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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误读《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镇铎的图书馆 2016-04-17
  这周儿子点题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此诗是753年李白在扬州听说王昌龄从江宁丞被贬为龙标县尉所写。历来学者认为此诗表达了李白对王昌龄的同情与关心之情,我以为不止如是。

  我们先看原诗: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探讨此诗真意之前,我们先来厘清此诗的两个迷雾。一是版本问题,除上述世传版本外,还有一个版本:“扬州花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此版本支持者虽然不多,但言之凿凿,与主流争锋相对。二是龙标、夜郎究竟在哪里?对此至今亦无定论。有人认为古夜郎国更在龙标县以西,最后一句无法理解,于是认为此诗应该作于李白流放夜郎国之后。然而李白流放夜郎时,王昌龄已去世数年。无所适从之下,有人干脆称此诗夜郎泛指湖南贵州一带。对第一个问题,我的看法是,世传版本更好。至于为什么,在看完下文就可明白。关于第二个问题,虽然看法不同,但从今人考证看,龙标基本聚焦在贵州锦屏以东、湖南新晃以南、湖南芷江以南与湖南洪江市以西之间区域,而夜郎据信在沅陵,龙标正在夜郎以西,地理位置没有问题。今从此论。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对这两句,一般的理解是,诗人用杨花飘摇不定和“不若归去”的子规啼鸣,寓意王昌龄左迁荒凉偏远之遭遇。然而,下一句才闻道王昌龄被贬至龙标,在知悉这一消息之前,就做指向如此明确的托物,虽无不可,终不为美。我以为,杨花的飘摇不定与子规“不若归去”的啼鸣,表达的应是李白自己厌倦羁旅、以及对前途的迷茫与失望之情。与已经概念化的谪仙形象不同,李白还是有很大官瘾的,他立志要“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可惜由于出生不好,无缘科举,他只得设法接近权贵,寻求机会。他在长安钻营近10年,42岁终于得到唐玄宗的一次赏识。一听说唐玄宗召见自己,李白异常兴奋,甚至有些小人得志地轻狂唱道:“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然而,唐玄宗的所谓赏识不过是把李白作为高雅一些的玩物而已,不久李白就失望而去。其后李白继续为寻求出路奔波,但直至客死他乡也终究没有得到施展抱负的机会。他晚年好不容易艰难掺和了一下李唐皇子帝位之争,却落得个逆贼之名,入狱而后流放。李白的一生首先是困顿的一生,然后才是无奈的放浪潇洒。753年5月间,53岁的李白再游扬州,此时已是暮年,我们不难想像他内心对漂泊生涯挥之不去的厌倦、以及对抱负落空的恐惧与无奈。正伤春自苦之时,又听到王昌龄被贬龙标,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李白情何以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对这两句,一般的理解大致是,诗人把对友人的思念之情寄托给月亮,希望它能随着风一直陪着友人到夜郎以西。然而诗人既已将情感托付给月亮了,“千里共婵娟”,又何需随风?无论是曹植的“驰光见我君”,还是张若虚的“愿逐月华流照君”,都没夜风什么事,有月光就完全可以了。所以才有人怀疑应该是“随君直到夜郎西”。实际上,只要正确理解原诗,就不会自寻烦恼,更用不着乱改原诗。我以为,李白寄托给明月的主要不是对王昌龄的同情与关切,更主要的是他自己心中浓浓的厌倦与无奈,李白是在对月亮倾述自己的苦闷,当然其中自然也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王昌龄的影子。然而,月亮无言,终究无可开解诗人的“愁心”,正所谓“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于是,诗人又梦想自己如仙人一般,乘风西去,瞬息千里,与友人对酒唏嘘,相互慰籍。

  因此,此诗主要不是一首慰友诗,而是一首慰自诗。说是写给王昌龄,不如说是写给李白自己。当时的情景大略如次:

  753年5月,一天,流浪大半生(从20啷当岁仗剑出川起就没消停过)、年过半百的李白又一次来到扬州,或是投奔谋事,又或者是因商务所需而来(有考证说李白是个经营酒店的土豪)。此时的扬州已是暮春,杨花落尽,子规啼鸣,很是凄凉。寂立月夜的李白,听着声声“不若归去”的哀鸣,不由想起自己大半生仕途困顿,眼看抱负就要落空,不禁悲从中来。不想,此时有人来告,老友王昌龄被贬到龙标那个鸟不拉屎的荒凉之地去了。李白不由一呆,更觉凄寒。抬头对着同样孤苦无依的月亮,倾述着心中难解的凄闷。然而,月亮无言,终无可开解。一缕清风拂来,李白又想,要是能像仙人那样,乘风西去,与老友一聚,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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