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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他们在北京CBD、中关村……给白领“施粥”,为了什么?

 月老的空间 2016-04-28

自古以来,灾荒年代都有开仓赈济、开设粥棚的习俗,是为慈善。仁爱慈善基金会努力恢复这一传统的慈善行为,并尝试脱离传统的赈济目的,为它增加某种新的表达。



撰文:李珍    摄影:赵宇

来源:《中国慈善家》3月刊,原文标题《奉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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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点,武兰英打车从家中出发,20分钟后到达了位于北京朝外SOHO的一家素食餐厅。


狭小的厨房里,三四个人已开始忙碌:点炉子,烧水,淘米,下锅。“家人们早上好!”武兰英打着招呼。“武妈早上好”,众人回笑一句。和武兰英一样,他们都是北京仁爱慈善基金会朝阳心栈的志愿者。


5年来的绝大多数日子里,武兰英一天的开始起于此刻。


陆陆续续,又有十几名志愿者先后到达。作为朝阳心栈年头最长的志愿者,武兰英指挥他们搅勺、刷桶,“手忙脚不乱”。


6点半,奉粥前的准备工作完成,大伙坐下来开始吃早餐。早餐是每个人从家里带来的小菜、馒头、馅饼。


一小时后,一辆粥车、两大桶热腾腾的粥、从北京各地赶来的共三十多名志愿者,一齐出现在金台夕照地铁站。这里是北京的CBD,写字楼林立,人流量较大。


“奉送爱心粥”,两个志愿者往粥车上拉出一个醒目的条幅,其余人迅速穿戴好橙色围裙、一次性手套和口罩,排着队分散到各个路口。


“早上好,请喝一杯爱心粥,仁爱祝您一天好心情!” 这支橙色队伍笑脸软语,迎向从站口走出的每个人。


这一刻,在北京红莲小区、在雅安芦山、在天津??在全国16个城市、25个心栈的上空,同时飘浮着爱心粥的蒸腾之气。


据北京仁爱慈善基金会仁爱心栈项目部的统计,7年多来,累计参与奉粥的志愿者达25万人次,奉出爱心粥400万杯。


一杯粥的故事背后,是关于爱与信任的唤醒。


心相不平


“ 很多时候,我们经常会看到西装革履但一脸冷酷、面无表情的人匆匆从我们面前走过,这是因为心相不平和。”张向说。他是仁爱基金会仁爱心栈项目部部长,曾经也是他口中“一脸冷酷、面无表情”的人。


五年前,张向偶然路过清华大学,接过志愿者递过来的一杯粥,他看到杯子上印有一句话—以无私的爱心,去关心别人、利益别人,心会打开,心会复苏,能够拥有一切。


“我觉得好舒服呀,这个状态就是我缺失的。”自此张向也成为清华心栈的一名志愿者。“我这盏灯被点亮了,就要去点亮更多的灯。”


点亮这盏心灯并不容易。张向回忆,爱心粥面向路人,遭遇过很多质疑,“有的说,这些志愿者是在作秀;有的说,免费?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还有的寻思,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更有人直接上前对他们说:“你们应该把粥送给医院的病人和最穷的人,拿着工资、退休金的,不该给他们喝!”


对于这一问题,也有志愿者提出过疑问。曾有志愿者问基金会的导师学诚法师:去心栈奉粥,被人问及何不将金钱精力奉献给穷人或孤寡儿童等人,我思量很久感到智慧不足无法回答。


“物质和心灵的救助都要做,二者并不是矛盾的。授人以鱼与授人以渔,各有不同的角度和意义,不能狭隘对立来看待。奉粥不仅是奉一杯粥,而是为了唤醒人们内心的爱与信任,也是为了持续点燃自己内心善的力量,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学诚法师解释,“善行的对象不仅是贫穷孤困之人,也包括一切内心迷茫的人。善行的对象,还有我们自己。自己能够从奉粥中体会多少、成长多少,就能给出多少光明和力量。”



在北京的CBD奉粥?很多人表示不解。学诚法师说:“奉粥不仅是奉一杯粥,而是为了唤醒人们内心的爱与信任。”


“北京的CBD,谁缺你这一杯粥呀!”武兰英看着金台夕照站人来人往,笑着说,“这个社会真正缺的,是一种信任,爱心粥只是一个载体。”


这样的愿望已经达成。一位老人几乎天天都到心栈喝粥,“其实就是为了每天见到你们这么好的一群人,”老人说:“这儿就像一个充电的地方,充快乐电的地方。你们的快乐感染了我,我也要好好地过,也要去为别人做点什么!”


在质疑中起步


2007年下半年,学诚法师提出,将奉粥做成基金会的一个慈善项目。龙泉寺的贤启法师心里打鼓:“现在这个社会去奉粥,会有人吃么?大家会不会不好意思啊?城管会让做吗?”


基金会的佛教背景也遭到质疑。仁爱心栈首位负责人张威说:“当时我们在社区找奉粥的地点,社区居委会、街道办事处口头上都说这是挺好的事情,背后却有很多不安,对我们的身份表示怀疑。”


终于,基金会在西城区红莲小区楼下租到一个店面,红莲心栈得以开张。但是,来喝粥的居民却稀稀拉拉,更多人一脸漠然走开。甚至有人认为心栈心怀叵测,将店门的锁眼都给堵上。更有志愿者后来承认,自己是居委会派来的“卧底”,“就是想知道这里到底在干嘛,有没有邪教的企图。”


“我们恰恰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开始了一件别人没干过的事情。”钟莹是基金会副秘书长,她的母亲陈慧是最早一批志愿者之一,也是龙泉寺的在家居士。心栈开设后,陈慧主动担当负责人,为了吸引附近的居民,她和其他志愿者在心栈组织了《弟子规》晨读、法律咨询、义诊等一些便民活动。


“这个过程很艰难的。他们也遇到一些流浪汉,不排队上来就哄抢,甚至将滚烫的粥泼到我们志愿者身上,大家擦干净继续奉粥。”钟莹回忆。


志愿者经历的一切,普通人可能无法承受,“每天凌晨3点多起床,去做一件免费奉粥的事,给人感觉像疯子一样。”钟莹说,心栈的志愿者最开始都是居士,“坚持下来,需要有对大和尚的信心,同时需要很大的发心。没有信仰的人,发不了这么大的心。”


自2008年1月15日第一家心栈—红莲心栈启动,到2013年6月1日第一个京外心栈—芦山心栈开设,5年间心栈仅新增了清华和朝外两家,而2013年至今的3年多时间里,心栈一下子增加到25家,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参与其中。


手心向下到手心向上


自古以来,灾荒年代都有开仓赈济、开设粥棚的习俗,是为慈善,用来救苦救难。仁爱慈善基金会努力恢复这一传统的慈善行为,并尝试脱离传统的赈济目的,为它增加某种新的表达。


项目在开展中从来不刻意强调“免费”二字,“其实‘免费’就是‘施’嘛,会让对方产生不适,也会让志愿者产生一种施舍的优越感。”张向解释,“所以我们说‘奉粥’,由原来的手心向下改为手心向上,多了一份尊敬、谦和,是一个放下自我的过程。”


心栈所有的行动都由志愿者组织完成,熬粥的地点一般由当地的素食餐厅主动承担,粥料也由社会爱心人士捐赠而得。最初,项目影响力小,志愿者人手不足,而今,随着心栈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参与的志愿者越来越多,规范化的管理也显得更加重要。


在北京、深圳等一些开设时间久、参与人数多的心栈,实行“轮班制”,一周一个轮回,栈长要在前一天协调好人员配备,保证每一个环节都顺畅。现在,每个心栈平均每天有30名志愿者,在周末或节假日,志愿者甚至能达到上百人。


“这就是心栈神奇的地方。餐厅是人家的,大家又都是志愿者,活动结束一散,都上班去了,好像啥都没有了。”张向说,“它不是一个具体的什么,而是存在于人们心里的,是一个家。这就是佛教讲的,‘其大无外,其小无内’。”


武兰英告诉《中国慈善家》,虽然志愿者没有任何工资,但是大部分人对奉粥比对待自己的工作还上心。张向一直推崇建立一种规范化的管理。心栈有“五件套”:手套、帽子、口罩、围裙、套袖,一样都不能少。奉粥前志愿者要站成方阵唱主题曲,做手语操、念缘念文;奉粥时双手捧着粥杯形成一个爱心,三十度鞠躬,对路人保持微笑;出发和结行都要排队。在长期的实践中,志愿者们甚至总结出一套“奉粥十大法则”。


常有志愿者不注意这些细节,略带情绪,“我能来就不错了,哪有这么多要求呀?”张向对他们讲道理:即便是做慈善,也要有规则。仁爱爱心粥将来也会成为一个符号,人们一提到它,就会想起橙色的围裙和手语操。“这种风采一定是在规范化管理之下的。”张向说,“更进一步说,我们是有心灵层面的要求的,出家人要持戒嘛。”


虽有佛教背景,但在仁爱心栈,严禁任何传教行为,更不允许有商业性质的活动。进入心栈的人,有信教的、不信教的,有老板、经理,也有保安、餐馆服务员,但是在心栈,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志愿者。张向说:“我们对所有心怀善念的人都是敞开大门的,不划圈,一划圈就把人划到圈外面去了。”



志愿者奉粥时双手捧着粥杯形成一个爱心,三十度鞠躬,对路人保持微笑


无粥之粥


仁爱心栈大部分人跟张向一样,也是由喝粥的路人转变为志愿者,更有在北京参加过奉粥的志愿者,将项目带到其所在城市。“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奉献时间和精力来做这样一件看似很简单的小事?”张向说,“一定是因为他在这里能够收获成长和幸福。”


李秀英是纺织厂的退休职工,2009年被查出癌症,卧床一年,2011年加入朝外心栈后,她每天坚持奉粥,经过几年的努力,不但癌症康复了,还奇迹般长出了黑发。癌症协会多次邀请李秀英谈治癌经验,她说:“用心关爱别人,你的心情会好,福报也会增加。”


在仁爱心栈,所有人来去都自由,却有相当一部分人,从加入第一天起,一直没有离开过。


朝外心栈栈长王旭回想起两年前第一次奉粥的经历,有些难为情。那时的他张不开嘴,弯不下腰,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心栈的温暖感化了他,“你会发现所有的人都面带微笑,这微笑平常只发生在家人、朋友之间,但是现在是发生在陌生人之间,显得尤为珍贵。”


王旭之前跟媳妇“总打架”,奉粥之后他开始不断反思:“为什么在奉粥时可以对路人这么有善心,对家人却做不好?”后来他想明白,拿自己的标准去改变对方,不可能,需要改变的,是自己。他主动请缨承担栈长一责,把它当作对自己的挑战,“这是一个自我成长的平台,是一个放下包袱的过程,越做心就越纯粹。”


张向说:“正是通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让我们从外部走到了内心。所以我们奉的是什么呀?无粥之粥。用佛教的话讲,不着相。”


当奉粥慢慢变为一种习惯,很容易流于形式。张向作为心栈项目部部长,最关注的还是志愿者的成长,“每一个志愿者来了之后都要知道他的成长在哪儿,给他引导,让他更准确地感悟,要是光把粥奉给别人,这有啥意义呀?他就不来了。”正是每一位志愿者的成长,让张向越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志愿者间互相也是一面镜子。每天奉粥结束后的结行,志愿者们会相互分享心得,王旭说:“这样的分享,会触发每个人内心最真实的境界。”


在仁爱心栈的博客上,详细记录着每一个心栈每一天的奉粥地点、参与人员、奉粥杯数和每日的结行语,迄今已有上万篇日志。在志愿者们看来,这就是他们的成长档案。


在天津南开心栈2016年2月20日的日志中,志愿者张程程写道:“我很庆幸我来到了这个平台,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成就别人就是成就自己。表面上看是我们付出了,其实我们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奉粥之外,很多志愿者自发地参与到仁爱基金会的其他慈善项目中去,有的参加仁爱助学项目,做关怀孤儿的仁爱大朋友;有的抱来一包包洗得干干净净的衣物,捐给贫困地区的老乡们;每个月,志愿者们还会参加基金会的环保公益活动。


“心栈只是一个起点,在一点一滴的影响中,它会沉淀更多的爱心人士,做更多的事。”张向说。


本文选自《中国慈善家》2016年3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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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慈善家》2016年3月刊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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