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所有“速读法”可能都是错的

做書注：一直以来，都会有人声称可以在不影响理解程度的前提下，非常快速地阅读，并且能够将这种不可思议的技能传授给别人。肯尼迪总统就是一位著名的“速读达人”。据传他可以在数分钟内读完一份《纽约时报》。根据《时代周刊》报道，肯尼迪总统每分钟可以阅读将近1200个单词（虽然这个数字是他自己计算出来的）——几乎是大学以上学历水平读者平均阅读速度的三倍。最近，有报道说蝉联“世界速读大赛”冠军六次的安妮·琼斯（Anne Jones）可以在47分钟内读完J.K.罗琳的《哈利波特和死亡圣器》，42分钟内读完丹·布朗的《地狱》，25分31秒内读完哈珀·李的《设立守望者》。

可是，这些数字真的经得起检验吗？当我跟琼斯说我认为她所谓的“速读”，更准确说应该叫“略读”，她反问我道：

“我想让你先测试一下你自己。想一想你几天前或者几周前读的上一本书的主要人物有哪些？主要情节？故事背景？主题分别是什么？你还能回忆起来多少？现在，你再想象一下有人就一本你速读过的书中的各种细节提出30个问题让你回答，你觉得你能回忆起来多少？”

虽然《每日邮报》和BBC都提到琼斯曾多次获得“世界速读大赛”冠军，但是这项比赛似乎早已不复存在。这项比赛最后一年举办是在2005年，而且那一年是另外一个人获得了冠军。

霍华德·伯格（Howard Berg）是另外一位据传是“世界上阅读速度最快的人”。他声称自己能达到的阅读速度更加夸张。根据1990年《世界吉尼斯记录》，伯格能够在每分钟内阅读80页将近2.5万单词。然而，阅读领域专家Mark Pennington却说：

“当时的吉尼斯认证官员并不会去验证申请者所申请的纪录，也就是说，没有人去验证伯格的阅读速度是否真的能够达到这么快。相反，他们完全相信了伯格几乎是自己编造出来的惊人的阅读速度。”

1998年，伯格因其关于速读产品“虚假”、“有欺骗性”的营销广告受到“联邦贸易委员会”的惩罚。“联邦贸易委员”禁止伯格声称他的速读产品“可以帮助任何人，包括大人、孩子以及残障人士，每分钟的阅读量增加800个单词，并且同时完整地理解和吸收阅读材料的内容。”

“联邦贸易委员会”不是唯一质疑声称有速读能力人的机构。相关研究学者也曾多次揭穿他们。根据Keith Rayner和他的同事近日在《心理科学》“公众兴趣”专栏发表的一片评论文章，科学是最有力的反驳。这篇文章提供了充分证据证明：一些所谓的速度技巧（如大段阅读法）从生物学和心理学角度都站不住脚——人眼视网膜上的中心凹区对人眼的视力范围造成了天然的限制。

这个数十年前就已经被发现的简单现象，可以轻松地反驳速读者所谓能够瞬间理解吸收一整页文字信息，或者按Z字形从上往下阅读一页文字，然后按Z字形从下往上阅读一页文字，并理解吸收信息的说法。人的眼睛根本就不可能连续吸收一句话上下的信息。比如，你可以试试自己是否可以沿着点状痕迹一扫而过以下这段文字，并且同时理解这段文字。

非常轻松，对吧？现在，请试着按正常的阅读方法读这段文字，你会发现前七行完全读不通。因为你的视野里根本看不到正确的句子。这下你可以理解为什么“速读法”不可靠了吧？

还有一个很多速读者都会提到的训练办法也被证实无效——避免默读，能够有效地提高文字信息处理速度。事实上，默读在文字识别和理解吸纳过程中意义非凡，即使是那些每分钟可以阅读720个单词的人也会默读。

那么，那些专业速读者所声称的惊人的阅读速度是怎么来的呢？有研究学者指出，对实现对象参加速读课程前后的测试，经常会被刻意操纵，以产生更好效果。“有些时候，课程前的测试会较测试后的更难一些，也有些时候实现对象会被问到同样的材料。”在被操控的实验中，测试结果经常会骇人听闻。有一位调查者甚至评论道说，这些实验唯一能够证实的是：“实现对象在参加了速读课程后翻书的速度、灵活度变高了。”研究人员总结道：“从根本上说，速读者只不过是比一般人更加擅长在他们现有知识基础上，根据文本中的部分信息，作出准确推测。”

研究者称，速读者经常会让人误解，甚至会给人一种完全错误的印象。他们引用了伍迪·艾伦的一个经典笑话来阐释这一点：

“我上过一堂速读课，课堂上老师告诉我用手指从页面的中间一直滑向底部，就可以在20分钟内读完《战争与和平》。然而我用这样的方法读了《战争与和平》后，只知道这本书是关于俄国的。”（这是伍迪·艾伦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讲的一个笑话，但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速读者的“谎言”已经持续了多么长时间）

那么，“世界速读大赛”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其实也很容易解释，所谓“速读”不过是“高级版本的猜测”而已。研究人员指出，琼斯女士也许已经读过《哈利·波特》系列前六部了，根据她对整个故事系列情节和人物的掌握，加上速读过程中作的一些推断和猜测，她的确可以形成一个相对连贯的故事梗概。（事实上，她为足足有759页的《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写的故事梗概只有短短500词）同样的，肯尼迪总统每天都会都会被简要通报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主要事件，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他能够在短时间内读完一份《纽约时报》而且理解所读的内容。研究者最后总结道：“任何速读技巧都无法做到提高人们阅读速度的同时，不影响人们对阅读材料的理解程度。”

那么，那些通过一次只出现一个单词，快速闪现下一个单词，以提高阅读速度的APP可信吗？这些APP是否可以在提高阅读者阅读速度的同时，不影响阅读理解程度？有APP开发者曾指出：“阅读者20%的时间用于理解阅读材料，而80％的时间浪费在了移动眼睛、并定位文字上了。”然而，Rayner和她的同事认为这一逻辑有根本的漏洞：人们并不会在移动眼睛的时候停止理解阅读材料，所以人们阅读时100%的时间都会花在理解阅读材料上，而其中只有10%的时间花在了移动眼睛、定位文字上。所以说，这些APP只改变了影响人们阅读速度的一个边缘因素，但仍然要面对同一个问题：如何不影响人们对阅读材料的理解程度。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这些APP阻止了人们理解阅读材料的一种天然的手段——回看。正常阅读方式下，人眼会自动在陌生的、意外出现的单词上停留更久，而当我们意识到没能充分理解一个单词时，我们会往回看，以充分理解。然而，在使用这些APP时，人们无法回看。即使有些APP提供这一功能，也比正常阅读方式下更麻烦、浪费时间。

因此，研究者总结道：如果你的目的仅仅是浏览，不在乎是否理解和记忆，这样的APP是非常好的助手。比如，当你逛完街后，你可以在手机上快速浏览你的购物清单；你也可以用这类APP读《哈利波特》，虽然很可能读完后你、只是对这本书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而已。然而，当你用这类读非虚构作品是，你会发现自己很难根据所读的内容在脑中形成一个框架——这样的话，其实你已经迷失了阅读的应有之义。

那么，根据过去数十年来的研究，我们如何才能提高阅读速度？如上所述，眼睛的运动、文字展示的速度，并非影响人们阅读速度的关键因素。

从根本上说，人们阅读的速度，受限于识别文字，并理解文字意思的速度。

因此，研究人员进一步总结说：提高阅读速度最好的办法，是经常阅读，特别是不同语言、不同文体的阅读材料。当我们愈加熟悉语言的不同风格，我们才能更加快速阅读——这一优雅而动人的动作。

但是，我想要进一步讨论的是：快速阅读是否是一个“健康”的诉求？速读者们看不到书页上写了什么，他们只会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速读”这一行为为什么仍然流行得那么广泛。在短短几十秒内就能读完一本书，并且发现这本书讲的东西自己早已明白——这种体验一定非常棒。然而，我的问题是：这真的是学习吗？或者这恰恰是学习的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