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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有故事，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45个故事
 的哥老方 by 黄维  事情总是来的那么突然，老方的副班凌晨过地下桥洞转弯时撞上一名骑电单车的清洁工，清洁工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老方整个人都憔悴了，几乎日日带着那副班在医院和公司奔波。垫付医药费、谈赔偿，虽然有保险公司，可谁遇到这个事情都是烦恼，老方几乎一个月没赚钱。 老方居然问我，这是不是报应，我把儿子丢了，就让我遇到这事。 我安慰他，你多想了，也不是你发生的交通事故，人也都还在，钱慢慢赚，安心点。 可我总觉得眼皮直跳，不是好事，不是好事。 老方这样的心态着实让我担心，我看着他夹着水壶穿着那身多日未清洗的蓝色工衣的背影离去，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凝固了，打结了。 清洁工在入院两个月后病情恶化，医院判定为植质状态，全身瘫痪，也就是植物人。家属拉着白条幅包围了公司整栋楼层，在门口焚香烧纸，几个妇女趴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一大早上班就看到这一幕，着实让我感到凄切与紧张。还没进电梯，就看到老方蹲在消防楼道口抽烟。老方看我过来，只瞟了一眼，又低下头。老方说，领导叫我过来，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你说不会让我赔钱吧。 我安慰他，没事，事故也要看责任，再说还有保险。 你说我能怎样，副班是我小舅子，出钱也得我来，他才来深圳几个月，愣头青一个，真是心操碎了。 这种事情公司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闹一闹，吵一吵，按法律该怎样就怎样,你都刀口舔过血，什么事不能摆平。 老方被车队长劈头盖脸地训的一言不发。平时他给我的印象是笑嘻嘻的脸，从没有见过他低头不吭声的样子，他那么倔，那么好强，这种揪心的事情却让他俨然换了一个人。只要遇到足够大的挫折，我以为再硬的汉子也有蔫吧的时候。老方也会这样吧？我心里想。 好长一段时间，公司都忙于处理这宗事故，不停地开会、谈判交涉，我也忙得一塌糊涂。事故终于平息，赔付了伤者，老方的小舅子被开除，老方也被罚了三万块。老方就像消失一样，好几日未看到他，他也不去公司转悠了。晚上下班经过他家门口，房里也没见亮灯，好几次去敲门，又退了下去。也许他这几日不想见人吧。 再次见到老方是周六的下午，我正在家里写东西，老方把门砸的山响。还没见其人，就听到他的喊声，兄弟，出去跑跑啊，这么好的天气。 开门，看到他，剪了头发，穿着运动服，整个人都换了一副模样。我惊讶，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第二春来了？没事了？活过来了？ 多大点事，我要改变自己，想通了，钱他娘的可以挣，人没了才真没了，我要减肥，不做从前的自己，走不走？ 我被老方连拖带拉的上了笔架山绿道。跟着他跑了三公里后，实在是无法喘息。老方兴致勃勃地说着他的梦想，明天你就帮我申请安居房，老子要买房，要努力挣钱，遇到天大的事都不能放弃，还要减肥，回到当年神勇。 我给他竖起大拇指，病的不轻，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入户买房，钱赚够了没有，精神上支持你。 老方说自己不知道上网如何申请安居房，逼着我填了资料，还要留我的电话。我骂他，你没戏的，别忙活。转头看到老方期待的眼神，只好帮他办了。帮老方在网上申请完安居房后，就等着排队公示，按照他购买社保的年限来，估计要排到上万号，希望渺茫。老方隔几个星期来问一次，我有没有希望？我骂他，慢慢等，你以为我给你安排房子啊，十二月西乡有一千多套房子，看你有没有戏喽。 老方就等着十二月，天天掰着指头跟我算日子，每次跑车回来就敲我，提出各种疑问，你说要是前面的人不要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前进一点；要是他们有人资质不合格，我是不是就又可以前进一点，我想迟早都会轮到我的。我被他问烦了，就开始躲他，故意等到他可能睡觉了才回家。 老方上夜班的时候是我最轻松的，刚好我们倒换工作差，可以不用见面，我居然会这么高兴。但有时候出去应酬免不了麻烦他，晚上喝得醉醺醺的，一个电话给他，老方，在哪？来接我。 你在哪？ 我在哪？不知道在哪。 老方听到我分不清东西南北，说话打结就骂我，又喝酒，不要命的家伙，真应该找个婆娘管着你。 我喝醉的时候，老方最是啰嗦，有时候微醺，也故意捉弄他。老方说，我在机场呢？ 我也喊，你兄弟都不要了，让我死在街上算哒。然后把电话挂了。 老方打过来，直接按掉，再打过来，再按掉。后来老方放空五十多公里路过来接我的时候，我还是感动得哭了。我说，老方，你不心疼钱啊。 你死在街头，我会内疚一辈子，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又睡在哪条臭水沟里，手机也摔破了不下五次吧，一年丢两个手机，你说你。。。。 老方这么仗义，我却烦他没完没了地关心他的破房子，心里有时候也感觉对不起他。就给他买烟买酒。老方又是一顿臭骂，你娘的，不娶媳妇了，败家玩意儿。 十二月，西乡的安居房老方没有排上队，于是又期待第二年五月福永的安居房，还是没排上；又期待着这年十月观澜的安居房。老方越等越来劲，越等房子的地方就越偏僻，跨一脚就到东莞了。我们都劝老方别等了，攒点钱回家养老得了。老方说一定要等到，我这么好好活着，就是因为有希望，一年等不到就第二年，总会有我的。 老方跑步居然坚持下来了，就像他等房子一样的坚持。一年下来居然瘦了二十斤。我都惊讶老方的毅力，老方说要把牢底坐穿。有时还跟我谈跑步的乐趣。老弟，你知道我跑步的时候想什么吗？想我的房子，孩子，还有老了怎么办？只有一条，身体好，才能看到我想要的东西，不拖累别人。 我笑他，你跑步还跑出真理来了。 跑步的时候心静啊，舒坦啊，人只有受过苦才知道甜的滋味，你们小孩不懂。 国庆后，也是房子放号公布名单的日子，老方天天跑夜班，我正琢磨着终于可以不要被这家伙问情况。心里正偷着乐的时候，老方出事了。 接到老方的电话是在凌晨两点。被闹醒后一看是他的号码，顿时火大，准备开口大骂，一听居然是女生。老方出事了，在龙华人民医院。我火急火燎地赶过去，老方还在动手术，问护士，老方怎么了，不会死吧。 护士看了我一眼，离死差不多了，我也不好说，跟人打架了吧，肚子划了一刀，肠子都出来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到医院的。 操，他怎么可能跟人干仗。我没听错吧，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只好在外面等。等了两个小时，护士见我坐立不安，过来交代，别转了，赶紧回家准备东西，要住院，什么日用品啊，还得安排一个人守着。 老方的手术整整弄了四个多小时，从凌晨到天亮，我都怀疑医生在他肚皮上绣花，还好老方脱离了生命危险。看到老方的时候，他正麻醉着，脸上贴了纱布，看来也被划了。那时我就想，老方啊老方，你可千万别走，兄弟还想听你讲怎么把自己弄残的呢。 老方醒来后，看了我一眼，又眯着眼睛不说话。医院的气氛沉重，重症监护室的药水味也重，我看着他，还是忍不住想活跃下气氛，你活着啊，天亮了，该出工了。 老方摸着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按了按，泪水在眼眶处打转流出来。这一按，我能体会他当时的心情。或许，他觉得又麻烦我了，就如当初他考技能证书，当初陪他孩子过暑假，当初帮他办户口一样，一口一个麻烦你了，真是麻烦你了。 住院两日后，老方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他就开始神经了，闹着要出院，一天三四百的租啊，想想都心疼，让我出去吧。 我说，命都快没了，还闹什么，好好养着，有这心思就给我说说你怎么受伤的。 老方死都不肯说，背呗，跟人干了一仗。 看着他有气无力的样子，我实在是不忍心他多说一个字，只好捂住他嘴巴，睡吧，放下心，好好睡，不问你了。 老方住了两个星期院，在他死皮赖脸的要求下，医院终于同意他出院了。 那日我早早地去接他，刚进屋，看到病房满是人，公司领导带着鲜花过来，围着一群人。我也才明白老方因为什么受伤。鲜花和“见义勇为”的锦旗让老方笑的有些羞涩。老方说，只不过遇到抢劫而已，谁都会去救那女孩，没什么的，没什么的，谢谢领导关心。 我在一旁笑，心里直说，这家伙谦虚什么，有种你再冠冕堂皇点，再给你两刀试一试？让你再抱着自己的肠子往医院跑一次，整不死你，以为自己九条命啊。 公司领导当场宣布，要给他免除这两个星期的租金，奖励五千元。 而此时，我也收到短信：方书章，恭喜您获得观澜福安雅园安居房的选房资格，请您携带。。。。 后来老方因为见义勇为被各大媒体报道，被市政府评为全市道德模范，也搬进了新房，把老婆孩子从河南老家接到深圳。我也没法天天见到他。 老方给我电话，兄弟，来看看哥啊，番薯叶冬天还是这么旺盛，丫的炒了下酒吧。 我笑他，我现在只能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你，你出名了，还记得我啊。 老方叹息，名声都是虚的，生活才是自己的，现在生意不好做，打车软件搞的我入不敷出，天天被老婆追着收钱啊。 （完） 凤凰花开，我儿子没了——的哥老方① 作品版权归属作者，转载请注明来源：有故事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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