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红楼梦|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闹翻宁国府

 wunianyi 2016-04-28

图:【清】孙温 绘 绢本《红楼梦》画册 现收藏于大连旅顺博物馆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闹翻宁国府

  

   【戚序(蒙府):余读《左氏》,见郑庄;读《后汉》,见魏武。谓古之大奸巨滑,惟此为最。今读《石头记》,又见凤姐。作威作福,用柔用刚;站步高,留步宽;杀得死,救得活。天生此等人,斫丧元气不少!】

  话说贾琏起身去后,偏值平安节度巡边在外,约一个月方回。贾琏未得确信,只得住在下处等候。及至回来相见时,事情办妥,回程已是将两个月的限了。

  谁知凤姐心下早已算定,只待贾琏前脚走了,就传了各色匠人,收拾东厢房三间,照依自己正室一样装饰陈设。至十四日便回明贾母王夫人,说十五日一早要到姑子庙进香去。只带了平儿、丰儿、周瑞媳妇,旺儿媳妇四人,未曾上车,便将原故告诉了众人。又吩咐众人,素衣素盖,一径前来。

  兴儿引路,一直到了二姐门前扣门。鲍二家的开了门,兴儿笑说:“快回二奶奶去,大奶奶来了。”鲍二家的听了这话,顶梁骨上走了真魂,忙飞报与尤二姐。二姐虽也一惊,但已来了,只得以礼相待,于是忙整衣来迎接,出至门前,凤姐方下车进来。尤二姐一看,只见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两个女人搀扶入院来。尤二姐陪笑忙迎上来万福,张口便叫:“姐姐下降,不曾远接,望恕仓促之罪。”说着便福了下来。凤姐忙陪笑还礼不迭。二人携手同入室中。

  凤姐上座,尤二姐命丫鬟拿褥子来便要行礼,说:“奴家年轻,一从到了这里,诸事皆系家母和家姐商议主张。今日有幸相会,若姐姐不弃奴家寒微,凡事求姐姐的指示教训。奴亦倾心吐胆,只伏侍姐姐。”说着,便行下礼去。凤姐忙下座以礼相还,口内忙说:“皆因奴家妇人之见,一味劝夫慎重,不可在外眠花卧柳,恐惹父母担忧。此皆是你我之痴心,怎奈二爷错会奴意。眠花卧柳之事瞒奴或可,今娶姐姐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礼,亦不曾对奴说。奴亦曾劝二爷早行此礼,以备生育。不想二爷反以奴为那等嫉妒之妇,私自行此大事,并不说知。使奴有冤难诉,惟天地可表。前于十日之先奴已风闻,恐二爷不乐,遂不敢先说。今可巧远行在外,故奴家亲自拜见过,还求姐姐下体奴心,起动大驾,挪至家中。你我姊妹同居同处,彼此合心谏劝二爷,慎重世务,保养身体,方是大礼。若姐姐在外,奴在内,虽愚贱不堪相伴,奴心又何安。再者,使外人闻知,亦甚不雅观。二爷之名也要紧,倒是谈论奴家,奴亦不怨。所以今生今世奴之名节全在姐姐身上。那起下人小人之言,未免见我素日持家太严,背后加减些言语,自是常情。姐姐乃何等样人物,岂可信真。若我实有不好之处,上头三层公婆,下有无数姊妹妯娌,况贾府世代名家,岂容我到今日。今日二爷私娶姐姐在外,若别人则怒,我则以为幸。正是天地神佛不忍我被小人们诽谤,故生此事。我今来求姐姐进去和我一样同居同处,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谏丈夫。喜则同喜,悲则同悲,情似亲妹,和比骨肉。不但那起小人见了,自悔从前错认了我,就是二爷来家一见,他作丈夫之人,心中也未免后悔。所以姐姐竟是我的大恩人,使我从前之名一洗无余了。若姐姐不随奴去,奴亦情愿在此相陪。奴愿作妹子,每日伏侍姐姐梳洗。只求姐姐在二爷跟前替我好言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死也愿意。”说着,便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尤二姐见了这般,也不免滴下泪来。

  二人对见了礼,分序座下。平儿忙也上来要见礼。尤二姐见他打扮不凡,举止品貌不俗,料定是平儿,连忙亲身挽住,只叫:“妹子快休如此,你我是一样的人。”凤姐忙也起身笑说:“折死他了!妹子只管受礼,他原是咱们的丫头。以后快别如此。”说着,又命周家的从包袱里取出四匹上色尺头,四对金珠簪环为拜见之礼。尤二姐忙拜受了。二人吃茶,对诉已往之事。凤姐口内全是自怨自错,“怨不得别人,如今只求姐姐疼我”等语。尤二姐见了这般,便认他作极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诽谤主子亦是常理,故倾心吐胆,叙了一回,竟把凤姐认为知己。又见周瑞等媳妇在旁边称扬凤姐素日许多善政,只是吃亏心太痴了,惹人怨,又说“已经预备了房屋,奶奶进去一看便知。”尤氏心中早已要进去同住方好,今又见如此,岂有不依之理,便说:“原该跟了姐姐去,只是这里怎么样?”凤姐儿道:“这有何难,姐姐的箱笼细软,只着小厮搬了进去。这些粗劣东西要他无用,还叫人看守。姐姐说谁妥当就叫谁在这里。”尤二姐忙说:“今日既遇见姐姐,这一进去,凡事只凭姐姐料理。我也来的日子浅,也不曾当过家,世事不明白,如何敢作主。这几件箱櫃拿进去罢。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那也不过是二爷的。”凤姐听了,便命周瑞家的记清,好生看管,着人抬到东厢房去。于是催着尤二姐穿戴了,二人携手上车,又同坐一处,又悄悄的告诉他:“我们家的规矩大。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二爷孝中娶你,管把他打死了。如今且别见老太太,太太。我们有一个花园子极大,姊妹住着,轻易没人去的。你这一去且在园里住两天,等我设个法子回明白了,那时再见方妥。”尤二姐道:“任凭姐姐裁处。”那些跟车的小厮们皆是预先说明白的,如今不去大门,竟奔后门而来。

  下了车,赶散众人。凤姐便带尤氏进入大观园的后门,来到李纨处相见了。彼时大观园中十停人已有九停人知道了,今忽见凤姐带了进来,引动多人来看问。尤二姐一一见过。人人见他标致和悦,无不称扬。凤姐一一的吩咐了众人:“都不许在外走了风声,若老太太、太太知道了,我先叫你们死。”园中婆子丫鬟都素惧凤姐的,况又系贾琏国孝家孝中所行之事,知道关系非常,都不管这事。凤姐悄悄地求李纨收养几日,“等回明了,我们自然过去。”李纨见凤姐那边已收拾房屋,况在服中,不好倡扬,自是正理,只得收下权住。凤姐又变法将他的丫头一概退出,又将自己的丫头送他使唤。暗暗吩咐园中媳妇:“好生照看着他。若有走失逃亡,一概和你们算帐。”自己又去暗中行事。合家之人都暗暗纳罕,都说:“看他如何这等贤惠起来了。”

  那尤二姐得了这个所在,又见园中姊妹各各相好,倒也安心乐业的,自为得其所矣。谁知三日之后,丫头善姐便有些不服使唤起来。尤二姐因说:“没了头油了,你去回声大奶奶拿些来。”善姐便道:“二奶奶,你怎么不知好歹没眼色。我们奶奶天天承应了老太太,又要承应这边太太那边太太。这些妯娌姊妹,上下几百男女,天天起来,都等他的话。一日少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外头从娘娘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礼,家里又有这些亲友的调度。银子上千钱上万,一日都从他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那里为这点子小事去烦琐他。我劝你省着些儿罢。咱们又不是明媒正娶来的,这是他亘古少有一个贤良人,才这样待你,若差些人听见了这话,吵嚷起来,把你丢在外头,死不死,活不活,你又敢怎样呢!”一席话,说的尤氏垂了头,自为有这一说,少不得将就些罢了。那善姐渐渐连饭也不端与他吃,或早一顿,或晚一顿,所拿来之物,皆是剩的。尤二姐说过两次,他反先乱叫起来。尤二姐又怕人笑他不安分,少不得忍着。隔上五日八日见了凤姐,却是和容悦色,满嘴里姐姐不离口。又说:“倘有下人不到之处,你降不住他们,只管告诉我,我打他们。”又骂丫头媳妇说:“我深知你们,软的欺,硬的怕,背开我的眼,还怕谁。倘或二奶奶告诉我一个不字,我要你们的命。”尤氏见他这般的好心,既有他,何必我又多事。下人不知好歹,也是常情。我若告诉了,他们受了委屈,反叫人说我不贤良。因此反替他们遮掩。


  

   凤姐一面使旺儿在外细细打听这尤二姐之事,皆已深知。原来已有了婆家的,他女婿现在才十九岁,成日在外嫖赌,不理生业,家私花尽,父亲撵他出来,现在赌钱厂存身。父亲得了尤婆十两银子退了亲的,这女婿尚不知道。原来这小伙子名叫张华。凤姐都一一尽知原委,便封了二十两银子与旺儿,悄悄命他将张华勾来养活,着他写一张状子,只管往有司衙门中告去,就告琏二爷“国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等语。这张华也深知利害,先不敢造次。旺儿回了凤姐,凤姐气的骂:“懒狗扶不上墙去的种子!你细细的说给他,便告我们家谋反也没事的。不过是借他一闹,大家没脸。若告大了,我这里自然能够平息的。”旺儿领命,只得细说与张华。凤姐又嘱咐旺儿:“他若告了你,你就和他对词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自有道理。”旺儿听了有他做主,便又命张华状子上添上自己,说:“你只告我来往过付,一应调唆二爷做的。”张华便得了主意,和旺儿商议定了,写了一纸状子,次日便往都察院喊了冤。

  察院坐堂看状,见是告贾琏的事,上面有家人旺儿一人,只得遣人去贾府传旺儿来对词。青衣不敢擅入,只命人带信。那旺儿正等着此事,不用人带信,早在这条街上等候。见了青衣,反迎上去笑道:“惊动众位,必是兄弟的事犯了。说不得快来套上。”众青衣不敢,只说:“你老去罢,别闹了。”于是来至堂前跪倒。察院命将状子与他看。旺儿故意看了一遍,碰头说道:“这事小的尽知,小的主人实有此事。但这张华素与小的有仇,故意搬扯小的在内。其中还有别人,求老爷再问原告。”张华碰头说:“虽还有人,小的不敢告他,所以只告他下人。”旺儿故意急的说:“糊涂东西,还不快说出来!这是朝廷公堂之上,凭是主子,也要说出来。”张华便说出贾蓉来。察院听了无法,只得去传贾蓉。凤姐又差了庆儿暗中打听,告了起来,便忙将王信唤来,告诉他此事,命他托察院只虚张声势警唬而已,又拿了三百银子与他去打点。是夜王信到了察院私第,安了根子。那察院深知原委,收了赃银。次日坐堂,只说张华无赖,拖欠了贾府银两,枉捏虚词,诬赖良人。都察院一来与王子腾交好,王信也只到家说了一声,况是贾府之人,巴不得了事,便也不提此事,且都收下,只传贾蓉对词。

  且说贾蓉等正忙着贾珍之事,忽有人来报信,说有人告你们如此如此,快作道理。贾蓉慌了,忙来回贾珍。贾珍说:“我防了这一着,倒只亏他有这么大胆子。”即刻封了二百银子着人去打点察院,又命家人去对词。正商议之间,人报:“西府二奶奶来了。”贾珍听了这句,倒吃了一惊,忙要同贾蓉藏躲。不想凤姐进来了,说:“好大哥哥,带着兄弟们干的好事!”贾蓉忙请安,凤姐拉了他进来。贾珍还笑说:“好生伺候你婶娘,吩咐他们杀牲口预备饭。”说了,忙命备马,躲往别处去了。

  这里凤姐带着贾蓉走来上房,尤氏正迎了出来,见凤姐气色不善,忙笑说:“什么事这么忙?”凤姐照脸一口唾沫啐了来,说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人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了!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把人送来了。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来了你们家,干错了什么不是,你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话在你心里,使你们做这圈套,要挤我出去。如今咱们两个一同见官,分证明白。回来咱们共同请了合族中人,大家觌面说个明白。给我休书,我就走路。”一面说,一面大哭,拉着尤氏,只要去见官。急的贾蓉跪在地下碰头,只求“姑娘婶婶息怒。”凤姐一面又骂贾蓉:“天雷劈出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调三窝四,干出这些没天理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你死了的娘阴灵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你,还敢来劝我!”哭骂着扬手就打。贾蓉忙磕头有声说:“婶婶别动气,仔细手,让我自己打。婶婶别生气。”说着,自己举手左右开弓自己打了一顿嘴巴,又自己问着自己说:“以后可再顾三不顾四的混管闲事了?以后还单听叔叔的话不听婶子的话了?”众人又是劝,又要笑,又不敢笑。




凤姐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大放悲声,只说:“给你兄弟娶亲我不恼。为什么使他违旨背亲,将混帐名儿给我背着?咱们只去见官,省得捕快皂隶来。再咱们过去见了老太太,太太和族中人,大家公议了,我既不贤良,又不容丈夫娶亲买妾,只给我一纸休书,我即刻就走。你妹妹我也亲自接了来家,生怕老太太,太太生气,也不敢回,现在三茶六饭金奴银婢的住在园里。我这里赶着收拾房子,一样和我的道理,只等老太太知道了。原说接过来大家安分守己的,我也不提旧事了。谁知又有了人家的。不知你们干的什么事,我一概不知道。如今告我,我昨日急了,纵然我出去见官,也丢的是你贾家的脸,少不得偷着把太太的五百两银子拿去打点。如今把我的人还锁在那里。”说了又哭,哭了又骂,后来放声又哭起祖宗爹妈来,又要寻死撞头。把个尤氏揉搓成了一个面团,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并无别话,只骂贾蓉:“孽障种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说不好的。”凤姐儿听说,哭着两手搬着尤氏的脸紧对相问道:“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何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我,这会子也平安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抱怨他们。自古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说着啐了几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这样。你不信问问跟的人,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气,我只好听着罢了。”

众姬妾丫鬟媳妇已是乌压压跪了一地,陪笑求说:“二奶奶最圣明的。虽是我们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践的够了。当着奴才们,奶奶们素日何等的好来,如今还求奶奶给留脸罢。”说着,捧上茶来,凤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挽头发,又唱骂贾蓉:“出去!请大哥哥来。我对面问他,亲大爷的孝才五七,侄儿娶亲,这个礼我竟不知道。我问问,也好学着日后教导子侄。”贾蓉只跪着磕头说:“这事原不与父母相干,都是儿子一时吃了屎,调唆着叔叔作的。我父亲并不知道。如今我父亲正要商量接太爷出殡,婶婶若闹了起来,儿子也是一个死。只求婶子责罚儿子,儿子谨领。这官司还求婶婶料理,儿子竟不能干这大事。婶子是何等样人,岂不知俗语说的‘胳膊只折在袖子里’。儿子糊涂死了,既作了不肖的事,就同那猫儿一般。婶婶既教训,就不和儿子一般见识的,少不得还要婶婶费心费力将外头的事压住了才好。原是婶婶有这个不肖的儿子,既惹了祸,少不得委屈,还要疼儿子。”说着,又磕头不绝。



  

凤姐见他母子这般,也再难往前施展了,只得反转一副形容言谈来,与尤氏反陪礼说:“我是年轻不知事的人,一听见有人告诉了,把我吓昏了,不知方才怎样得罪了嫂子。可是蓉儿说的‘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少不得嫂子要体谅我。还要嫂子转替哥哥说,先把这官司按下去才好。”尤氏贾蓉一齐说:“婶婶放心,横竖一点儿连累不着叔叔。婶子方才说用过五百两银子,少不得我娘儿们打点五百两银子与婶婶送过去,好补上的,不然岂有反教婶婶又添上亏空之名,越发我们该死了。但还有一件,老太太、太太们跟前婶子还要周全方便,别提这些话方好。”凤姐又冷笑道:“你们饶压着我的头干了事,这会子反哄着我替你们周全。我虽然是个呆子,也呆不到如此。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怕他绝后,我岂不比嫂子更怕他绝后。嫂子令妹就是我的妹子一样。我一听见这话,连夜喜欢的连觉也睡不成,赶着传人收拾了屋子,就要接进来同住。倒是奴才小人的见识,他们倒说:‘奶奶太好性儿了。若是我们的主意,先回了老太太、太太,看是怎样,再收拾房子去接也不迟。’我听了这话,教我要打要骂的,才不言语了。谁知偏不称我的意,偏打我的嘴,半空里又跑出一个张华来告了一状。我听见了,吓的两夜没合眼儿,又不敢声张,只得求人去打听这张华是什么人,这样大胆。打听了两日,谁知是个无赖的花子。我年轻不知事,反笑了,说:‘他告什么?’倒是小子们说:‘原是二奶奶许了他的。他如今正是急了,冻死饿死也是一个死,现在有这个理他抓着,纵然死了,死的倒比冻死饿死还值些。怎么怨的他告呢。这事原是爷做的太急了。两重孝在身就是两重罪,背着父母一重罪,停妻再娶一重罪。俗语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穷疯了的人,什么事作不出来,况且他又拿着这满理,不告等请不成?’嫂子说,我便是个韩信张良,听了这话,也把智谋吓回去了。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没个商量,少不得拿钱去垫补,谁知越使钱越被人拿住了刀靶,越发来讹。我是耗子尾上长疮──多少脓血儿呢。所以又急又气,少不得来找嫂子。”尤氏贾蓉不等说完,都说:“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贾蓉又道:“那张华不过是穷急,故舍了命才告咱们。如今我想了一个法子,竟许他些银子,只叫他应了妄告不实的罪,咱们替他打点完了官司。他出来时再给他些个银子就完了。”凤姐笑道:“好孩子,怨不得你顾一不顾二的作这些事出来。原来你竟糊涂。若你说得这话,他暂且依了,且打出官司来又得了银子,眼前自然了事。这些人既是无赖之徒,银子到手一旦光了,他又寻事故讹诈。倘又叨登出事来,这可怎么样?咱们虽不怕他,也终担心。搁不住他说既没毛病,为什么反给银子?终久是不了之局。”贾蓉原是个明白人,听如此一说,便笑道:“我还有个主意,‘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这事还得我了才好。如今我竟去问张华个主意,或是他定要人,或是他愿意了事得钱。他若说一定要人,少不得我去劝我二姨,叫他出来仍去嫁他。若说要钱,我们这里少不得给他。”凤姐忙道:“虽如此说,我断舍不得你姨娘出去,我也断不叫他出去。好侄儿,你若疼我,只能可多给他钱为是。”贾蓉深知凤姐口虽如此,心却是巴不得只要本人出来,他却做贤良人。如今怎说怎依。凤姐儿欢喜了,又说:“外头好处了,家里终久怎么样?你也同我过去回明才是。”尤氏又慌了,拉凤姐讨主意如何撒谎才好。凤姐冷笑道:“既没这本事,谁叫你干这事了。这会子又这个腔儿,我看不上!待要不出个主意,我又是个心慈面软的人,凭人撮弄我,我还一片痴心。说不得让我应起来。如今你们只别露面,我只领了你妹妹去与老太太,太太们磕头,只说原系你妹妹,我看上了,很好。正因我不大生长,原说买两个人放在屋里的,今既见你妹妹很好,而又是亲上做亲的,我愿意娶来做二房。皆因家中父母姊妹新近一概死了,日子又艰难,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后,无奈无家无业,实难等得。我的主意接了进来,已经厢房收拾了出来暂且住着,等满了服再圆房。仗着我不害臊的脸,死活赖去,有了不是,也寻不着你们了。你们想想可使得?”尤氏贾蓉一齐笑说:“到底是婶婶宽洪大量,足智多谋。等事妥了,少不得我们娘儿过去拜谢。”尤氏忙命丫鬟们伏侍凤姐梳妆洗脸,又摆酒饭,亲自递酒捧菜。

  凤姐也不多坐,执意回去了。进园中将此事告诉与尤二姐,又说我怎样操心打听,又怎么设法子,须得如此如此方救下众人无罪,少不得我去拆开这鱼头,大家才好。要知端底,下回分解。

  【戚序(蒙府)总评:人谓“闹宁府”一节极凶猛,“赚二姐”一节极和蔼。吾谓“闹宁府”情有可恕,“赚二姐”法不容诛;“闹宁府”声声是泪,“赚二姐”字字皆锋。】

注:本回王瑞华据蒙府本校对。




索隐派红学研究的最新力作

众多解密《红楼梦》中,最淋漓痛快的文字



不管您对索隐派红学了解多少,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红楼梦》中存在有大量的碍语与隐语。《红楼梦》的故事情节是镜中花、水中月,这表面的幻相是真相的光影折射。

以往您所知所叹的,只是《红楼梦》表面的爱情故事,视角单一,线索错踪复杂,就像进了3D电影院,却没有戴3D眼镜一样,您看到的是真相与幻相重重迭迭之光影交汇。


本书经过解密分析,《红楼梦》开篇的娇杏姑娘,既非娇艳艳的杏花,也非甜丝丝的蜜杏,而是一枚黄澄澄的重磅炸弹:以丫头“娇杏”麻雀变凤凰扶了“正”,直指雍正矫诏篡取天下谋了“正”,正是《红楼梦》的大比托、大喻意。“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一对千古未闻之楹联,说得不是处世哲学,不是色空转换,而是当时的没人敢提及的雍正矫诏篡位的丑闻——四阿哥胤禛冒充十四阿哥胤祯继位。一场风花雪月的情事,原来是一段争储夺嫡的政治恋爱。

本书所给您提供的,就像是3D电影院的一副3D眼镜。您姑且潜下心来,以传国玉玺的身份来看宝玉,以康熙十二子的身份来看十二钗,用以往完全不同的新视角,来入情入理地体察《红楼梦》,您一定会得到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更多的感慨和顿悟,解开以前所不能理解的谜团和疑问,进入到一个更加精妙绝伦的艺术境界。



本文看得不过瘾?? 想要纸质书《通解红楼梦》吗?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