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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红,有你电话——「有故事的人」

 汉青的马甲 2016-04-29



赵姐的老公跟洗头房的女人跑了,留下了赵姐和年幼的女儿,十几年后孤苦伶仃的赵姐和体贴的打工仔老王好上了,在他们打算结婚的时候,谁知道,她的老公又回来了,赵姐该何去何从呢?


一个在情感夹缝中压抑的女人

作者:吴西


  初见赵姐,是在朋友家里。朋友的孩子满月,我去探望。


  见了我,朋友让赵姐把孩子抱出来。赵姐把孩子凑到我面前,嘴里咕哝有声,叫阿姨,叫阿姨。我和朋友笑,赵姐,孩子才满月,你就着急让她喊阿姨了。


  经常去朋友家走动,见赵姐的次数就多了。


  孩子要是睡了,我们看电视,赵姐也跟着看。只是屁股不坐实,两手垫在大腿底下,听着隔壁孩子的声响,随时准备进屋。


  朋友把电视调来调去,找不到爱看的,把遥控器递给我。我推说,我不爱看电视,给赵姐吧。赵姐惶恐的接过遥控器,也调来调去。嘴里还嘟囔着,哪个好看呢?你们爱看哪个?边调台,边小心用眼角捎着朋友的脸色。调了一圈,又把遥控器交回我手里,还是你们看吧,我进屋看看孩子。


  孩子睡了,赵姐又倚着门框,看着电视节目,和我们一起咯咯笑。


  吃饭时,朋友叫赵姐一起。赵姐猛吃饭,不肯夹菜。早早吃完了饭,去厨房洗碗,叮叮当当。


  赵姐在我眼里,一直是个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女人。直到赵姐给我讲了她的故事,我才真正的了解了这个苦命的女人。


  那天,朋友说整天看孩子心烦,想去看电影。她下班晚,让我先去家里等她。


  到了朋友家,只有赵姐一个人在。我坐在沙发上,赵姐给我倒水。赵姐,孩子睡了,我们晚上也不在家里吃,你别忙了,坐下歇会。


  在我面前,赵姐不像在朋友面前那么拘谨。


  她坐下来,手仍垫在大腿底下。


  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个文案。


  看着赵姐迷惑的眼神,我赶紧解释,就是个写字的。


  写字的好,写字轻省。


  我笑笑,轻省什么,干什么都不容易。


  赵姐说,你这话说的对,干什么都不容易。家里人都说,你做保姆好,做保姆就打扫打扫卫生,照看照看孩子,不用下苦力。姑娘,哪像他们想的那么容易呢?做保姆是不用下苦力,可心里头压得慌。一天到黑都得看人家的脸色,哪是那么容易的呢。


  你说的是。我拍拍赵姐的手,很粗糙,她的手指骨节是弯曲的,像被风折弯了的木头。


  赵姐没有都市人常见的那种冷漠、戒备、算计。总有些亲切感。我对她的亲近,让她更乐于对我敞开心扉。我才了解了她的故事。


  赵姐是一个小城市的下岗女工。下了岗,本以为做生意的男人能补贴家用,倒也不是那么着急。谁知道男人竟带着一个洗头房的小姐跑了。撇下她和上初中的女儿。为了供女儿上学,赵姐拿出所有的钱,盘了一家洗车行。洗车行很忙,赵姐早上4点就得起来,给准备交班的出租车司机洗车。忙是忙,累是累,可还是赚了些钱。


  就是我那不懂事的女儿让我伤心,白天累,晚上睡觉打呼噜。女儿嫌吵,拿脚踹我。你说我这么累死累活,还不是为了她?


  赵姐说这话时,眼泪就在眼眶里。


  谁知道好景不长,洗车行干了不到半年,就接到通知,市里要整顿市容,嫌赵姐的洗车行破破烂烂,还在大马路边上,要拆。


  谁盘给你的洗车行?你找他去,他肯定早就知道要拆了。我愤愤不平。


  可不是么,以前在一起干活的人盘给我的。也算他还有良心,让我还干了半年,好歹回了本,还少赚了点钱。


  洗车行被拆以后,赵姐开始了她居无定所的打工生涯。女儿放在奶奶那里。


  服装厂、冻鱼厂,前前后后干了几年。后来在亲戚的介绍下,她去了一家纸箱厂。就是在那,她遇见了老王。


  纸箱厂的女工,胳膊上都有很厚实的腱子肉。因为每隔几小时,就要把几十斤重的铁丝抬到操作台上。


  赵姐瘦,铁丝差不多和她一样沉。赵姐抬不动,每次都是老王帮她抬。


  一来二去,工厂里便有人说了闲话。


  赵姐挣的钱,得是还分给老王一半?


  人家是一家人,啥分不分的。


  也是,一个死了老婆,一个跑了男人,两台破机器,谁也别嫌谁。


  可不是么。


  听见闲言碎语,赵姐生气,还认真的去吵。


  老王心态好,压根没听见一样,或者,他也希望他和赵姐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好上了。


  刚开始,赵姐对老王的好很抗拒,可渐渐的,赵姐接受了老王。


  赵姐借着亲戚的关系,在仓库里的一间房住着。不用交电费,不用掏房租,但除了电灯也不能用其他电器。


  北方的天,屋子里没有暖气,比外面还冷。


  床凉,冻得赵姐每天腰疼。


  老王听说了,偷偷给赵姐买了电热毯和热水袋。


  用热水袋时,拿毛巾裹上,要不烫的肚皮起水泡。电热毯用不了几个电,晚上睡觉前插一会,睡觉了就拔下来,电表看不出来。


  赵姐说她喜欢老王一点,眼睛亮,不像其他到那个岁数的人。


  老王给赵姐说话时,眼睛就像天上的两颗星。


  光有热水袋和电热毯还不顶用,赵姐的手脚生了冻疮。冷还好,就怕暖。晚上钻进开了电热毯的被窝里,手脚缓过来,钻心痒。


  老王索性给赵姐弄了个小地雷,一个煤炉子。赵姐不同意,急拦着,王哥,别弄了,我没那么娇气。


  你怕啥,煤炉又不用电,沾不着厂里什么。咱出来打工是为了儿女,可身体是咱自己的,累垮了,儿女能养你不?


  赵姐一听,也不拦着了,任老王里里外外忙活。


  炉子不大,烧的屋子里暖烘烘的。热得赵姐脱了棉袄,只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


  老王盯着赵姐看,赵姐问,你看啥?


  你真好看。啊。


  赵姐明白老王说的是什么,低着头,脸和煤炉一样红。


  厂里渐渐没了闲话,两个将近半百的人,依偎在一起取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赵姐中午带饭,给老王也做一份。两碗菜,肉多的那份给老王。还要再埋个煎鸡蛋在里面。


  赵姐还给老王看女儿的相片。


  老王远视眼,把相片放老远,皱着眉头看半天,说,好看,像你。


  她就是我这辈子的指靠,是我的命根。


  你这辈子的指靠,不还有我么。小赵,我都想过了。咱俩个都是女儿,还都在外面上学,搁到一块也不会吵架。你和我在一块,你在家里做饭,我供两个孩子上学,以后,你再也不用在外面打工受累了。我能吃苦,不会饿着你们。


  那天晚上,赵姐哭了一宿。


  可惜,幸福的日子是短暂的。赵姐注定是个苦命的女人。


  那天,赵姐正在车间干活,老王刚把一扎铁丝放在操作台,打更的老刘头来了,走到赵姐跟前,大声喊。


  赵丽红,有你电话。


  见赵姐发愣,老刘头又补充一句,你家里打来的。


  赵姐急匆匆去接电话,她怕是女儿上学钱不够用,谁知道接起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丽红,是我。


  赵姐听出来了,是她的死鬼男人。


  原来,赵姐的男人在领着别的女人跑了以后。那个女人骗光了他所有的钱就不见踪迹了。赵姐的男人好不容易找着那个女人,却发现她又跟了别的男人。一怒之下,赵姐的男人敲碎啤酒瓶,扎瞎了那个男人的眼睛。他也因此在外面逃亡了十年。


  赵姐在电话里痛哭,这么多年,没有你的音信,我以为你死了呢。你还回来找我们干什么,我们没有你,一样过的好好的,你还回来干什么?


  男人在电话那边止不住的道歉,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从那开始,赵姐经常发愣,尤其是和老王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心有愧疚,不知道是觉得对不住老王,还是对不住死鬼男人。


  后来赵姐的家里又接连打来电话。先是赵姐的弟弟。


  姐,你就回去吧。这次我姐夫是真知道错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他都这岁数了,还能干出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赵姐听了冷笑,你是怕我连累你吧,你放心,我没要过妈的钱,也没拿过你一分钱,我自己能挣钱。


  男人的劝解总是向着男人的,听了弟弟的话,赵姐只是伤心,但并不上心。


  后来,赵姐的老母亲又打来电话,咱们赵家就没有离婚的,你也不能离婚丢咱们的人。再说你都快50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姑娘,还想咋样呢?


  赵姐听了很难过,难过母亲不理解她。可她仍没打算离开老王。直到有一天,女儿对她说,妈,我爸回来了,你也回来吧。和我爸好好过日子,他知道后悔了。妈,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我爸。


  挂了电话,赵姐哭了,哭得很伤心。


  赵姐回老家时,老王送的她。买了站台票,一直把赵姐送上火车。放好了行李,老王说,小赵,我走了。


  赵姐点了点头。


  老王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走了几步,老王迟疑了一下,他回过头说,


  小赵,你先回去,不好,就再回来。


  赵姐含着泪点了点头。


  那天下了雪,虽然站台上的雪都被扫干净了。可赵姐觉得老王的脚印特别用力,不光留在了雪地里,还留在了她心坎上。


  那后来呢,老王怎么样了?我问赵姐。


  我听说他又结婚了,新娶的女人能干,过得挺好。我得供女儿上学,还得帮我家那死鬼挣养老钱,他逃亡了十年,一点钱没有,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不帮他,谁帮他?总不能让他给女儿添负担吧。我身体不好,干不了重体力活,只能找保姆这些轻省的活干。


  赵姐讲完了她的故事,朋友也回来了。她兴冲冲进门,看见我和赵姐坐在沙发上,一愣,问我,你眼睛怎么红了?


  后来,听朋友说,赵姐的手脚,还有腰经常疼,以前打工落下的病。朋友想辞了赵姐,嫌她手脚不如过去麻利。我劝了朋友几次。


  可没过多久,赵姐还是走了。起因是朋友一个金镯子找不见了,怀疑是赵姐拿的,赵姐哭哭啼啼说没拿,就辞工回了老家。


  再后来,朋友有天打扫卫生,拿着扫帚扫柜子底下,听见咣当一声,扫出来一看,是她不见了的那个金镯子。


  每次见到朋友手腕子上的那个金镯子,我都会想起赵姐,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她用粗糙的手攥了攥我的手,姑娘,还是你们好,读了书,命就在自己手里。


  赵姐,那个苦命的女人。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她的女儿一定也大学毕业找了份好工作,让她安享晚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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