。但人生，若连方向、目标、作为都不曾有过，那又何谈通透和淡然？根本就是浑浑噩噩、虚掷年华。所有的“舍”都是在曾经“得”或期望“得”的基础上来谈，才有意义；所有人生的“无为”也都是人生“有为”的辩证；真正的放下，是因为你为此争取过、努力过，哪怕得不到你都可以无怨无悔。所谓应天命，尽人事，是因为他懂得造化弄人、懂得他所处的时代、环境、以及命运加载他身上种种际遇，本身就是人生的“自然”，而他的关注点和努力使力的地方永远都在他自己的影响圈里，从不为影响圈外的任何人和事而妄自菲薄、自怨自艾，因为真正的通透，恰恰就是对你所无法影响和决定的事“放下”的心态。

 

比如言豫津，少年成长的过程中被父亲刻意忽略、淡漠，对任何人都是难以承受的孤独、缺失爱和安全感的痛苦经历，很有可能会造成孩子自我封闭、自卑或过度自尊、狭隘等性格缺陷。但我们眼前的言豫津却是如此阳光、开朗、乐观、善体人意、心胸开阔，那是因为同样是“父亲对自己这么冷漠”的遭遇，在言豫津着手去面对、去解决时，“改变父亲”和“改变自己”的行动选择中，言豫津所选的是后者。这也是一个通透的人、一个主动作为的人生态度的人必然的选择，因为父亲的行为并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不是“我”的影响圈里的，你期望于父亲的改变、纠结于无数个和无数次的为什么还不改变，最终必然会越来越失望。而改变自己，却是“我”自己可以做主的，是在“我”的影响圈里、是“我”可以控制的行为，让自己一天比一天做得好，让自己不断地丰富起来、见识和能力提升起来，让自己变得更独立、变得自信、变得人见人爱。“我”当然希望我的努力及越来越好的“我”能改变父亲对我的态度，但即使父亲不改变又如何呢？因为“我”的人生不会因为这样的缺憾而失色啊。

 

 “父亲这些年虽一直忽视我，而我作为人子，不能体察他的苦楚，只怕也谈不上一个孝字”，经历了这么多年被父亲冷落的委屈，谜底揭开时，他审视的眼光依然那么自然地对着自己的、检讨自己的不足，从而找到未来进一步行动的方向。“无论怎样，言府的平静算是保下来了，我只要谨记苏兄的恩情，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又于我何干呢？”不是不敏锐，不是不能去体察个中自有乾坤，事实上言豫津是第一个觉察苏兄真正要帮的人未必是誉王的，但是要纠结于苏兄为何救言府的深层理由干么呢？内中的缘由本是苏兄的事，既然想不通、苏兄又不告知，再去纠结显然超出了言豫津自己的影响圈了。那言豫津的影响圈又是什么？是自己对苏兄人品直觉判断的信心；是对知恩图报的道德原则的尊崇；是在不知内里缘由的情况下，面对悬镜司的搜捕，毫不犹豫地出手对甄平的掩护；是受苏兄所托时，不折不扣地完成自己的“任务”；是家国有难时，和苏兄、和蒙大将军、和父亲站在一起，义不容辞地去选择舍生取义！

 

影响圈外的事，往往超出你的能力控制范围，是相对复杂的，而影响圈内的事，由于能掌控，只需要你的执着和坚持，往往是简单且易达成目标的。而人生，总是由一段段无法掌控的失望、不满的体验积累，和总是由一段段可以掌控、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而成功、而得到快乐的经验积淀，其色调和走向就会全然不同。因此，只关注于自己影响圈的言豫津，缺憾的成长经历，却造就了他独立又乐观开朗积极的心态，一步步地从最现实实际的点点滴滴开始做起，逐步走向了人生的开阔处。

 

造化弄人。出生的时代和家庭，由不得我们选择；天赐的容貌禀赋由不得我们选择；生活的外部大环境由不得我们选择；命运之翻雨覆雨手加载在我们身上的际遇，由不得我们选择；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自己如何去面对的态度，以及如何去面对的方法。古来圣贤的所谓“畏天命”和“顺天命”，其实强调的是人自主选择和主动作为与尊崇自然之道之间的辩证和谐，他们也从来都不否认人这“命主”自身的自主选择和主动作为。不断完善自身的修行，是倾听灵性良心的需求后的自我选择和主动作为；烈士杀身成仁，忠臣为国捐躯，是倾听灵性良心的呼唤后的自我选择和主动作为。而内在自我灵性良心的声音，外部大环境带给我们的那些痛苦、磨难，以及竭尽全力成或败的结果，都是人生的自然。通透，更是一种顺其自然，是人生至简，却又至深邃的大道。在自己能影响和决定时，执着地争取和坚持，在自己不能影响和决定时，面带微笑地放下。于是，人生和你所处的世界，从此不再面目可憎，而你一定也能如小浴巾一样，不仅自己活得潇洒、开阔和通透，同时还能给周边的人带去一大片温暖明亮愉悦的暖阳。

 

但愿在我们人生的每一个艰难困顿的转角处，都能在思想和精神上再一次邂逅言豫津，让那样的通透、那样至简至深之道也能照耀进我们的人生。浮生劫难重，豪情！云在青天水在瓶。

 

正如言豫津的美好不在初识一样，郭晓然也不是我的第一眼言豫津，因为在郭晓然甫一出场之际，我确实是挑剔过他的外形不够玉树、容貌不够冠玉、气质不够风雅。但渐渐地，我却情不自禁地喜爱上这个小浴巾，因为亲近感和可爱，才是招人怜爱的决定性因素，更何况郭晓然还能将言豫津身上的那份喜感演绎得仿佛与生俱来，没有半点刻意和矫情，在他摇头晃脑的每一个故作正经、每一个调笑谐谑里自然而然地触动观众的笑点。于是，电视剧《琅琊榜》中的言豫津绝对是一次创造性地、独一无二的“新生”。没有人愿意去计较他像不像小说中的原型，因为郭晓然的创作，在个性思想的骨架脉络上更赋予了言豫津以血肉生命，在他将豫津演活了的时候，我们早就满怀着喜爱宠溺欣赏，接受这一个言豫津稳稳当当地进驻到我们的心里。

 

而郭晓然更为出色之处，是他在不露声色间表演的变化层次。角色本身隐藏的那些光华以及故事中的那些成长，随着故事的推进，在不同的情景段落中，表演也恰如其分地显现出变化、显现出层次。他成功地让观众也从他的表演上享受到了抽丝剥茧、层层剖析和深入的乐趣。而这样细节处的劲道火候，尤其是作为基本贯穿全剧的角色，始终精确地在应该有的定位上，不张扬、不僭越，却将角色的光华演绎发挥得淋漓尽致，对于郭晓然这样的年轻演员，实在要赞一声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