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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地”吴镇

 圆角望 2016-04-08

马 维

他们宁可不要别人许诺中那座现代化的干净的街心花园,而要继续守着眼门前的这棵老槐树,因为老槐树能带给他们的念想,是新建的街心花园永远给不了的。

几年前,在不经意间翻起梁鸿的第一部纪实作品《梁庄在中国》,没想到竟会喜欢得很,之后,《出梁庄记》、《历史与我的瞬间》,每一部都被我用心读过,每一部里也都有特别喜欢的篇章。如今,梁庄尚未走出我们的视野,梁鸿从小熟悉的吴镇又向我们走来。

其实,梁鸿的读者对吴镇并不陌生。关于吴镇,最令人难忘的,当属那一碗远近闻名的胡辣汤,那是作者在《我们吴镇》这篇散文里花费大量笔墨去描绘的。但是,在作者的心里,关于吴镇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她不仅是中原大地上一个名叫“梁庄”的村庄的女儿,也是吴镇的孩子,她是在那里完成了中学学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当地的一所师范学校,开启人生第一站的。所以,当梁鸿追问“我是谁”的时候,吴镇这个地方,很自然地会在她的回答中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

城镇,一种介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存在,一块“飞地”。虽然它并不在大多数城市人的视野里,但统计数据却真真切切地表明,正是这样的地方,在今天的中国,容纳了除城市之外最多的人口。没错,它看起来既不像城市那样生机勃勃,永远蕴藏着了无数的话题,又不像乡村那样,容易勾起乡村出身的知识分子的乡愁,但它就是今天人们一块最重要的生活场域,在那里,会发生种种或琐碎或离奇的故事,只是乏人关注罢了。而梁鸿,她有为何要借用这样一个几代人都熟悉的经典的作书名?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收入这本书中的所有篇章,写的都是那些最普通的吴镇人:小镇医生、杂货店主、小学教师、孩子、贫困女子,他们都不是什么大人物,即使在吴镇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活得也并不风光。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生活。中国小镇的生活,常常是看似死水一潭,其实最不缺故事了。

在该书开篇的 《一朵发光的云在吴镇上空移动》里,镇上的领导吴保国要砍掉老槐树建广场,附近的老住户都不同意,理由五花八门:“砍了树没地儿吃饭歇凉”、“要是没了老槐树,那些死鬼回来咋找着家啊?”于是自然就有了冲突,这些看似琐碎的理由,在坚硬的“现代化”要求面前,显得很无力、很落后,但正是这些琐事,真真切切构成了吴镇老人生活的意义,所以,他们宁可不要别人许诺中那座现代化的干净的街心花园,而要继续守着眼门前的这棵老槐树,因为老槐树能带给他们的念想,是新建的街心花园永远给不了的。

还有那篇初看起来令人多少有些诧异的《肉头》,叙述了几对夫妻之间的情感八卦--都是打麻将惹的祸。这大概是永远不会在小镇生活中缺席的话题,而经由杨秀珍那样一个“专职专业传闲话儿,编闲话儿”的女人之口道出,更是意味深长:既让人窥见了小镇生活里“越轨”的那一面,又让人明白,说到底,这不过是每一个普通人都随时可能生出的欲望,尽管发生在别人身上时可以议论,乃至不屑,但轮到自己时,也许照样逃不掉。就像毅志总结的:“你说,人不就像这蒜和醋吗?都是他人的佐料。谁人不是杨秀珍啊?”可也就是这种看似不怎么厚道的、难以登堂入室的闲话,构成了最平常的小镇生活的一部分,构成了人们每一个“和谐幸福,绵长安稳”的日子。

在这部包涵了十二个故事的作品集里,不断闪现着一个叫“海红”的人的影子。这个海红,“74年生的”,毕业于师范学校,“师范文学社的刊物《原上草》,每两个月一期,海红是主编。稿子不够的时候,她自己化名,诗、散文和小说,什么都写。”几年后,因为得罪了黑脸校长,她逃离了任教的乡村小学,终于成为“同班同学里唯一重又考学出去的”。于是,读者渐渐揣摩出,作者笔下的这个海红,差不多就是她自己。尽管已在外工作多年,其实内心从未离开过吴镇,那里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她们的心。

梁鸿的这部故事集,试图通过临摹吴镇人物的群像,写出生活的模糊、多义,它的内核,无论人物还是故事,都是写实的,只是某些地方借用了小说的技巧。可以说,这是一次游走在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成功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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