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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与葫芦画(艺海钩沉)

 闲庭斋阁 2016-04-24

花卉条幅(中国画)陈师曾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藏

设色葫芦图(中国画)陈师曾

天津美术馆藏

作为20世纪前期北京画坛的盟主、齐白石“衰年变法”的引路人,陈师曾(1876—1923)在中国画史上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他在文人画理论、书法、中国画、篆刻等方面的造诣已广为人知,但在葫芦画创作方面,则鲜有人提及。

陈师曾的绘画中,葫芦画并不多见。从文献梳理与各博物馆、美术馆的藏品可知,陈师曾以葫芦为题材的画作不足十件,主要有《设色葫芦图》(天津美术馆藏)、《葫芦扇面》、《依样斗方》、《花卉条幅》(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藏)和《葫芦条幅》等。他所画的葫芦均为纺锤葫芦,大多为淡墨描绘轮廓,再填以淡青和鹅黄色,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很显然,这些多是描绘夏秋之际硕果累累的情景。在《设色葫芦图》中,他所绘三只葫芦错落于瓜棚豆架中,其赋色介于传统水墨与现代水彩之间。陈师曾先是题一穷款:“公式”,钤白文方印“画吾自画”和朱文方印“陈衡恪印”,然后再补题曰:“秋风萧萧百卉稿,吁嗟瓠兮可为宝。剖为大瓢不作樽,酌我妇子用醉饱。庆农有喜不知老。此三年前田间之作,当时况味,而今画之,恍若隔世耳。”钤朱文长方印“师曾”。陈师曾早年留学日本,深谙博物之学,对动物、植物、矿物及生理学均有研究。从葫芦的造型与赋色看,还能依稀见其受这种学问影响的痕迹,葫芦在生物学上的意义似乎已超越其画艺本身。画中所用的闲章“画吾自画”,则是陈师曾艺术理念的折射。他曾鼓励齐白石(1864—1957)大胆创新、肆意走出一条自己的画学道路,便用了一句“画吾自画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的诗句来激励之,而他自己也多次说:“画不可只模仿他人,要立定脚跟,自作主张。”这幅别具一格的葫芦画,也可以看作是其“画吾自画”“自作主张”的理念体现。

《葫芦扇面》和《葫芦条幅》也照录了上述诗句。前者所绘三只葫芦掩映于藤蔓中,在咫尺之间,作者录旧诗,并另题款识:“千里道兄属画,公式”。“千里”即杨千里(1882—1958),原名锡骥,改天骥,字骏公,别署茧庐、闻道等,江苏吴县人,擅诗文,兼长刻印,有《茧庐吟草》《茧庐印痕》存世。陈师曾和杨千里为书画篆刻方面的同道艺友,现存的杨千里印章中,便有不少陈师曾边跋,两人又同与吴观岱、张伯英、罗复堪、姚茫父、金北楼、袁寒云等为琉璃厂张樾丞(1883—1961)同古堂的常客,一起参与刻铜、购买文玩、雅集等活动,此扇或可为二人交游之旁证。后者所绘为数只葫芦交织穿插于疏落的藤蔓中,右下角留白处在题诗之外,款署“公式道人十年前所作歌”,左上侧则题识:“公式道人衡恪写于安阳石室。”“安阳石室”因陈师曾晚年喜得河南安阳出土的唐刻墓志石而得名。在其书画中出现此斋名始见于1921年,据此则此画当作于1921至1923年间。另两件葫芦中,《依样斗方》所绘为两只葫芦伴着稀疏的折枝藤叶,简洁明净,不事雕饰,作者款识曰“依样,公式道人”;《花卉条幅》实为四屏之一(另三条分别为石榴、翠竹花卉、寿桃),所绘三只葫芦直接用朱砂绘成,并未先勾出轮廓,叶子则在焦墨勾线之后再辅以淡花青,藤萝用赭色。此画与上述《设色葫芦》相比,似乎更接近传统笔墨。由此可见,陈师曾所绘葫芦也非一成不变。

此外,陈师曾尚有《葫芦》诗云:“真千金,容五石,浮之江湖系不食。秋干老圃生荒烟,挂壁龙蛇枯蔓缠。倒吸风霜屋上眠,与世落落胡为然,但掩笑口莫问天。”其诗意来自庄子《逍遥游》中:“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从此诗,或可略窥其以葫芦自况、淡泊处世的豁达心境。想必此诗也是为葫芦画所作,可惜未见其画。

陈师曾的花鸟画师承海派画家吴昌硕(1844—1927),而吴昌硕也是一个兼擅葫芦绘画的大家。吴昌硕的葫芦画,一般构图繁密,葫芦与枝叶交相辉映,密不透风,其技法则是以传统为主,设色鲜艳,藤蔓多为花青兼赭色,间亦用浓墨兼花青,而葫芦多为大亚腰,腰围浑圆,以赭色混合鹅黄直接绘就,并无勾线,偶尔混杂几只南瓜或白描葫芦,与画面相映成趣。吴昌硕常在画中题句:“胡芦胡芦,尔安所职?剖为大瓢,醉我斗室。”而陈师曾诗中“剖为大瓢不作樽”,很明显便来源于此。吴昌硕常常一题多画,除此题外,常见的“实垂垂,悬清秋;千金值,在中流”和“依样”也在其画中多次出现。无独有偶,陈师曾也在其画中题识“依样”,且至少有三件作品反复题写上述“秋风萧萧百卉稿”诗句。这种一题多画的现象很大程度是来自受画者的需求,这就说明陈师曾在当时也和吴昌硕一样,受到收藏者的追捧。但在技法上,陈师曾已完全背离了吴昌硕,不仅构图疏松,画面有大片的留白,所绘葫芦也均为纺锤葫芦,且融合水彩技法,与吴昌硕大异其趣。

有意思的是,受陈师曾影响较大的齐白石也擅长葫芦,但与吴昌硕、陈师曾迥然有别。齐白石所绘葫芦一般用浓墨渲染大片叶子,以鹅黄和橙黄绘大小亚腰葫芦,偶尔也用白描写葫芦,有时喜欢绘一只工整的蛐蛐、蜻蜓、瓢虫或螳螂作为点缀,别具一番趣味。这种构图、趣味与陈师曾似有天壤之别。这似乎正应了齐白石那句名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而陈师曾自己也曾说:“画画不可离开古人,也不可全靠古人。譬如学甲的画,学到顶高处,也不过是与甲一样,结果只是成甲。学乙的画,学到顶好处,也不过是与乙一样,结果成乙。必须学甲的,也学乙的,取甲乙的好处,而自己造出一个丙来,才能卓然成家。”陈师曾是这样,齐白石也是这样,而吴昌硕更是这样。正是三位艺术大师自出机杼的艺术品格,师承而不盲从,才成就了他们在20世纪绘画史上的特殊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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