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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木工族|'我们不卖家具,卖木工体验“

 工农商学兵 2016-04-16

“哎,你们这个桌子多少钱?”
   
“我们不卖桌子。”
   
“那你们卖什么?”
   
“我们卖木工体验、木工培训、木工文化。”

这是在高交会展上,一位参观者与忘言手作木工房成员的对话。这位参观者是众多访客中相中这件由废料拼凑成的茶几中的一位。

如今,木工房已经有了体验班、系统班、项目班等不同层次面向大众的木工课程,开课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发展到将近两百名的学员和五六十名会员。
   
丹麦著名家具设计大师汉斯·瓦格纳说,喜爱木材是人类共同的天性。无论来自哪里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抚摸它、玩赏它、体验它。忘言手作创始人之一Jen对此深有同感。

现代城市大多数人都身处匆忙的工作当中,很少有机会接触手艺劳作,回归手工可以抛开压力,沉浸在忘我的乐趣中。忘言手作的创始人们表示:“精神贫乏比经济压力更可怕。用手工艺制作带有情感和温度的家具,在过程中有利于我们的专注力和感受力。”

然而,能专心致志的做一个好木匠,这样的人还有多少呢?


“和传统作坊不一样,我们开放”
台湾青年Jen还记得那个清晨。

清晨,Jen独自走在澳大利亚的草原上,看见七八个木匠正彼此吆喝着,合力搭建一栋小木屋。他们拉着锯子,手推着刨刀,用各种小工具,把剖开的木头有序地搭建起来,然后精心地打造着角落里的小细节。

那一刻,阳光洒在被搭建的小屋上,工匠“铛铛铛”的敲打声在原野中回荡着。

那年他大学毕业做了一年IT工作,觉得无聊就辞了职,来到澳大利亚游学,到处走走看看,寻找有没有什么更好玩的事情做。眼前这平常的一幕,却深深打动了他,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或许我可以成为一个木匠”。

台湾是家居出口的传统地区,有良好的政策环境。放弃学业回到台湾,Jen在政府创办的培训机构接受了一年多系统专业的培训,和同伴成立了自己的第一个木工房。一想到“让爱好变成事业”Jen就热情高涨,只要有人定制家具就欣然接受。

然而,多数客户对木工并不了解,当没有确切的尺寸和设计图,他就要不断修改,增加了成本。由于不懂得经营,木工房坚持了8年后,垮了。

此时,一位在深圳开公司的同学找他去帮忙打理公司,看着无法为继的木工坊,Jen只好选择了妥协。

离开台湾前一晚,他难过极了,把削木头的刨刀装进了行李箱。“算是给自己留了个念想,谁知道哪天还会再拿起它呢?”

来到深圳后,Jen依然混迹在一些木工论坛上,认识了同样爱好木工的程序员涛子,和出身木匠世家的阿东。在涛子的热情发动下,三个人凑了十几万元,跑东莞买了木材与机械设备,在一个简陋的仓库里搞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这就是最初的“忘言手作”。

随着圈子里的木工爱好者们的口耳相传,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这里,木工坊当成他们交流学习的平台。

“之前的失败是因为我对市场需求并不了解。我们定制家具,一件纯手工的家居几千块钱对很多消费者来说难以接受,因为市面上太多几百块钱的看起来一样的家居。”Jen介绍,在前来学习的“木友”们的强烈建议下,Jen改变了经营方式,发挥自己的专业优势设计了系统的培训课程,由制作售卖家具变为招收培训学员。

在几个合伙人的配合和投入下,木工坊渐渐有点专业的样子了。去年木工房改造升级,搬到了南山区一个室内面积三百平米、自带小院的场地。开朗健谈的涛子负责对外沟通,科班出身的Jen则打理教学, 出身木匠世家、有十多年的作业经验的阿东则是技术专家。有时某个设计制作方案,Jen在理论推导的时候很美,但阿东就会提出实操中的难度及可实现性,分析如何解决这些困难。就这样他们共同完成了不少木工作品。 

去年,忘言手作带着自己的作品来到了深圳国际创客周的展览上,手工制作的木马、狗狗灯,在众多的科技展览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你觉得自己是创客吗?”不少路人不解。

“当然是。创客最原始的意思是,如果你有想法,把它实现了。”涛子回答。

游人不知道,忘言手作在创客学院和各个领域的创客展开合作,出了不少别出心裁的作品,例如木质的充电宝,已经批量生产销售到美国了。

Maker Faire的创始人Dale Dougherty是创客圈的教父,他带着自己的团队四处寻找有意思的创客项目,每年会向少数项目团队授予特质的蓝丝带。忘言手作也有幸获得了这份荣誉。

“和传统手工作坊很不一样的一点是,我们开放。”涛子表示,传统的木工是经验的传承,家族内部的传承,如今的忘言手作加入了许多现代化的设施,并且是面向所有人开放的。传统的手工作坊必须和现代人的行为方式、生活习惯相结合。比如,有一些课程专门针对白领设计,他可以参与整个制作的流程,一到两天可以做完作品。

成为一个“想得到,也做得到”的人
忘言手作木工房设在工业区的建筑丛林中。

在这里,木工这门安静古老的手艺离都市人的生活似乎并没有那么遥远。即是你从未接触过木工,也可以亲手做一个实木的勺子、一个碗、一个面包板,甚至一把椅子。

女学员小姜第一次接触木工,在老师王子龙的指导下,在木块上画出勺子的轮廓,开始动手挖勺子了。木屑飞扬起来,一些挂在了她的头发上,手里的刨刀还没有停,一点一点地抠掉勺口中间凹下去的部分。

“上班对我来说是生计,做木工才是生活,我希望等到退休以后能够有一个自己的木工房。”王子龙在木工房教学员,获得收获的却是自己。

在木工房中间,自制的木隔断显得很温馨,中间镶嵌的玻璃使操作室与展室的噪声隔绝起来,人们各自有序地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叮当的敲打声似乎在给大家的热情火上加油。

王子龙停下休息的时候,就会到展室的吧台坐下喝一杯咖啡,和“咖啡专家”王云龙探讨滴滤咖啡的冲泡方法。

“忘言手作就像一个沙龙,有来自各行各业的人,只要你愿意分享就很容易和别人成为朋友。”在Jen看来,深圳有特别好的学习氛围,这里学员中有很优秀设计师,在国际上拿过奖,但对木头这种材料不熟悉,依然很乐意前来请教。

为什么木工房叫“忘言手作”?Jen解释说,“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因为自己不是很有耐心,就想通过做木工来磨练自己的心性。”王子龙表示,做木工有个词叫“严丝合缝”,每一个物件都要精心打磨,差之毫厘都会影响成品的效果。“木工可以专注在一点上,专注在当下,想着怎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Jen说。

一整块木头在Jen的手中,慢慢削成圆形,掏成半圆,渐渐打磨成为一个碗的形状。Jen喜欢在制作的过程中,看着木头的纹路渐渐变化,切下去的时候另一个切面的花纹可能会着实让人惊艳。

木头是天然的事物,比起预先设计,Jen更喜欢随着木头的质地去做。正如同Jen说,原本想走到A终点,可能却走到了B终点,无所谓,反正它也会很漂亮,“就像是迷失在森林里,哪里都有风景。”
对于很多学员来说,做木工也是缓解工作压力的方式。从事建筑设计的小骆在单位工作最忙的时候半年没有休息过一天,七十几个小时昼夜不眠地出设计图。然而,在做木工的时候他可以随心所欲,高兴就做,想停下来的时候便可以停下来。 

有了木工房,学员在这里能够成为一个“想得到,也做得到”的人。在讨论“深圳房价会不会跌”时,有学员提议:“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做一栋房子呢?”

于是,各式各样的建筑真的在大家手中成型了,独栋别墅、联排别墅、公寓楼、教堂、小溪流淌的村庄、西部小镇、北欧集市、楼兰古城被风沙侵蚀的岁月沧桑……当然,这些只是工艺品。

深圳到了雨季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有学员就提议:“要不做一艘船吧,万一哪天水淹了我们也可以一起划着船去钓鱼。”几个月之后,一艘可载人的木船真的出现在了建筑双年展上,场地有沙滩,就如同准备远航。

完成一艘船不是简单的工程,有一部分木条要进行弯曲,Jen和伙伴们花了5个月的时间做实验,算出弯曲的木条需要多宽多厚才能弯曲得恰到好处,测试买多大口径的半圆刀打磨才合适。涛子练刨子练到手都起泡了,但是在感受刨木头的手感、听着刨刀刮起木皮的声音时,他整个人都会兴奋起来。

“当你有想法,首先要去做,实在做不下去,可以向别人寻求帮助。”王子龙在木工坊教学不求获得报酬,只求能在这个环境里学习。

“很多人在工作中因为赚的是固定工资不愿意承担更多的工作,只看到工作和物质的交换,没看到工作对知识的和能力的拓展。”在他看来,比起学习手艺,思维方式对他的影响则更为深远。


“手工艺做的家居是有温度的”
有一天,木工房接到一个客户打来的电话:“你们木工房制作木马吗?我想自己做一个。”

对方叫Kevin,在腾讯从事管理工作。最初,木工房的合伙人们并不愿意接受,因为对方完全没有木工基础,完成这样的作品并不容易,会给老师们带来不少负担。

几天后,Kevin再次打来电话表达自己的请求,并说出了事情的原委。Kevin的女儿快要周岁生日了,因为自己工作忙经常出差,在女儿出生的时候并不在她身边,心有愧疚,希望做一个木马送给女儿作为生日礼物。

于是,工作开始了。

Kevin平日一出差就是一个星期,只能利用回到深圳的几天间隙制作木马。在最热的季节,木工房的人少于以往,他会光着膀子从下午一直干到凌晨3点。

木材怎么选,设备、工具怎么使用,Kevin都在木工老师的指导下从零学起,但他并没有因此降低对作品的要求,做马头只要稍微有一点瑕疵他就要再重新做一个,一连做了三四个。为了更适合一岁的孩子使用,他在木马上专门安装了保护的围栏,为了孩子现在就能用,长大了也能用,增加了一副可以拆卸的脚蹬。

有时市面上买的东西无法满足情感需求,亲手做一件木工是大家情感的寄托。从此,忘言手作的合伙人们意识到,木工房可以为学员们带来的不仅是教大家做手工,还可以成人之美帮助他人实现心愿。
Phoebe和老公是鞋匠凳开班的第一批学员。他们说,女儿出生后,一切生活都围绕着女儿,夫妻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脱离孩子共同做一件事了。

身为女飞行员的Phoebe动手能力极强,涛子用“行云流水”来形容她的第一次木工活。老公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帮她加工木材,方便之后的拼版,在她休息的时候,就会上前动手继续完成。

其实,Phoebe做这把鞋匠凳是为了感谢父亲。据说,国内女飞行员只有几十个,Phoebe就是其中之一。为了实现女儿开飞机的心愿,父亲把她送到国外留学,专门学习开飞机。

父亲之前做过木工,小时候家里的全套家具都父亲做的,到现在都很结实。“爸爸最伟大的发明是一张婴儿床,还可以变婴儿椅,用了两代人了,现在我姐姐的孩子也在用。”Phoebe说。

“父亲用满屋的家具把爱给了我们,我也想做一件永远不坏的家具送给他。”她笑称,把凳子交给父亲的时候他是惊讶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了靠背上那句“For the best father in the world.”(送给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阿东的父亲和爷爷也是木匠好手。小时候,长辈们制作家具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检木头,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制作一些小作品,那时对木工的喜爱就已经深入到他的骨子里。

“那时的很多工艺现在的木工做不出来,像曲木弯曲,他们没有用蒸汽设备都能做的很成功。” 阿东希望自己能把传统的手工艺传承下来。

“我们国家很多人对匠人文化还不太理解,只看重产品性价比,不看重品牌背后的价值,造成了中国人热衷模仿和代工的现象。”阿东表示,如今,想用传统的工艺制作带有情感和温度的家具,由于生产成本太高,多数人无法接受。于是,传统手工艺人面临很尴尬的境地。


“木工”与“木匠”有区别吗?
今年年初,因为一个被称作“白发魔女”的女学员,木工房有了再一次升级的想法。

受粉尘问题困扰,学员们工作一阵就不得不停下来打打身上的灰尘,这位“白发魔女”做起木工来全神贯注,直至木屑和粉尘落了满头。此外,随着学员的增加,存在设备效率低,机器不够等问题,木工房决定做一个新的更专业的木工桌。桌子是由忘言手作的木友Ricky设计的。

由于木工坊的空间有限,无法容纳四张木工桌,Ricky决定两两合并,省掉中间的间隔。但是桌子大了,对工艺要求就更高了,一点点变形都会对整张桌子产生很大影响。一张大桌子,桌面就有250公斤,即使有重型设备,也要几个人都凑齐才能干活。然而,大家表示:“既然做了就做到最好,争取变成忘言手作的一个历史。”

“人的触觉是极为灵敏的,一张纸、一根头发都能感触得到。” Ricky只要摸到木板有不平的地方,立刻抛光。

在细节上,对木头的变形要有预判。很多人在木头开完料后就直接做拼版了,Ricky一定要把木头放几天再去精刨,因为木头纤维结构破坏以后,会有变形,要释放出来。

虽然木头纹理对木板拼接的影响很小,但他会尽量克服。木材在初加工时,会比需要的工件大两圈,第一圈是为了适应它的自然变形,第二圈是为了精加工。

“厂家的说明书我觉得还不能保证精度,我们用更精密的设备来加工,误差是5个微米。” Ricky说。

腿钳是木工桌重要的紧固件,木材需要用它固定在木工桌上再进行加工,优质的腿钳在于使用的方便性和耐用性。Ricky表示:“我们在铣床上生产的腿钳,比美国最早生产的精度还要高出20倍,非常顺滑,我3岁的孩子都搬得动。”

为了解决粉尘问题,桌子下面还安装了吸尘器。吸尘器采取了隔音措施,产生的声音大概45分贝,和家庭空调差不多。
在追求完美的Ricky看来,如今的“差不多”先生太多了。

在决定自己制作木工桌前,他们曾在网上订购过,价格不菲,一张桌子五六千块钱。前后买回来四张,居然没有一张能看得上眼的。据Ricky说,有的配件尺寸多出十公分,开始以为拿错了,最后跟卖家确认确实是这个配件,对方还说:“你切了就好了,都差不多。”这让Ricky气得没话说。

Ricky最初接触木工是因为家里装修。起初请了木工来做,后来觉得这个木工做事还没有自己认真,索性自己边学边干起来。

一件家具由各个部件组装起来,误差也会随之累加。比如一个凳子四个腿不齐,刚开始差一点看不出来,组装起来四个角就不平了。虽然用钉子和胶水可以把误差矫正过来,但是木头是有韧性的,时间长了自己的回复力就会展现出来,把胶水和钉子的力克服掉,最后误差还在。

一位老木匠告诉Ricky,只会用胶水和钉子的木匠不是真正的木匠。

“木工”与“木匠”有区别吗? Ricky肯定“有区别。”他说,对于一个木工这可能只是他的生计,对于一个匠人,首先要有热情对待这件事情,其次要有灵性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案,让这个产品性能更好、寿命更长。

“可能刚开始看起来觉得两个东西一样,使用过程中就会感到出自匠人之手的品质更好。”Jen也表示说,在产品生产的过程中,这种基因早已注入其中了。




策划/统筹:李荣华 

撰文:穆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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