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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朗来弹,好在哪里?

 阿里山图书馆 2016-04-11


一位按照考级规律逐级考到八级的学生,演奏得准确完整又流畅,但就是缺少音乐性。当炫耀的家长与自得的学生被我摸不着头脑的“音乐性”一词给搞懵时,既有不服气,也有好奇心。我随手拿过一本入门的曲子,其中要求把一个和弦连续击键八次,以达到远去和消逝的效果,我就让这位学生从ff的力度弹至pp,试试自己的手指控制,能否做到力度递减的要求。刚开始,家长和学生不以为然,但几遍过后,尤其是当他们仔细聆听和小心控制时,这样的要求突然变得艰巨起来:这个递减必须是自然平滑的,不能坑坑洼洼。一、二十遍之后,他们共同摇头说,这好像不可能做到。我说假如郎朗来弹呢?他们略一沉思,说郎朗也不一定弹好那么多、那么细的要求吧?这样问题就来了:如果郎朗也弹学生刚才的那首贝多芬奏鸣曲,他的好在哪里?换言之,在音符、指法、节奏、连断这些确定性因素上,我们不仅和郎朗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和贝多芬本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而在不确定的因素上,比如力度控制、速度控制、层次比例、分句呼吸等,却是差别巨大。到底是确定的东西重要,还是不确定性的东西重要?快嘴的孩子说确定性重要,沉思一下的家长慢慢地说,还是不确定性因素更重要。  

在音乐学习中,确定性因素的学习内容很多,要求也高,比如速度、节奏、清晰、力量、完整、准确等,但这些只是基础和开始,只是音乐学习中外在形式上的部分,而不是本质和目的。它是音乐呈现的必需条件,没有它的存在要想去表达音乐是空中楼阁。但只是停留在确定性的阶段,而没有进入内在内容的部分,即在速度的松紧、力度的张弛、音色的浓淡、语气的抑扬等方面有多种可能的选择,有丰富变化的组合,那么,音乐上基本上是空白,是空空如也。不确定因素,才是学习的重点。  

但不确定性的因素学起来太难了,主要的在于它无法量化、无法直观,只能感觉、只能领悟。中央音乐学院的李晓冬曾有过关于“感性智慧”的博士论文,周海宏也曾大力呼吁“感性能力”的培养之于孩子学习音乐的重要意义,但这些学术用语和良苦提醒,并不为更多人理解和接受。尤其是,当从事音乐教育的老师们还处在一种一知半解的状态时,确定性因素这个本该只是基础和开始的教学内容,就变成了最后的追求目标了,然后再和家长的不明与功利心态相结合,速度快、错音少、数量多、级别高等,变成了热热闹闹、理直气壮的学习目标。当孩子用打铁一样的手法把琴键挠得令人眼花缭乱时,大家看着是皆大欢喜了,可是音乐之细腻、多变、伟大、崇高之种种根本体验,从来没有在孩子的大脑和心灵出现过,手捧证书的满脸堆笑,其实也只是傻笑,更甚者,心灵大脑没被触动和开发过的孩子,极容易远离了这门本该大力学习并终生享用的艺术。真成了学了一门技术,恨了一门艺术。  

不确定性因素很难学,但不代表不行和不能,培养孩子想象、感受、表达音乐的方法很多,也很实用,比如上述力度控制的例子,想象远去的背影、渐逝的钟声,再控制下键的速度、用力的角度,可以描述出想象中需要的声音。关键是要有培养意识重要性的认识,沉心耐心,不为表象诱惑和迷惑(比如考级),仔细下功夫,生活中有太多的例子可以帮助我们找到培养的办法和窍门。  

再举两个反例,来说明不确定因素的重要性。有些人在音乐的确定性因素上很差,比如不识谱,不会乐器,但他们对音乐中不确定因素的感受力却极其敏锐和准确,中央音乐学院人文教师赵世民既是一例,他没有身边同事们那么多音乐上确定性因素的硬功夫,但他投入音乐时的热爱程度以及分析音乐时的品鉴能力,很多拥有良好确定性知识和技能的人都不能与之相比。冯小刚是一个电影导演,但他参与编剧的影视作品也很多,著名作家刘震云曾说,虽然冯小刚经常把“的地得”用法搞错,但他驾驭文字的能力和他的文字带给读者的享受,却是很多所谓的专业作家都达不到的。

                                   文 | 王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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