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触动我动笔写厦大的钟声,是在2014年4月25日《厦门大学报》上,看了潘懋元老师满含深情地回忆起抗战时期,厦大钟声在长汀县城上空萦回不散的场景:“厦门大学的校钟就挂在虎背山脊高五六十米的北极阁上。每当厦大洪亮的钟声响起,不仅传遍了厦大校区,整个长汀县城都可以听到。在抗战的八年时光里,不仅厦大人按照钟声作息,长汀县城居民也都习惯于根据钟声生活。”虎背山的松涛,北极阁的钟声,陪伴着那一代南强学子,度过了那段艰难而美好的大学生活,钟声成了长汀时期厦大人传承文化命脉的历史见证。
金声恒久远,振玉永流传。对母校钟声的感怀何止是潘懋元老师。著名诗人、校友余光中在《浪子回头》一诗里写道:“母校的钟声悠悠不断,隔着一排相思树,淡定的雨雾,从四十年代的尽头传来,恍惚在唤我,逃学的旧生,骑着当日年少的跑车,去白墙红瓦的囊萤楼上课。”从诗人的沉吟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厦大的钟声让多少厦大游子勾起旧时上学的青春年少,厦大钟声已经沉淀为一代又一代厦大学子的文化记忆,成为厦大校友共同的文化想象。
警钟长鸣。钟既是一种计时工具,也代表着警示自醒。近代革命家《警世钟》里疾呼,'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 校主陈嘉庚先生本着教育救国理想, 1919年冬天,校主陈嘉庚先生在老家集美打造了第一口校钟。从1921年厦大建校那一天起,用钟声来规范作息的习惯就一直沿袭下来。上世纪90年代初,厦大也曾有人认为敲钟的方式已经过时,要求换成更为方便的电铃。但这一提议遭到诸多老校友的坚决反对,他们认为钟声厦大的标志,能唤起对校园生活的美好回忆,保留历史的古朴与神圣。但在我看来,这种反对的背后更多是寄托着校友对厦大的期望,坚持自强不息的精神,时刻保持夕惕若厉的自醒。
而今使用的校钟是80周年校庆时所铸。一口厚重的黑色铁钟,高挂在建南大会堂的天台。天台不大,长宽约只七八步,红砖铺地,四周围着矮矮的石栏杆。天台前看是烟波浩渺的大海,后背巍巍五老峰。漆黑的钟体上镌刻着“厦门大学”镏金四个大字,金色的字体在海风常年的拂拭里,锈迹斑驳。钟体里悬着一个大铁球,长年的撞击使得球的四周十分光滑。厦大的钟每天响起19次。在钟声响起前的几分钟,敲钟人带上耳塞,抓牢钟绳,紧瞄闹钟,凝神屏气,当秒针走到12的时候,忽地猛拉钟绳,如猛龙出江,雄浑肃穆钟声顿时如海上碧波,缓缓传出,映着霞光响彻鹭江两岸,涤荡学子心怀。此景此情,闻者莫不心生悸动。
在电子化的年代,厦门大学的钟声在中国高校中多少显得有点儿特立独行。从物理角度看,钟的功能自然是计时,其发出的声响也不过是金属震动所产生的波动现象。从技术上看,工业文明的机械时钟取替了农业文明的人工敲钟,为日常生活带来了巨大的便利。但与此同时,现代人似乎又感觉到了某种缺失。在掏出手机即可精确计时的年代,它真的值得人们舍弃生活的便利而感兹念兹?特别是抛开情感因素,厦大的钟声到底有何玄妙之处呢?
一位厦大毕业的博士把厦大的钟声形容为天籁:“第一次到厦门大学,在博学二自习,准备考博的心绪使我无暇顾及身边的景致,但突然间传来的钟声却把我从资料中唤醒。抬起头看看周围的同学,他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这对于我却是心灵上的一种颤动,因为它代表了一种文化,一种历史,一种呼唤。”作为局外人的游客,对于厦大钟声的欣赏更加值得玩味。一位来过厦大的游客在博客中写道:“我正在记录校园的美,晨雾里忽然传来空旷悠扬的钟声。钟声带着古朴的金属气息,比机械的电铃多了几分庄重,也多了几分风情。”校园民谣的代表人物高晓松也将其在厦大的经历写入歌里,“你说每当你回头看夕阳红/每当你又听到晚钟/从前的点点滴滴会涌起/在你来不及难过的心里”。袅袅的歌声里游走的是对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的缅怀,哀而不伤。
厦大钟声的迷人之处,绝对不是由其物理功能所带来的。它的动听在于凝结了人们对于大学何为的共同意象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