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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文学六十年诗歌卷》商子秦自选诗八首

 pengxq书斋 2016-04-14

《陕西文学六十年诗歌卷》自选诗八首

 

在夜以继日赶写《陕西知青文学史》的时候,抽时间编出这组诗稿发给陕西诗歌网复命,请年轻的朋友们挑选吧。顺手也放在博客,请朋友们指正。上山下乡开始写诗,七十年代初发表诗作,至今已经四十多年,如果还能有一些深深浅浅的脚印留在诗歌的星光大道上,此生有幸矣。

 

我是狼孩                                            

我是狼孩,我吃过狼奶。

 

我是被狼诱入洞穴的幼儿,
狼奶,我吃了整整十载。
狼把绿色冰渣塞进我的眼睛,
我用狼的目光区分着好与坏。


我把草堆当作温暖的摇篮,
我把血痂当作紫红的花蕾,
我把狼嗥当作亲人的呼唤,
我把狼乳当作母亲的胸怀……

 

我是狼孩,我吃过狼奶。


我在狼的身旁一天天长大,
狼奶,毒化了我的血液。
狼把残忍的种子播进我的心灵,
我用狼的感情表达着恨和爱。


狼一副粗嗓,我恨百灵的歌吟,
狼一身灰色,我恨鲜花的多彩,
我恨世间为什么不是一片漆黑,
我恨大地为什么不是遍野茅蒯……

 

我是狼孩,我吃过狼奶。
           

狼走的道路我亦步亦趋,

狼奶已把我人的天性更改。
狼的一举一动指教着我,
我帮着狼酿成了多少祸灾!


整整十年,好一个漫长的夜,

这是乌云投给狼的青睐。
跟着狠我在村舍山寨横冲直闯,
日历上留下罪恶的脚印有多少排!

 

我是狼孩,我吃过狼奶。
           

今天,我终于恢复了人的良知,
这一切都在我的档案中记载。
请把它放进历史的博物馆,
对后来者把这一切全部敞开。

让我来做讲解员,现身说法吧,
讲被颠倒的我,被颠倒的年代。
它是丑的,对丑也不妨多看几眼,
认识了丑,才能认识美的所在。

 

我是狼孩,我吃过狼奶。
           
                     
今天,我还有狼一样的警觉,
                    
我知道还有狼躲藏在铁笼之外,
                    
对狼,我有狼的凶狠胆量,
                    
以牙还牙,哪怕狼躲进庙堂、棺材!


我把恨全部都留给了狼,
对人,我献出满腔的爱。
我爱鲜花、爱绿叶、爱我们的生活,
我爱蓝天、爱红日、爱我们的时代。
           
因为我是狼孩,我吃过苦涩的狼奶。

 

发表于《广州文艺》1980年第8期,转载于《新华文摘》1980年第10期,收入《新中国50年诗选》重庆出版社、《当代青年抒情诗三百首》贵州人民出版社,《西安作家精品选》(诗歌卷)西安出版社等多部诗集

 

唱给失恋者的歌

 

哦,不要弹泪,不要哀怨,

让分手和相逢一样自然……

 

也许,本来就是两条溪流,

偶尔相逢在一道山涧。

相逢并非相互吸引,

两岸紧逼的是崖,是山。

 

并肩冲出幽长的山谷,

流上平原,地坦天宽,

你还要走,要奔向大海,

她却要缓步,回流塘堰。

 

分手就分手吧,不要留恋。

 

也许,本来就是两颗星星,

偶尔相逢在一个天文时间。

相逢并非相互吸引,

两条轨道,恰恰有一个交点。

 

相逢是因为运行的规律,

分手同样是生活的必然。

两条轨道都有各自的方向,

你向东北,她向东南……

 

分手就分手吧,不要遗憾。

 

也许,分手会给你留下痛苦,

理智毕竟不能替代情感。

愿那长长的失眠和短短的哀叹,

不要像缆,系住你生命的帆。

 

生命中不会只有分手,

就像大自然不会只有夜晚。

有分手就会有新的相逢,

只要你没有迷失生命的航帆。

 

如果感到孤独就唱起歌吧,

我的歌,永远是你忠实的伙伴。

 

发表于《长安》1981年第10期;收入《当代青年爱情诗选》贵州人民出版社、《爱情新诗鉴赏辞典》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等诗集

 

清晨,我发动了轻骑

 

清晨,我发动了轻骑……

 

我的轻骑是桔红色的,

我的皮夹克是赭红色的。

在黄土高原的深秋,

在褪去了美丽的翠绿的古城,

在跑道一样的长街,

我来了——像一个穿着红背心

冲刺的短跑选手,

我给早晨增添了健美和活力。

 

楼房、街心花园、小吃铺和行人,

高速地奔来,又高速地退去。

啊,我跃上了生活的快车道,

一个新的速度

已经被我所驾驭。

 

于是,每天早晨

我可以多读二十分钟外语,

再从容地用二十分钟时间,

走完通向工厂的,

自行车行驶四十分钟的距离。

进入车间我立刻开动车床,

省去了爬两道大坡,

留给我的五分钟气喘吁吁。

星期天,我可以上秦岭,去大散关,

走进古人的山水画卷,

找寻一段历史的记忆……

 

啊!速度开拓了空间,

速度创造了效率,

速度延长了生命,

速度缩短了距离。

在城市的星系中,我的轻骑

用它桔红色的轨迹,

证明着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原理。

 

我骑着轻骑驶在早晨,

我向每一个人微笑,

愿他们也分享我的欣喜。

(尽管,为了得到这桔红色的

和阳光一样的速度,

我用去了我并不富裕的家庭

三年的积蓄;

用去了妻子向往已久的一个组合——

立式音响加黑白电视机。)

我却感到了一丝快意,

因为,有了新的速度,

我的轻骑已经冲出了田园诗。

 

哦,我是一个普通工人,

我又是全厂第一个骑轻骑的工人。

今天,工人的步履,

不应该只是踩着自行车的脚蹬,

既然我们能够造出高速的轻骑,

轻骑的速度,就应该属于我们自己。

 

啊!我骑着橘红色的轻骑,

驶在这古老的、土黄色的大地。

也许,我是一条红鲤,

穿行在黄河的波涛里;

也许,我是一个红血球,

活跃在祖国黄皮肤的肌体。

祖国啊,和我同龄的共和国,

我邀请你也乘上我的轻骑。

因为,你和我一样年轻,

一样充满朝气。

一个新的前进高速,

对你、对我,都是一样的急需!

 

清晨,我跨上桔红色的轻骑……

 

发表于《诗刊》1982年第10期,转载于台湾《创世纪》诗刊(1984年),收入《1982年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朗诵诗》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新诗人成名作选》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等多部诗集

 

潭和云

 

是的,我们同时水的儿子,

但从未见过面。

 

你是未被人发现的溶洞中,

没有一丝涟漪的深潭,

像留在昨天的一生哀叹。

苦难的石壁阻绝了阳光,

阻绝了你思想的风帆,

岁月的土层,

掩埋了一只含泪的眼。

 

我是空荡荡的天空中,

羽毛一样的云卷,

像向往明天的一个梦幻。

狂热的风暴掳掠了天空,

掳掠了我飞翔的翅膀,

日月的灯盏,

照耀着一个天街上的流浪汉。

 

终于,我们相逢了,

一次撼天震地的变迁中,

你露出地面,

我凝成雨点,

你望见我的身影,

我扑向你的心田。

 

当阳光又一次升起,

你的眸子闪烁着我的理想

——璀璨的虹,

我的生命汇入了你的追求

——长流的泉。

昨天的哀叹,

明天的梦幻,

重叠出今天的画卷——

奔腾的飞瀑,跳荡的急湍,

今天,立刻获得了立体感。

 

于是,我们和今天一起出发,

奔向海,

奔向母亲蔚蓝色的召唤!

 

发表于《当代》1983年第4期;收入《1983年中国新诗年编》花城出版社、《青年诗选》(1983——1984)中国青年出版社等诗集

 

 

河的痛苦

——组诗《壶口印象》之一

 

当黄河一步踏空

粉身碎骨的水和狞笑的石头

便构成风景

 

这儿叫壶口

这儿是黄河最痛苦的表情

 

被扭成结子、甩成珠子

被撕成絮片、扯成网洞

失重的水被悬挂于永恒

被悬挂的

还有水失重时的

惊愕、惶恐、挣扎、愤怒和激动

 

这儿叫壶口

这儿是黄河的噩梦

 

石头——那被黄河劈开的

无数山岭的族弟宗兄

已经策划了许久

用无数跪倒的山丘

接接、迎迎、硬把黄河

把一川奔放的情绪

渐渐流成曲线的优美

流成催眠曲的宁静

 

在前方。在黄河的必经之路上

石头用报复

修筑了圆睁眼睛的陷阱

 

这儿叫壶口

这儿是黄河狂暴嘶哑的喉咙

 

在山峡失血的口唇之间

在河岸阴冷的牙齿之间

黄河以抽风的声音

痉挛的舌头

大歌大哭大悲大恸

唾液飞溅如雨

润湿着一个英雄悲壮的

痛定思痛

 

这儿叫壶口

我在这儿感到的一切

也许,都属于发神经

 

发表于《延安文学》1987年“壶口笔会”专号,收入《陕西文学史稿》中国文学出版社、《回声》西北大学出版社

 

 

一个月亮的故事

——组诗《关于月亮》之一

 

前线,今夜月圆

 

元宵节,给枪炮弹药

都非正式的放了假

战争正在悄悄地过小年

所有鞭炮礼花的潮汐,

都只能涌动在

关于元宵节的忆念

战争不需要它们,因为

一丁点意外的刺激

都会让战争神经错乱

 

界碑

托起一轮没有国籍的月亮

月光却被边境线分成两半

 

当月光的寂静渐渐增大压强

月亮,似乎也变成

一枚沉甸甸的黄铜炮弹

 

啊,是谁猛然操起枪

枪口向天,喷射出

一串长长的曳光弹

 

战争猛丁苏醒了

枪声、枪声、还是枪声

从地堡、战壕、藏兵洞

涌出多少异国的子弹

枪口,却一样朝天

 

元宵节,前线举行了一场

国际射击比赛

靶子是月亮高悬中天

 

战争的天空也只有一个月亮啊

子弹永远把月亮打不出缺口

月亮,依旧很圆

月光匀匀地洒向

边境线

南方的一半

北方的一半

 

发表于《延河》1992年第6期,收入《中国新诗大观》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夜行人》太白文艺出版社

 

舍利

 

一枚圣物

一团浓缩的佛光

一个宗教的至高无上

 

不要问原本是什么

色即是空有即是无

菩提本非树

明镜亦非台

神圣原本就很平常

 

曾是一段指节

组装在一个生命的皮囊

历经荣华富贵

历经菩提树下

七天七夜的苦思冥想

拒绝诱惑,

也许竖起的就是这个手掌

指点迷津

也许就是这根慧指

昭示方向

 

走过了生,也走过了死

走过熊熊的烈火

涅磐,并在地宫中秘藏

一旦问世

“了如一月映三江”

 

一截指骨

一旦辐射出思想之光

便成为一枚凝固的信仰

永恒于世世代代崇敬与膜拜

地老天荒

 

发表于2009年《诗选刊》2009年第4期,收入《陕西诗选》(2001—2010)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一页日历

                                         

 

从这一天开始

一页原本普普通通的日历

成为一座城市崭新史册

崭新的封面

 

五月骤然变得新鲜

旗帜、星星、连同飞扬的歌声

有如绽放的石榴花一样红艳

那些曾经一片菜色的面庞

笑容阳光般的灿烂

尽管创伤和废墟依然

却注定要一去不返

 

城市充满希望升华信念

钟表仿佛加快节奏

夜晚仿佛缩短

时间开始了,开始了啊

一声婴啼如歌

引来了朝霞满天

 

这一天

就是 1949年5月20日

这张日历叫做“解放”

标志新生的西安

进入了一个崭新的纪元

这张日历

从此就化作一座丰碑

在西安历史的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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