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人人都有故事，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27个故事 哎！那一对戏子夫妻 作者：朵娘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但是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在我非常小非常小小到还要爸妈抱着的时候，我总被爸妈抱到村里的大晒谷坪看戏。那时候的印象除了满晒谷坪的人，就是满村的敲锣打鼓声和鞭炮声。
再大点，我经常自己去晒谷坪看戏。其实，看戏是看不懂的，但却爱这份热闹，尤其爱钻到后台看戏子们化妆！那一张张如牡丹花美丽的脸庞，那些小巧精致的簪子……直看得我目瞪口呆。我爱这份古典美，总是良久地趴着打量她们，我也爱看小生或武生勾脸，寥寥几笔，便勾勒一张活灵活现的脸谱。
三十年前农村正兴搭台唱戏。东家老爷六十大寿，西家李大海新屋落成，南边王家添王孙..大家都爱搭台唱戏热闹一番。就如现在农村结婚，大家都争相搭台请司仪，演绎各种歌曲舞蹈热闹一番，好像谁家的排场大，谁家就有面子！
那时我窥视过的花旦和小生，就有廖金玉和王根生。我年纪小，对戏剧不懂，他们唱得好不好，我一点也不关心。我关心的是那一张张化妆后的脸，和戏台子下面的炒干货、冰棍儿。
但奶奶尤爱王根生的嗓音，说他的唱腔声音深厚、高亢、字正腔圆、充满正气！
关于王根生和廖金玉前三十年的故事，其实是我从奶奶那听来的。
王根生长得矮，就如矮灌木，低矮低矮的，他父母担心他力气活干不来，就让他去拜师学唱戏。他倒也争气，跑龙套、偷师学艺，从娃娃生、二小生一步一步成为一个大小生。廖金玉是他的师妹，也就是他师父的女儿，身高就如细竹竿，后台那众多牡丹花中，腰线最细长的就是她。
矮小的王根生是如何追到小师妹廖金玉的？当年，奶奶是这么说的：王根生不但会唱，一张嘴巴还特能说，天花乱坠的，一会说，一会唱，廖金玉就以为自己面前站的是飘然而来的公子哥，举手投足，风度翩翩，言谈之间，妙趣横生。
人们都说三十年前的廖金玉就像七仙女下凡，婀娜多姿，声线清越明亮、腔调婉转圆润、流畅如黄莺。可惜的是，插在了“牛粪”上。无论卸妆后俩人是否有尴尬，但在热热闹闹的台上，俩人始终是打得火热，就是男才女貌神仙眷侣。
三十年疏忽而过。
农村里家家买电视，家家通网络，早就不兴搭台唱戏了。王根生和廖金玉的唱戏生涯随着时代的发展戛然而止。读书时代寒暑假我回家，偶尔能遇到王根生在家乡的小河边吊嗓子。有时候，廖金玉也在。廖金玉低哑着声音和王根生一高一低地唱着，有时候，她还会在黄昏下风姿绰约地转圈。
即使不晿戏了，廖金玉仍爱穿桃红枊绿的袍子。头发也梳着高高的髻。农村里不兴化妆，个个素面朝天。就她爱描眉勾眼线打腮红涂涂抹抹，偶尔还涂口红，那些沟壑里的浓墨重彩，在夜晚的灯光下看起来有点狰狞。人们嘲笑她半老徐娘做派，她讽刺人家黄脸婆。
她不勤快，王根生更是散漫，力气活干不来，除了会唱戏，啥都不会。整天没事小河边吊吊嗓子，听听黄梅戏。两人大部分时候一起逗笑，在家自己搭台唱戏。但经济危机的时候则演上打戏了。廖金玉抱怨，三十年前，你许诺过我一世无忧的，没有想到这般贫困潦倒。
三十年前。那是三十年前啊！谁能想到世事会如此变迁，人们居然不爱看戏了！
王根生总是抱怨了又抱怨。他哪里知道，不是人们不爱看戏了，是爱看戏的老人们都已经不在了。其中包括我的奶奶。我奶奶去世的时候，叔伯们搭台请王根生夫妇俩唱了一台戏。
她如遇见了尘世最凡俗最卑微的幸福——穿上戏服，上妆，勒头，贴片子，吊眼，插发簪——成为一位满头珠翠，身姿婀娜，又是风情万种的花旦！他也是如此，穿上戏服，上妆，勒头，贴片子，吊眼，不过此时他演得是老生。戏里俩人如此如醉，仿佛东方不败重出江湖，诉不尽的衷肠。
之后，他俩又忙起来了。因为办丧事，农村搭台唱戏又开始流行起来，并借助了高科技设备，音响，电子字幕，团队化操作……一切变得高大上，唱戏的人却有了失落感。
热热闹闹的舞台，年轻人打牌的多，看戏的少！能带动全场气氛的，只是他扮演滑稽老生演的“耍戏”（相当于现在网络上流行的黄色小段子）而已。
王根生说，他不在乎是不是给故去的人唱戏，不在乎是不是挣死人的钱，可是，可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落寞，犹如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醒来，村庄里的生活依然日复一日地平淡着。春天弹棉花，夏天晒棉花被，冬天该棉花被……小孩子出生了，老人过世了，生命来来往往。王根生和廖金玉现在早已不在台上唱戏了，他们说里里外外就没有几个真听戏的。他们现在就在过世老人的灵堂前唱夜歌坐夜歌。他们说，那些逝去的老人能听懂他们唱的。 投稿时间：2016年04月5日 (星期二) 作品版权归属作者， 作品版权归属作者，转载请注明来源：有故事的人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