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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花飘砌,过雨采苹

 昵称30998024 2016-04-29



本文由豆友@汪见殊 授权发布


——每年的春天一来,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春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就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立春》)


好友,见信如晤。近日,满城春风里飘起了棉花糖,轻盈盈的,如果缠一把,咬一口,大概也像撞进一片云里,无从借力。就是不知道甜不甜。


风絮恼人,你想驱赶它时它萦怀不去,你想捉住一缕,它玩闹着忽上忽下,俶尔远逝,往来翕忽。


今年的春似乎格外急。北京的柳丝将近春分才细细染绿,至谷雨,已是杨花落尽子规啼。牡丹在前些天就开遍了,只等着芍药倚栏傍砌,依约着荼蘼香气。最好的春景都攒在了二十多天里,急急忙忙,挤挤挨挨,看花的人匆忙赶着那或三五天或一周的花信,也像是在“赶春”,仿佛要在走马观花时候把春光刻入眼底,如此也算是不负,可回过头来,急景流年,烟消云散,梅雨过,萍风起,只剩一点闲愁不去,韶光还如电抹。


《牡丹亭》游园惊梦的时节应是谷雨。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还有嵌雕栏的芍药、一丢丢榆荚钱,都是暮春情景。也只有安置在这个时节里,杜丽娘近乎慌张的急切才显得妥帖而易于理解——再不发生些什么,就迟了。


这好像是一切关于青春故事的共同底色,带着懵懂的强烈,不知节制的挥发,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春天要发生一些什么大事,最好的年华得刻写进铭记一生的爱恨,我的生命,到底得托付在什么意义上才是值得?


少年心气。


春本来就主生发,尤其暮春时候,一双双鸟雀相逐,清晨走在苏堤上,看到西湖上野鸭成对而过,飞虫在柳线之间一边穿梭一边交尾,仿佛万物都紧抓着春天的尾巴,空气中的荷尔蒙成几何级数增长。


于是春老之前,极尽华美,是最后的宴会。开到穷途的晚樱,如盛极的晚妆,连枝干仿佛都负荷不住,任它垂下繁复的裙裾。紫藤覆宇,蔷薇满架,牡丹与芍药那一重重鲜妍的花瓣,还似层层堆叠的雍容华贵的礼服。而后的花,点缀在春花与夏花之间,细密幽约,洋槐、苦楝,平静而沉默的藏身绿荫深处。


花至苦楝,是春到终章,楝花是二十四番花信的最后一信。村头巷尾,屋前社后,寻常可见。高树浓翠如滴,淡紫的近乎白的花儿,吹一管深紫花序,花共香气都细密可怜,着了一点清淡的微微的苦意。春的最后一线缱绻流连,和从容舒张的夏绿,都在这一树之间。


毕竟过了少年时候,我已不再沉迷于种种伤春怀抱,不是不惆怅,但那点怅然就像细约的楝花,密意都掩映在浓荫里,即便有微微的苦,一眼望去,也是心平气和的清淡。像《立春》里的那句台词,整个春天都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我所能想到的这时节最心平气和的光景,也不过是苦楝树下一间茅舍,房前蔷薇绕篱,屋后新笋成篁,雨满春山,将世间的绿意都涨饱,雨和雨的间隙里,漏下一串串清越的布谷声,闲来信步,可以随手摘下房前嫩黄的榆钱与含苞的槐花,洗净拖面,或掐一把香椿头,过水焯一遍,切碎了拌豆腐吃,还有腌渍的青梅果子,可以佐酒,也可以配上新炒的春茶。


随手翻书,但不翻也没有什么所谓,看山看水好像也能看到自己。傍晚时候初升的小月儿是轻薄的半透明,映着背后尚且亮堂的天色,是浅浅的蓝。夜里潮气重, 被褥盖在身上像盖了一床青苔,但也不以为苦。不必有客来,我是长在屋后的那一树苦楝,平常的生发开落都只在这世间的一隅,有人看到,但不必要人记得。


临颖不尽,顺颂春安。


见殊

丙申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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