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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上纯也的自由建筑

 昵称31503178 2016-04-10


自由建筑


文/石上纯也

译/张博

校对/赵一凡、王庆铃、盛洋


原载于《ELcroquis建筑素描》NO.182



本译文最初为英译中版本。后中文版编辑部辗转获得石上纯也撰写的日文原稿,并邀请译者根据日文原稿进行校对。本译文以日文原文为准,部分段落与英文译稿不符。


建筑与世界的崭新关系


我们生活的当下,是史无前例的时代。这是一个可以自由思考建筑的时代,不再受制于任何既成风格的束缚。我们得以思考建筑的根本,并且有可能创作出本质的建筑。


然而,在自由观念蓬勃发展的背后,现有的建构方法使我们也确实感受到建筑可能性的极限。眼下的现状是建筑已经越来越难以与这个时代和社会取得密切联系。那么,该以何种方式重塑建筑与时代和社会的关系呢?明确的目标和具象的愿景是否还应该作为建筑创作的依据?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必须思考的是建筑与世界的崭新关系


大概是20 世纪后半叶,我们生活的社会系统变得过于复杂和饱和。因此,在这个时代,想把握全局几乎是不可能的。日益复杂的社会,恰似我们的自然环境,尤似瞬息变化的大气。在全球范围内,多元而海量的信息正以迅猛的方式,通过极为错综复杂的个人、组织、目的和组织方式聚拢着。社会系统就像整个地球的云层系统一样,相互影响、牵动,气象万千,这一现象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毋庸置疑,社会的发展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虽然通过局部信息, 我们可能可以部分地预测和推断,但是想要具体地描述整个世界的样子已无可能。人类的生活好像生态系统或是大气现象,复杂且难以寻求规律。


另一方面,建筑之所以成立,是因为它在许多方面都与社会有着根深蒂固的因果关系,这是建筑的必然属性。故而,建筑设计多以我们这个现实世界作为依据,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但是这个依据正在发生动摇。拥有统一价值观的人群正在逐渐减少,人们的价值观不断向越来越无限宽广的领域延展。在丰富多彩的价值观世界里, 人们一会认同这个,一会放弃那个,一边摸索,一边又没有方向地前进,就像回到原始社会,完全不了解自己与天地的混沌状态。我们没有任何经验可谈,必须通过身体力行,不断试错,才能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如此这般,我们就会与真实的世界更近一步。


我们必须再次审视建筑的意义,总结出一种被普遍认同的新的形式或意识形态,并以此为目标而奋斗,这是否具有可能性呢?在20 世纪中叶以前,人类对于未来就产生过普遍认同的意识形态,也就是共识。当时,大规模城市和住区建设都在一定程度上追求着一个愿景。它满足了工业化时代急速增长的大众生活对城市和建筑的“刚性”需求,解决了住房短缺的问题,同时也提高了人类生活的品质。然而现在,我们是为何种目的去做建筑呢?想用三言两语去概括已是徒劳。


我们面对的问题是如此多样,以至于无法从全局把握。各个问题又细分至各类领域,其结果是,我们只能专注于各自的专长,全力研究自己的专业领域。目前,我们还无法在世界范围内提供全局性的解决方案。虽然我们不能清晰地确立我们的共同愿景,我们仍然继续做建筑,照常生活,不为争夺谁是风格带头人而做,不为提出新的理论而做,不带有任何既成建筑观而继续思考着。随着思考的深入,那个我们盼望已久的目的地终究会出现,一个当之无愧的新建筑观终究能推出。无论怎样,我们都会以“建构自己的生活环境”作为切入点而继续前行。虽然不能穷观历史真相,也不能判清未来情形,但建筑肯定是存在的。毋容置疑,比起其它我更愿意相信这一点,或者说正是目前没有确定的建筑观,才促使我考虑新的可能性。在建筑史的大树上,又会生出一支新芽。


我们身处这样的时代,可以从各种各样的束缚中逃脱出来,思想上获得解放,自由地去思考建筑。这恰恰也是基于另外一种现实:当今,我们已经找不到一个促使建筑学前行的确凿使命了。我认为,如何构建属于这个时代的建筑这一关键性问题已变得日益重要。其实,也正是在当下,我们正慢慢地察觉到一种面对未来的建筑观。


“自由建筑”,即与不定形、不安定、不确定对应,回应着高速增殖而过度失控的多元化的价值观。这种理念将弱化各种现成的想法,如某种既定的建筑类型、建筑功能或建筑风格,这也许会成为建筑面向未来的使命之一。


石上纯也建筑事务所

关于“自由建筑”的考虑

“自由建筑”并不是一种从未存在过的类型,每每在时代交替的间隙,都会以片断的形式存在着。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新的思想被确定,被认同,被推向主流时,“自由建筑”又会被掩盖,被漠视,这种交替换代的过程在过往的历史中不断轮回,虚幻上演。现在,我们又处在百家争鸣的时代交替之际。


“自由建筑”不是某种建筑风格或主义,它是在某种风格和主义被确定之前,所产生的一系列不确定的、多样的、相互影响的建筑建构方式。我们应重新审视过去与未来,本土与世界,建筑与非建筑这些因素,并且以柔软的姿态,用具体的建构尝试进行回应。


自由建筑就像黑洞一样,接纳、吸收各种建筑概念。又或者它甚至不能算作一个理念,充其量只是一个指导原则。在此原则下,同时又在抽象和具象上,对建筑的可能性进行纯粹地探索。我相信这是一个必要而内在的诉求。在我看来,我们的时代不仅可以接受,而且可能需要这种理念。


为了延伸对这一理念的理解,我设定了一些具体目标,列举如下:


自由于一切固定功能的建筑

自由于一切形式的建筑

自由于一切既有尺度的建筑

自由于现有环境的建筑

自由于现有建筑的建筑


乍看之下这五个目标似乎有些微妙,但事实上他们蕴涵了丰富的要素,可以让我们重新思考建筑的本质问题。我相信,以此五点为目标,我们能够以全新的方式重新思考当今时代的建筑。



1

自由于一切固定功能的建筑




神奈川工科大学工坊

像功能主义那样思考建筑,好像在如今的时代已越来越失去作用。为了满足某一需求或是在客户的要求下一对一定制式的设计方法,现如今已经进行的极其困难,也并不有效。时代发展变化的节奏速度变化之快已经令人感到夸张,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变化也不是转向简单的规律性变化。突然一天,也许你考虑的东西会有180 度颠覆性的转变。比如项目刚竣工,转天业主的要求又有所调整,那么整个使用功能可能就都变了。类似的情况经常发生在日常生活、经济活动,以及全球环境变化之中。世界在一刻不停地悄然变化着,就像四季变幻一般,由春而夏,由夏渐秋。不知不觉地,每个人都拥有了手机,电脑成了必需品,互联网变得不可或缺。与这个世界的巨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建筑的演变似乎非常缓慢。两者间的反差太大了。


这种高度发展变化的情况下,建筑用统一的,一对一解决功能需求的设计方法,会越来越不起作用。面对当下建筑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是否有必要建立一种极致的柔软性和包容性?这种柔软并不是说,我们设计出一种均一的适应性,而是像自然现象一样,有着主动变化的一种偶发的、暧昧的调节。' 均一' 顾名思义就是用同一种处理方法面对各种问题。当把解决特殊问题放到与解决共性问题同等重要的位置去考量时,相对于均一化的柔软性就产生了。摆脱统一常规的功能,引入当下的需求和价值。暧昧的空间,并不是没有结构的、虚幻的理想状态。这种暧昧、不确定的空间会有新的结构形式作为支持。这样空间彻底被解放,经历长久历史沉淀,各种建筑都会更适应我们当代人的生活,同时,它也与建筑可持续性密切相关。这应是一种对于建筑功能的新理解,这也是现在建筑固定功能上的一次飞跃,一种新的功能性的诞生。




2

自由于一切形式的建筑




住宅与餐厅

当建筑从统一的功能中解放出来时,建筑的形式和样式也得到了解放。传统的东西不一定是正确的,但通过否定传统而建立起来的新事物也并不一定成立。不管承认或否定传统,都要与各种价值观保持同等距离去思考。带着这种观念,我们就可以尝试将建筑从所有形式中解放出来。像现代主义那样,否定过去并用现代的东西取而代之,在今天看来是多么的乏力和无聊。就算是把已有建筑全部清除,从零开始建造一个新的世界,建筑建造的速度也跟不上世界变化的速度。只有当人们从不同维度的思考得到新价值观时,世界才会被崭新的建筑填满。


顺便说一句,建筑的“新”到底是什么?我觉得应该有两种定义:一种是与革命性有关的“新”,另一种是与永续性有关的“新”。前者创造出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形式,后者能应对社会不断变化,并能回应人们不断改变的思维方式。


在过去,这两种创新迥然不同。一场革命发生后,一种新的形式就会诞生,尔后逐渐变得为人熟悉,直到最终变为常规。这是过去的套路,但不是今天的。当今世界,这两种创新模式正无限接近,换句话说,两者的价值将无限趋同。有时候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给人以似曾相识之感,即使是陈旧之物往往也可以萌生新意。从这个角度看,我们今天所说的“新”实际上处在一种不稳定的周期变化之中。


我们身处的环境已被不断更新的信息淹没,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信息流正是不稳定变化周期的诞生之处。信息技术的发展已经极大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虚拟信息居然可以对我们的生活产生物理上的作用力。大气的移动创造出千变万化的天气现象,大地被渐渐风化,事物的形态就发生了物理变化。同样,信息是由巨量极微小的“意义单元”压缩而成,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来回传递着,深刻影响着我们的时代。因此,不仅是知识体系,连同我们的生活和行为(模式)都不能保持固定,呈现出一种无常而恒变的状态。这种周期性不仅让我们变得混乱,同时也把人们在等级制度[2] 所形成的价值观桎梏中解放出来,让我们可以更自由地思考、接纳和改变观念。从这个意义上讲,这种解放是非常有意义的。


举个例子,古典建筑是一座蕴涵丰富的研究宝库,当代建筑师往往倾其一生也不可能把其中的奥妙详尽。在我参观京都的建筑园林或传统民居时,都会不禁感叹,这种空间的物质性是无法在当代建筑中再现的。有时,我也会与现代主义思想以及那时的时代精神产生共鸣。当我们面对各种信息时,便会与肉眼所不见的东西发生关系。从物质性的角度来说,这便与我们看古建筑时会有感于其丰富内涵是同理。但最让人费解的是,即便我们看到支离破碎的古建筑,我们仍能有感于其历史的厚重感,并感慨这样的建筑是今人无法企及的。不仅如此,作为一个活在当下的今人,我们对于源自过去的大量信息仍抱有新鲜感。同时,我们也许能从中感知到未来的潜在价值观。我们所追求的未来愿景已不能用单一的方向或价值观去衡量了,因此人们能够更自由地对事物做出判断。仅以保存的方式尊重过去,或单纯的否定过去,都不是未来的可能性。因此,一些旧事物有可能在100 年后成为新事物,甚至明天就成为一个崭新的它。


沿着这样的思路,我们所寻求的方法,并不是从零开始构筑建筑,而是将一切事物像液体一般混合,然后加热直至沸腾。液体沸腾时会不断冒泡。但新建筑并不会如此般拔地而起。我所思考的“新”,不仅是史无前例的未来,也是一切人们所怀念的被丢掉的传统,甚至可以是身边的日常所见。“新”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意义,如果一个事物不能带给我们以上这几个层次的丰富性,那就不能被认为有新鲜感。事实上,我们周围每天都充满了新奇的事物,需要不拘一格的眼光去发现。我相信,如果我们能充分调动起所有的价值财富,并为之构建一个新的平衡,我们就可以收获极大的丰富性。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可能会创造出焕然一新的城市和建筑,我们兼容并包了古往今来甚至未来的所有有价值的事物,也许我们就能从中找到建筑与世界的崭新关系。


无论是新建、翻新、保护历史文物,还是整修结构,我们能用不同的方法创造出等价的建筑,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所拥有的自由。基于此,我想我们能够把建筑从当今社会中解放出来。我们的价值观被各种各样的信息淹没,因此“新”并不是从与世隔绝的形式和概念中衍生出来的。普遍性和等价性让建筑与我们的未来建立起联系。



3

自由于一切既有尺度的建筑



神奈川工科大学多功能广场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建筑不时诞生出新的尺度。在权力支配一切的时代,每个帝国都有象征其权威的巨型构筑物,宏伟的神殿和教堂再现人们强烈的信仰。在工业时代,出现了象征工业时代尺度的巨型结构,飞机库、造船厂、工厂和高速公路都再现了机械的尺度。在我个人看来,这些不可一世的宏大之物也已像金字塔和庙宇一样被时代淘汰。尽管这些建筑至今仍被使用,可能在当下仍不可或缺,但它们已不再处于时代最前沿。不仅如此,人们逐渐意识到巨构建筑是存在问题的。一个当代巨构的典型例子就是超高层摩天大楼,它们的尺度早已超过了柯布西耶所描述的建筑尺度,让人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尽管摩天楼可能是人类创造的最大的构筑物,但它们不是建筑。至少我这么认为:尽管建筑师考虑了摩天大楼的容积和表皮,但至今我仍未发现任何人提出具体且有说服力的新型空间理念。现代的超高层摩天楼正如工业时代的巨构物一样,一味地超越尺度,建筑已和周遭环境失去联系。


这样傻大的建筑已经不能适应当代生活了。既如此,有必要把建筑变得更小一些吗?似乎未必如此。我深知小有小的潜力,但小体量无法全面满足当代社会的运转。


那么什么才是最适合我们时代的尺度?建筑的尺度是与人类的生存环境或认知范围相一致的。人类的认知水平空前宏大且不断增长,大尺度建筑因而诞生于人类时刻增长的认知中。建筑尺度的扩大并不是一个有远见的观点,不管是大是小,我们都应给予同等关注。比如,买一瓶矿泉水可以考虑成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小行为,也可以考虑成与地球环境相关的大行为。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思考,那么尺度自然影响着我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尺度不是像机械般巨大,而是像大自然般浩瀚。自然的浩瀚是纤细的,而机械的巨大是粗暴的,这两种“大”截然不同。从今以后,建筑必须与自然环境相关联,在设计时,应把建筑和环境视为等价事物。建筑不只是一个盒子,它也包含了周围的空间。时代的主角不再是“机器”,而是“环境”,我们对建筑的思考也在逐渐趋向周遭环境,从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生存环境、信息环境到虚拟环境。当代人类正在思考怎样塑造自己的生存环境,不断追求着更高品质和更便捷的生活。除了兼顾大尺度和小尺度,还应该考虑两个极端尺度,一个是从未体验过的极小尺度,另一个是从未体验过的超大尺度,这两个尺度也会开启建筑新的可能。如果从微小的事物开始考虑城市规划,建筑师就会基于微小事物构筑各种关系,在规划总图上设计出内部空间。我这样说并不是要建筑师把大的东西当作小的东西来考虑,而是要在设计上必须考虑极大和极小这两种尺度。在这样的构思方式中,会出现两种价值观:一种是用缩小的方式来构筑高密度的具有包容性并能够凸显个性的建筑;另一种是用交通网把每个点连接起来,让城市和建筑拥有整体性。


我们应同时运用这两种价值观在疏与密之间创造出一个世界。在这样的世界中,尺度与关系的概念等同,“大”和“小”的概念就消失了,一切事物都自由地呈现出各种尺度,而这些尺度也可以灵活地选择扩张或是缩小,这种尺度概念便是我们定义的“环境”。我想带着这样的尺度观去设计建筑,我们将最终能够为这个世界量身定做属于它的建筑。我们将可能找到建筑的新结合方式,从而超越现有城市的聚集形态。


 


4

自由于现有环境的建筑



和平之家

我试图去思考自然环境中的空间,比如草原、森林、山脉、溪谷、江河、大海、云、雾、雨、雪。自然界中的空间确实千姿百态,这些都是迄今为止建筑无法提供的空间。当然将其作为原型或隐喻的做法或许存在,但用建筑来具体呈现这样的空间,恐尚无一例。究其原因,它们都是作为创造建筑的前提而存在的自然现象。建筑,被设定为所谓的“庇护所”,将人类与自然环境隔离,在内部创造的一方空间。


然而,如今我们思考的建筑不应再区隔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我们创造的人工环境扩张得如此剧烈,以至于改变了自然环境,而自然环境也对我们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自然和人工的界线变得日益模糊,逐渐衍生出了新的环境。我试着思考在这种既非自然又非人工的环境中创造建筑。显然,在未来,我们人类的活动形态,将无法明确区分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是今天最令人关注的议题之一,解决的策略被寄托在建筑上。


然而在这一点上,我并不认为约束人类的活动范围能作为对策,因为一旦人类无法延续,建筑也将消亡。自然与人工相互影响,共生而成的环境已然成为了一种超越人类之上的存在。这个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必须认真考虑这种可能性。换句话说,我们期盼一种自由于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的新环境。


庇护所将不再适用于这个新兴的环境。建筑的概念转化为我们周围的环境。当这一切实现时,建筑将不再是隔离人类和既有环境的装置,而是为连结二者而建构的空间。我一直在尝试从这一角度思考建筑。对环境和建筑比量齐观,对二者的价值观进行重塑,也超越了对人工的消极抑制。未来的建筑应从未来环境中积极衍生而来,这应成为我们这一代人努力的方向。



5

自由于现有建筑的建筑



秋田市老年住宅

一直以来不被看作是建筑的事物都有可能转变为建筑,这是今天值得我们思考的可能性。我也相信,建筑施工方法因此可以获得彻底的革新。这种新的方法一如既往地包括了我们已知的木结构、砌体结构、钢筋混凝土结构、钢结构等建造方式,同时还应包括创造新空间的方式。让我们回归建筑的本质,重新认真地思考如何去建造一个新的环境,这样我们就一定会揭示一个从未开拓的新世界。


现如今,大量的前沿理论或技术还没有被应用到建筑上。反观一百多年前的工业革命时代,新理论新技术被广泛地运用到了建筑的方方面面,全新的建筑材料和施工工艺成就了无尽可能的空间和功能,成就了前所未有的建筑。在这个历史进程中展现出的无限自由度。


它成为一种源动力,将此前和此后的时代彻底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虽然也产生了许多新的问题,但是在向着未来前进。在我看来,当代最前沿的技术或理论,特别是空间技术、机器人技术、计算机和信息技术、生命科学和纳米技术似乎与建筑本体的关系依然很疏离。例如粒子物理学等,试图用一套理论体系描述从宇宙(空间)到物质,以及作用于整个系统的力学规律的本质。空间尺度反映了理论世界的边界,尽可能利用理论的想象力来思考我们的日常生活将大有裨益。让如此广阔的可能止步于理论的世界,实在是太过可惜,遗憾的是,就连这样的技术能力和想象力,当代建筑领域也尚未引入。在现代文明中,建筑给我们的感觉像是古老化石一般的存在。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在考虑这种可能性,即能够用自由的思考方式,把无限广阔的想象应用于建筑。如此一来,我们或许也就能摸索出一种联结建筑和世界的新方式。如果真的可以将最新的理论技术应用到建筑设计中,那我们就可以积极地将那些从未被视为建筑的事物看作建筑,并把它们化为现实。我想象着也期待着这样的世界:用不同的认知来思考建筑,用不同的方法来实现建筑,一切的空间和环境都可以被称为建筑,被创造出来。


这样或许就可以扩大我们的生活范围。至少,比起当前如同在盒子内安装机械的建筑,我们可以思考一种截然不同的新建筑的设计方法。在堪比今日世界之动荡的变化中,办公楼、住宅楼、图书馆、商业设施、美术馆等等类型的建筑已经各自异化,而建筑的各种分类或许已不再有意义。我们应该积极地思考未来,调用前所未有的方式和想法,以应对世界的巨变。否则,建筑就只是一个容器,甚至都不再配成为容器。我觉得有必要提出并建立一套新建筑的思维模式,使之能够随多变的世界而变化。如果这样来对待建筑,那么它就将有可能如其他事物一般,首次成为一个社会角色。


对根本的探求


上述提到的五个目标,并非是仅仅为了实现自由建筑这种笼统的目的。进一步说,这些目标是探求建筑根本的导则。建筑的根本是什么?舒适性!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舒适性呈现为众多形式,比如满足感、功能性、美感、愉悦感、幸福感、神圣感以及丰富性等,这些都是我们在本质上所追求的。因此,“舒适性”是构成建筑根本的一大要素。反言之,没有舒适性就不成建筑。例如,空间站是一种最先进的人工环境,但它只是让训练有素的宇航员在遵循各种各样的规则的前提下生活的环境,它是维持生命的装置,一个集成的机器,而不是建筑,它没有舒适性。在机械时代,对统一功能的探求被摆在了优先位置,于是大量实验性的先于建筑而存在的结构突然出现。这或许有一定的意义,毕竟在特定环境下,那些结构也算得上是建筑。只是在当下看来,有许多不足之处,因此会将它们视为先于建筑的事物。


我们生活在一个这样的时代,至今无法被称为是建筑的事物(包括过去产生的事物)正在逐渐转变成建筑。那么,要如何让现在仍不算是建筑的事物也具有舒适性呢?这或许就是建筑根本的核心。从更广义的角度来说,对全球环境的思考也关乎对舒适性的探求。仅仅追求统一的效率而滥用能源,游走于污浊空气中的交通工具已经过时了,新的替代品正在出现。在思考舒适性的时候,连城市这样的概念都会显得过时,而其规模似乎也太小。我们需要的尺度范畴,应是超越个体、社会、全人类,甚至整个生态系统的,或者说,是超越于整个地球环境之上的。


某个黄昏,坐在海边阳台的摇椅上,听着海浪和远处传来的鸟鸣,耳畔是家里的虫鸣。西边仍有一丝微亮的天空中已可以看见的一颗明星,而在东边泛着紫色的天空,可以隐隐约约察觉到无数闪烁的星星。如此对坐,可以想象到广袤宇宙的扩张。想着在脚边熟睡的心爱猫咪的湿热身体,卷起一页手中的书。端起咖啡的瞬间,微风拂过肌肤,似乎在那一刻也感觉到了草木的絮语。在无限延伸的宏大之中,我们体验到了舒适。至少,封闭的房间是无法产生舒适感的。不过,我们人类所影响的范围,超过了城市,遍及整个地球的环境。我们周围广阔无垠的环境并非是无条件停滞于此的,而是随着我们的改变,而发生着某种形式的变化。我们应该基于这一点来思考建筑。创造某个建筑,就应该首先考虑我们四周扩张的、潜在的、巨变的可能等,在此基础上设计建筑。但是,这不应该限制人类的创作力,也不应造成所有文化的萎靡。我们在思考和创作时必须清楚这些。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需要一种包含无数价值观的创作力,将它们同时体现在涵盖全局的宏观视野和无比细致的微观层面之上。


追求新的舒适性是我们思考自由建筑的目的之一。所谓舒适性是多元的,包含了不胜枚举的正面价值。而多样性正是我们时代的特征。我们需要自由地接触多元的价值观。没有哪个时代能像今天这样渴望舒适性,以至于世界也因此而跃进。创造一种崭新的舒适性本身就是一种新的联结建筑和世界(我们的时代)的方式。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必须超越一切既有的概念,调动所有的理论、认知、技术、经验等等,去思考建筑。


在我看来,唯有如此所形成的有着新舒适性的新环境,才是新的建筑形态,也是自由建筑的存在方式。新环境= 自由建筑。这就是未来建筑的新面貌。我想,差不多是时候开始充满希望,认认真真地讨论未来建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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