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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否已经走得太远?-也谈管理理论与实践的“鸿沟”

 yanyahoo 2016-04-19




若干年前,我第一次听浙大管院邢以群教授回应“理论无用”的质疑,获益匪浅。他指出,不是理论没有用,而是理论没有用好。关键点有两个,一是除了理论,还要有方法,只有通过具体的方法措施,理论才能真正应用于实践,二是所有理论都有前提条件,唯有条件具备,匹配得当,理论才能发挥作用。

几日前,吴波教授也谈及这样的问题,并以“锻炼就会减肥吗”为比喻,生动活泼。他在阐述从理论到实践的作用机制上别具特色,基本上把因果关系模型中可能的影响因素都列出来,包括自变量的阈值、作为情境的调节变量,作为个体的调节变量,以及中介变量、控制变量等等,非常之全面。

这些分析对于我们认知理论与实践的关系颇有助益,不过,我有一些担心:这些都是从理论端出发,是对理论的辩护,若隐若现地透露出了作为专家的某种“骄傲”:理论是对的、好的,如果有问题,也是理论应用上的问题。事实是否真的如此?我们是否真的可以如此自信?接下来我会从另外两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或有不同的感受。

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把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看做是一个沟通问题,研究者与实践者的沟通问题。虽然同样关注的是企业和企业管理,但却有多个方面的明显差异,而这些差异却可能带来沟通的困难:

差异之一:关注问题不同。研究者最关注WhatWhy,多是事后的解释,而实践者关注的是How,面向现在,创造未来;

差异之二:方法论不同。研究者的思维方法是分析、分解和抽象,而实践者的思维是综合、平衡与具体化;

差异之三:目标追求不同。研究者寻求构建理论,越好的研究文献越重视理论贡献(而非实践启示),但实践者面对具体问题,最想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启发、思路与方案;

差异之四:评价机制不同。研究者作为学术共同体的一员,遵从的是学术评价机制,相互间展开激烈的学术竞争,研究设计日趋复杂、语言专业精微(晦涩难懂),尤重研究过程与方法的规范性,然而这些要素对于实践者毫无意义,他们看重的是结果。

这些差别可看作是实践与研究分工的结果。回想一百年前,很多管理理论的提出者同时也是企业的高层管理者,如泰勒、法约尔、巴纳德,今天却很少这样的“跨界者”,无论是从企业界到商学院,还是从商学院到企业界。从理论上说,分工会促进专业化,获得更多的知识,适度的差异有利于形成互补效应,即一方的存在都会提升另一方的价值。譬如,我们对原理知识(Know Why)的掌握越多,设计解决方案(Know How)时会更有针对性,掌握分析的技巧,化大为小时,更有利于把握问题的关键。然而,如果差异过大,却会导致很难沟通、很少沟通,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协同互补效应难以发挥。遗憾地是,这种情形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越来越严重。

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商学院/管理学院受到一些力量的推动,比如1959年福特基金会、卡耐基基金会资助的两份针对商学院的研究报告,走向了以科学/学术研究优先的发展道路。这样做的好处是,大幅提升了商学院/管理学院的合法性、权威性(至少在表面上),让它看起来更像一门科学,不利之处是与企业界的差异越来越大,渐行渐远,变成了两个相互隔膜、偶有交集的圈子。在一场场的学术交流中,有多少企业家、经理会参与其中?国内如此,国外恐也如此。学术界发表的文章基本上只有学术界的人在看,自我繁殖。凡看重实践、离实践比较近的学者多数会在学术界处于“边缘”地位,主动或被动地。德鲁克就是最大的典型,彼得斯、科林斯也是如此,明茨伯格与主流学界也不睦,屡屡以“挑战者”形象出现。国内我们也能找到很多这样的例子。

进一步地,如果从企业界的角度来看待学术研究成果的话,得到的结论恐怕会更苛刻一些。让我用一个简单的二维矩阵对管理研究得到的成果做一个区分。维度之一是可得性,是指企业界人士能够接触并能轻易理解的程度,与发表期刊的普及性、写作语言是否通俗易懂有关,维度之二是潜在的实践价值,是指它对于实践的指导价值,直接的和间接的。2×2的结果就是得到了四类知识:既不可得又无用处;虽有价值,但难以直接获取和理解;容易接触和理解,但没有明显用处;容易接触和理解,同时价值明显。

四类之中,最后一类是最受欢迎的。这就是为何德鲁克那么受尊重,《哈佛商业评论》比SMJAMJAMRASQ在实践者中更有影响力的原因。

规范研究的学术类成果主要体现在前两类,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对普通人来说阅读理解比较困难,至于水平,一般人们会通过发表期刊的等级评判,级别越低越可能属于第一类知识,级别越高越有可能属于第二类知识。但如很多人指出的,也不尽然如此。最近读过2016年发表在SMJ的一篇文章。它考察了国家之间的敌意对联盟关系的影响,主要结论是国家间敌意越大,联盟越不可能发生。试问:这样的结论与常识有何区别?即使是高水平的研究,除了概念抽象、难懂之外,也常常面临着问题界定太小(对学术来说是好事,对于实践来说是坏事)、因素层次低、结论相互抵触等问题,降低其对实践的指导价值。

我们还要清楚一点,对于经理人来说,他们在评估理论的价值时,有其他学习的途径可选,有其他类型的知识作为比较标杆,比如从自身经验中学习(经验学习,从经验到经验法则到指导实践)、从他人经验中获得的知识(观察学习,从经验到启示到指导实践)。因为有情感以及实践绩效的加持,这些方式相较理论更具优势。除非明显地超越其经验范畴,否则理论的价值很难得到承认。

实践需求与理论研究的时间差,也降低了学术界的影响力。当实践者面临现实的困境时,它所能够从理论界获得的支持是非常有限的,因为理论界还在忙于研究上一波的问题。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那就是“互联网 ”,企业界热闹非凡,论点迭出,但国内管理学术界却几乎是失声的,反倒是财经媒体出身、善于思考的人(如吴晓波等)发出了更大的声音。

最后,对于最高管理层的人来说,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多属于终极性质:经营企业的意义何在?最终目的是什么?企业家与企业的关系?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企业应如何掌握自己的命运?等等,这些问题在管理理论研究中很难回答,因为它们很难用规范的方法去研究,或者给予了过于简单的假定(利润最大化股东利益最大化),自然无法回答这些本质上属于价值观和哲学层面的问题。于是,中国的企业家转向了佛学、国学、宗教和历史,转向了极地探险、与其他企业家深度对话(“私董会”),试图以这些方式来“悟”得答案。

值得注意的是,本世纪开始后一些德高望重的理论大家对商学院的学术研究及MBA教育提出了批评,比如斯坦福大学的杰佛里·普费弗和同事写了商学院的末日:看得见的成功不多The End ofBusiness Schools? Less Success Than Meets the Eye、伦敦商学院的苏曼特拉·戈沙尔(Sumantra Ghoshal2005年写的坏的管理理论正在毁坏好的管理Bad Management Theories AreDestroying Good Management)、亨利·明茨伯格的著作《管理者而非MBA》(Managers NotMBAs)、领导力研究权威沃伦·本尼斯(Warren Bennis)和同事合作撰写了《商学院是如何迷失方向的》(How Business Schools Lost Their Way)。单看标题就已非常惊悚,一些判断也极为尖锐,比如普费弗写道:“很少有证据表明,商学院的学术研究对管理实践产生了影响。”

我相信,也正如那些批评者所相信的,理论研究是有价值的——他们自己也做了很多理论研究,但不是所有的研究都有价值,更不是只有一种途径来获得。关注实践,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同时又要超脱实践,充分发挥理论研究的系统、深入的优势,实现深度、高度与远见的突破,会更有利于这门学问、这个学科的发展。

                            


评:管理学是一门社会科学。社会的进步、企业的发展,都需要管理理论。2015华为轮值主席郭平写道:我们不但要有理想,还要有理论,理想能拉远我们的眼光,理论能垫高我们的双脚。但是,社会科学的研究对象,即社会,具有典型的自我演进性。所以,农业社会不同于工业社会,知识经济不同于工业社会。如果我们的逻辑基础还是工业时代的基本模式,例如规模经济,我们怎么能够做出好的理论?怎么有效涵盖新时代的管理诉求?

但是,如果让理论家去做实践家的事情,这又是明显的强人所难;正如同实践家干不了理论家的工作一样。所以,与自然科学不同,管理学科的理论与实践的距离更大,难以依靠一方的努力来熨平二者的差距。所以,与其互相指责、漠视,不如互相合作。这就需要现有的理论与实践互动机制的变革。

德鲁克说,实践家需要为理论家提供问题,而理论家则需要为实践家提供原则。在这里,原则不是对策。例如韦尔奇成为通用电气CEO之后,曾经拜访德鲁克,问,该如何管理通用电气这么一家多元化的大企业?德鲁克就说了一句话:如果现在你没有这些业务,你还有继续做这些业务吗?据此,韦尔奇就提出了著名的“数一数二”战略。其实德鲁克讲的原则很简单,管理是未来导向。而韦尔奇能够据此衍生出“数一数二”战略。这说明,要想成为好的理论家和实践家,不能仅仅奉行简单拿来主义,而是要创造性的升华。【小溟】

 




本文作者浙江工商大学教师程兆谦。解读管理大师的思想,触摸管理实践的脉搏,熨平理论与实践的鸿沟。转载请注明引用,标明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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